包光寒
從那天起,我就知道西門早晚要?dú)г谀莻€姑娘手里,但我沒想到災(zāi)難會來得這么快,而且是以這樣一種慘烈的方式出現(xiàn)。
案件到了西門法官手里后,陳皚的當(dāng)事人非常高興,一定要陳皚向主審法官意思意思。陳皚把當(dāng)事人的想法說了。西門抬起頭看著老同學(xué),表情木木的,老半天沒說話。陳皚說,就出來聽聽歌,高興了再唱一唱,沒什么的。西門的表情依舊,不大的眼睛終于緩慢地眨了一下。陳皚說,西門,你別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或者別真的把自己搞成一個美國的大法官一樣。沒什么的,就是聽聽歌。陳皚急了又說,你總得出來一次,否則的話我沒法向當(dāng)事人交待,當(dāng)事人也不放心。西門法官認(rèn)真地聽著陳皚的話,緩慢地點(diǎn)起一支煙。當(dāng)事人也不放心?是你自己想多賺當(dāng)事人錢吧。西門法官的小眼盯著陳皚想。西門法官和律師打了多年交道,還不清楚律師的想法?哎西門,你以為中國的法官真的像美國法官那樣拒絕和所有律師當(dāng)事人的交往?在中國不行。再說了,你和我出去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我是誰啊,我是你從小一起長大的同學(xué)。誰說得出啊!西門認(rèn)真地吐出一口煙,一個非常圓的煙圈在空中飄著。走走,今天我們一起去消費(fèi)一下。你若不去,真是傷了我們從小的感情了。上次陳皚把一個信封交給西門,被西門退了回去,西門幾乎是板結(jié)著臉說,你這不是害我嗎?搞得陳皚很沒面子?,F(xiàn)在西門有些猶豫。若再拒絕仿佛真的會傷害他們從小建立起來的感情似的。陳皚看出了西門的猶豫,一把拉起西門走向門外。陳皚邊走邊對西門的老婆說,小左,我們和西門一起出去散散心。
車駛在夜色中。西門問去哪兒,陳皚說你就不要問了,保管讓你開眼界,讓你玩得痛快。我也懶得問,跟著去消磨一晚上就行了。西門還是不放心地問,見陳皚不理他又轉(zhuǎn)頭問我。我隨口問陳皚是不是還是去老地方,陳皚說是。西門又急著問我,老地方是哪里?我看著西門的表情,直想笑。我說去的地方叫白銀座。白銀座是哪里?西門再問。
白銀座我和陳皚去過多次,是省城最有名的娛樂場所,這里聚集著全國的美女佳麗,而且個個才華風(fēng)騷。陳皚可能錢掙多了,完全和大學(xué)兩樣了,他熱衷于吃飯、唱歌和洗澡,還有洗澡之后的內(nèi)容。陳皚的行為驗(yàn)證了一個詞:富貴思淫。他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出入娛樂場所。好在陳皚還沒結(jié)婚,做這些事情也屬在正常范圍內(nèi)。
看來陳皚今天確實(shí)想好好招待西門了。
開了大約十分鐘,西門就緊張地問,陳皚你搞什么,那個座是什么鬼地方?非要去那兒?這不到處都是飯店。西門很認(rèn)真地用手指指路旁的小飯店。這些地方也能吃飯的?不小心把你這個大法官吃得拉稀我該當(dāng)何罪?我們?nèi)ヒ粋€干凈點(diǎn)的地方。西門點(diǎn)上煙,眼睛卻不停地看著窗外。車開出市區(qū),窗外開始出現(xiàn)別墅區(qū)、郊區(qū)的田野、小山。西門看了一陣子,有些結(jié)巴地問陳皚:你,陳皚,到底要去哪兒?這么老遠(yuǎn),都出市區(qū)了。陳皚說:西門,你不要問了,不會讓你違規(guī)的,你違規(guī)還怎么審我的案件。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今天我要讓你喝好玩好,不留任何遺憾。
西門又點(diǎn)上一支煙,悠悠地說,既來之則安之。反正你不敢把我怎么樣。西門,你說什么呢?我敢把你怎么樣?我的案子還得你審判。陳皚按著喇叭連續(xù)超了幾輛車。陳皚說:西門,今天你先初步玩一玩,若有興趣,以后可以常來。我?guī)湍戕k一張會員卡。你一天到晚一年到頭這樣審案子,太累。人這樣活不值得。以后累了就到這兒來放松放松,還可以把它當(dāng)成加油站,累了就到這兒來加加油,這樣,就更有益于你審好案子。你也活出滋味來了。我笑了起來,心里罵道:陳皚你真混蛋,西門這么老實(shí),你就害他吧。我對陳皚說,西門審案子這么累,再到這兒來加上幾次油,小左就要下崗了。西門疑惑地看著我問:小左早就下崗,你不知道?陳皚笑起來,我心里有些難過。
西門、陳皚和我是大學(xué)的同學(xué),而且同住一間宿舍。我們在大學(xué)時玩得很投機(jī)。但我應(yīng)該說是半道進(jìn)來的。我是考上大學(xué)后才和他們認(rèn)識的,不像他們倆從小在一起。畢業(yè)后又在同一個城市工作,不過我是考了研后再在一家公司里當(dāng)法律顧問的,陳皚和西門大學(xué)一畢業(yè)就一同進(jìn)了法院。后來陳皚不滿足于法院低微的薪水辭職去了一家律師事務(wù)所?,F(xiàn)在陳皚是我們仨中干得最好的一個,在市中心最好的小區(qū)買了房子,還買了車。西門卻熱衷于當(dāng)法官,他對法官的職業(yè)有一種圣徒般的虔誠,從來不為仕途和掙錢的事動過心。那時那個講西方法律史的老師在介紹美國法律時,介紹了幾個美國名法官的生平和生活習(xí)慣后說,要當(dāng)一個好法官,他要犧牲生活中的很多樂趣,他平時要盡量少與外界聯(lián)系,盡最大可能排除外界任何因素對審案件的影響。只有這樣才能真正公平地審理好案件。西門很認(rèn)真地把老師的這些話記在本子上,當(dāng)了法官后真的開始身體力行。他不和外界來往,和我們都很少走動,三點(diǎn)一線是他的全部生活。他的愛好除了抽煙,偶爾喝酒,就是非常認(rèn)真地每天早上圍著小區(qū)的綠地長跑四十分鐘。
畢業(yè)后那幾年,我們還有聚會。我們聚會時一般是去陳皚的單身宿舍,由陳皚負(fù)責(zé)買酒,我負(fù)責(zé)菜和做飯,因?yàn)槲业膹N藝還有一手。西門則什么也不用做,坐在一旁看美國案例分析。每次聚會我們都喝很多酒,連謹(jǐn)慎的西門也喝不少。酒足飯飽之后我們開始暢談理想。那時我們還保留著大學(xué)時的熱情和率真。陳皚的理想是賺大錢,不當(dāng)中國的巨富也得在省城數(shù)得上號,我則突然對法律失去信心,一門心思想找個好老婆,居家過日子。西門突然站起來,走到床邊拿起他那本美國案例分析,用手使勁拍拍書本說,我要超過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我要審出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經(jīng)典案例,給中國法律界留下一筆財(cái)富。西門這么說的時候,眼里竟盈上淚水。西門忽然把書往床上一扔嘆了口氣說,我現(xiàn)在最大的理想就是找一個老婆。西門天生有些弱點(diǎn),人矮了些,長得缺些雄壯,找對象一直很困難。陳皚說,老婆有什么好?每天麻煩不斷,自己掙的錢不多還得讓老婆用一大半。西門搖搖頭說,有老婆好,白天審案子累了,晚上可以陪你聊會兒天,每天可以抱著睡個覺,西門說著又喝掉一滿杯白酒哭著說,每天摸著她光滑的皮膚多幸福??!陳皚大笑了起來,說,西門還真有想象能力。我卻難過得鼻子發(fā)酸。
西門在找了二十八個姑娘幾乎快絕了結(jié)婚的念頭時遇到了小左。小左高高的個子,和西門站在一起看上去幾乎比西門還高。身體很勻稱,不胖不瘦,長得沒有艷世驚人,普普通通,但配西門綽綽有余。缺點(diǎn)有一個,就是有點(diǎn)對眼。但西門很滿意,看到我們時臉上笑開了花。西門對我們說,小左之所以愿意和他好是因?yàn)樗^去談過一個,時間挺長,后來吹了。西門說,他要對小左更加好些,讓她忘掉那個忘恩負(fù)義的男人。陳皚壞笑著說,西門,你小心小左不是個黃花閨女。不會,西門立刻大聲說,我問過小左,她說沒和那男人睡過。陳皚說,其實(shí)被男人睡過也正常,都談了一年多了,不睡就說明那男人有問題。小左沒睡過,小左是個正派人。西門急急地解釋。陳皚真是個壞到極點(diǎn)的人,見到西門便問他試過沒有,西門則紅著臉說,虧你還是個學(xué)法律的人,做事情得講規(guī)矩,要照法律辦事,按法律做人,沒結(jié)婚怎么可以試?陳皚聽罷笑彎了腰,說,西門,你百分之百可以成為中國的大法官。結(jié)婚后沒幾天,陳皚則硬拉著我去找西門,陳皚問西門怎么樣?西門自豪地說,小左就是黃花閨女,她不僅第一天有血,第三天還有血。陳皚又大笑著說,西門,你真———我趕緊推了一把陳皚,堵住他再說話,陳皚,這就好了,西門的心愿終于完成了。我說著使勁向陳皚眨眼睛,我們改日再來慶賀。
一離開西門的家來到大街上,我就沖著陳皚大罵,陳皚,你真是個混蛋!
這是二十年前的事情。
笑了一陣子,陳皚又問西門,西門,你結(jié)婚多少年了?西門奇怪地看著陳皚,說,二十年了。那你老實(shí)告訴我,這二十年,你有沒有搞過別的女人?西門臉紅了起來,高聲地質(zhì)問陳皚,陳皚,虧你還是個學(xué)法律的人,你把法律全忘到屁股后面去了。從本質(zhì)上來講,和妻子之外的女人通奸是違法的。我堂堂一個法官怎么會干這種雞鳴狗盜之事?西門憤怒地看著陳皚,又補(bǔ)充說,沒有!陳皚說,真沒有?你別這么道貌岸然的。別忘了一句老話,不叫的狗才咬人。西門憤憤地說,只有你啊,不結(jié)婚,成天和女人搞不清楚。要是男人全像你那不亂了套了?陳皚笑著說,我不信,給我一百萬我也不信。陳皚又問我,光寒你信不信?我也笑著說,不信。我這么說倒不是真不信西門的話。陳皚說,西門,你看,連光寒都不信。西門較起真來,光寒,你也變得和陳皚一樣了嗎?我忙說,不是不是。我不知道再說什么。我覺得西門那樣說話太累了。連朋友在一起都這么累,人人都像西門這樣,那活得也實(shí)在是太累了。陳皚說,現(xiàn)在的世界多精彩,美女像夏天垃圾箱邊上的蒼蠅一樣多,天天圍著飛來飛去的,你不去拍死幾只,說明你對愛國衛(wèi)生運(yùn)動一點(diǎn)都不重視。文理不通,一派胡言!陳皚你真是退化得不像人了。西門輕視地說。我感覺此時的西門像在法庭上一樣威嚴(yán)。
車在大樓前停下。我們下了車,陳皚對西門說,這個地方就叫白銀座。東京有一個叫銀座的地方,白銀座就是比東京的銀座還要好。西門抬起頭看著大樓的中部大概十幾米高的地方,口中慢慢地念道:白銀座會所。會所是什么意思?為什么叫會所?陳皚并沒有回答他。我說,法院門口就有一個會所,你不知道?我知道188會所,天天上下班都看到,但從來也沒有想過會所是干什么的。西門說。我們走近門口,西門又說,這里可以,不張揚(yáng),不豪華,平易近人。西門背起手,昂仰著頭走了進(jìn)去,像法官進(jìn)入法庭一樣。白銀座從路邊看不太起眼,但里面裝修得很豪華,設(shè)計(jì)得相當(dāng)獨(dú)特。來這里消費(fèi)的都是省城的巨富和達(dá)官貴人。迎賓小姐和領(lǐng)班恭敬地叫陳皚陳總。陳皚是這里的???。我跟在陳皚身后。剛才還很威嚴(yán)的西門,慢下了腳步。他緊張地東張西望。
我看了看西門,看他神色很慌亂,腳步有些發(fā)顫地跟在后面,像被法警帶上來的犯人的腳步一樣。西門穿著一身過去在大學(xué)時穿的夾克衫,顏色都洗舊了,但還能看出些藍(lán)色。夾克衫的拉鏈一直拉到脖子下,還是和大學(xué)時一樣。西門的頭發(fā)有些亂,讓人乍一看還以為進(jìn)來了一個民工。要不是西門跟著陳皚一起進(jìn)來,很可能被保安轟出去。我等西門走近,輕聲問他,沒來過這么好的地方吧。西門聽了我的話卻把頭搖得跟什么似的,這個地方不好,非常不好!西門說非常不好時語氣很堅(jiān)決。但我發(fā)現(xiàn)西門說這話時人有些發(fā)抖。我拍著西門的肩,說,西門,放下心,今天既然出來了,就好好玩,讓陳皚好好出把血。這叫均貧富。毛主席在世時陳皚這樣的人一定是要被共產(chǎn)的。你想想現(xiàn)在有多少人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毛主席在時,陳皚這樣的人可能還要被槍斃的。這時陳皚走過來,你們怎么走得這么慢?是不是被小姐給迷住了?西門狠狠地盯了陳皚一眼。我們來到了一個大的包間。里面已經(jīng)一溜站著六七個小姐,個個國色天香。西門,你好好挑一個,不,挑兩個三個都沒問題,只要你玩得開心。陳皚又對小姐們說,這是我大哥,你們要好好照顧好,他高興了我才會高興。小姐們同聲回答,陳總放心。西門坐在沙發(fā)上,結(jié)巴著說,這,這像什么話?陳皚,你跟過去資產(chǎn)階級地主老財(cái)有什么兩樣?站著的小姐聽了西門的話,忍不住笑了起來。我也拐過頭捂著嘴。西門真是三點(diǎn)一線,什么也沒見過。難道他就一點(diǎn)都不了解今天的社會?西門,你就挑一個吧,你不挑一個,小姐就掙不到工資了。西門轉(zhuǎn)臉看我,真的嗎?她們的工資不是這里的老板付的?不是,是她們的客人付的。今天就是陳皚付,你多挑兩個,陳皚就要給她們今天晚上的工錢。這些小姐和舊社會的窮苦大眾一樣。你挑一個就是在幫助小姐脫貧致富。西門看著我問,真是陳皚給她們錢嗎?是的。那我就要第一個。不過,既然是陳皚給錢,那就每個人都要給。陳皚說,小姐們,你們今天真是福氣啊,我這位大哥要給你們每一個人錢,那就都留下來吧。小姐們的臉上都溢出燦爛的笑。陳皚吩咐兩個小姐去拿些吃的喝的,讓另外幾個放歌片,唱歌。立刻一個小姐開始唱了起來。小姐迷人的歌聲傳了出來。西門猛地抬起頭,驚訝地看著唱歌的小姐,眼睛有些發(fā)直。臉上的興奮不亞于西門當(dāng)初得到小左后的興奮。
第一次睡了小左,西門的激動幸福絕不亞于他拿到畢業(yè)證書。他見到我后看了我半天說不出話來,臉上的表情很古怪,像哭又不是像笑也不是,眼睛迷迷地盯著我。我說你怎么了。他半天才憋出一句話,我把小左給睡了,小左讓我睡了。我說,你結(jié)婚了是該睡了呀。是是,結(jié)婚是該睡了,但我還是睡了,我真正有老婆了。西門這么說著幾乎流下淚來。后來陳皚打電話給我,電話里笑了半天才說,西門真是,娶了個這么難看的老婆,居然會這么興奮。他見到我像個小孩一樣哭了。我說,老婆是過日子的,又不是花瓶。
西門問身邊的小姐,你會唱歌嗎?小姐說,老板想聽什么歌?別叫我老板,我不是老板。西門不快地說。那叫你大哥,大哥喜歡聽什么歌?會唱蘇聯(lián)民歌嗎?小姐便唱了首《紅莓花兒開》。西門的頭跟著節(jié)拍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動,像雞啄米似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小姐的臉。我看著唱歌的小姐,真是俊得讓人心顫。小姐唱完后,沖著西門,甜甜地問,大哥,我唱得好嗎?西門像個老師贊揚(yáng)學(xué)生一樣說,唱得真好,歌唱家都不一定有你唱得好。你以前專門學(xué)過唱歌嗎?小姐說,沒專門學(xué)過,但我喜歡唱歌,經(jīng)常唱。小姐倒?jié)M酒說,大哥,那我們喝一杯。西門說,我不能喝很多。沒關(guān)系,大哥喝不完,我代你喝。
陳皚這時正忘情地和小姐唱著《東方之珠》,唱的時候把小姐摟得緊緊的,還在唱歌的間隙像雞啄米似的親著小姐的臉蛋,手還不閑著在小姐的乳房上亂摸。唱完后大聲說我再唱首鄭智化的《水手》。這首歌是陳皚獨(dú)唱,陳皚唱的時候也沒有讓小姐離開。陳皚正唱到興頭上,接著又唱了首陜北民歌《東方紅》。陳皚唱到“他是人民的大救星”時,用變了調(diào)的聲音唱,別有一番味道。陳皚唱完后說,毛主席是我們的大救星,我們今天才會有這樣的好日子。又問西門,西門,我唱得怎么樣?來,為演出成功干一杯。西門說,我不喝。陳皚說,西門,今天高興,你一定要喝。坐西門邊上的小姐嗲聲說,大哥,你喝嘛,你喝不了,我代你喝,但你要喝一口。小姐把酒杯倒?jié)M舉到西門嘴邊,西門看著小姐喝了一口,皺著眉說,這是什么酒?這么難喝!陳皚說,西門,你真是個巴子,這是蘇格蘭威士忌。怎么會不好喝?西門說,不行,喝不慣,換啤酒,青啤。之后又對陳皚說,剛才我是看在小姐的面子上喝的,若單為你這個新生的資產(chǎn)階級我決不喝這酒。西門喝了一大口,抹了一把嘴,說,你那唱得叫什么呀。小姐把西門的酒喝完,又滿上。陳皚說,那你唱一個試試?西門說,我不唱,我不會唱,但我知道你唱得不好,像狼嚎似的。陳皚說,那你唱,小姐,你只要讓這位大哥唱歌,我就再給你錢,他唱一首,我給你五十塊錢。小姐就一下子坐到西門的大腿上,嫵媚地說,大哥,那你就唱一個吧,你唱了我就可以掙錢了。我母親生病了,否則我也不會從安徽到這里來當(dāng)小姐了。西門一下子嚴(yán)肅起來,問,真的嗎?你媽媽生什么???小姐真的哭喪著臉說,我媽媽背上長了一個肉瘤,好大好大的,要動手術(shù)切除,可是家里沒錢。那你爸爸做什么工作的?他廠里不行,早就下崗了。還有一個弟弟,在讀中學(xué)。西門聽了一臉嚴(yán)肅,轉(zhuǎn)頭對著陳皚,陳皚,你不是大老板嗎?那你就多給她一些錢,就算我唱了。大哥,這樣不行的,老板肯定會不高興的。你就唱一首你最熟悉的,我陪你一起唱。西門腦子搜索著,忽然想起過去他曾唱過蘇聯(lián)民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好,我唱,我唱一首陳皚你給她一百塊錢。陳皚大叫起來,西門,你這是在抽我的血。那我不唱了。小姐搖著西門的手臂說,大哥你唱嘛。我不要那么多錢,你唱就行了。來我們一起唱。另一個小姐就把歌放了出來,小姐把話筒遞給了西門。西門和小姐一起唱了起來。西門和小姐唱完后,陳皚說,唱得很好嘛西門,來喝一杯。小姐替西門把酒杯端起,說,大哥,還是這樣,你喝一口,你不行,我喝。陳皚說,小姐,你怎么可以說大哥不行呢?你要是讓這位大哥試試,你肯定會吃不消的。小姐說,那大哥唱完歌就試試嘛。我怎么試啊,我酒量就是不行嘛。陳皚大笑起來。小姐也在邊上笑。
之后,西門不斷問小姐媽媽的病和家庭情況,西門問得很細(xì)致,還問小姐要了手機(jī)號。小姐說,大哥是不是想幫助我?西門說,我是想幫助你,但是我?guī)筒簧厦?。小姐說,大哥你是能幫我忙的。西門說,我怎么幫你忙,我沒有錢。小姐說,你讓我陪你一晚上,老板就會再付我錢,這不就是幫我了嗎?小姐說著抓起西門的手捂到自己的乳房上。西門像觸電似的把手甩開。小姐說,我身上有電嗎?說著又抓起西門的手,壓在了自己的乳房上。大哥你感覺不舒服嗎?比大嫂的要舒服些是嗎?西門窘得張著嘴說不出話來,手在小姐的引導(dǎo)下走完了艱難的旅程,可他卻什么感覺也沒有。
忽然我們聽到西門充滿了驚恐和痛苦地叫了一聲,那小姐在西門叫的同時從西門的腿上彈起來。小姐緊張地看著西門。旁邊另一個小姐卻在笑。怎么了?笑什么?我問她。她笑得更厲害了。陳皚走過來說,小姐,你顯然沒有照顧好我的大哥,你走吧。小姐哭了起來,對西門說,大哥,別讓我走吧,我不是有意的。西門這時抬起頭對著陳皚有些尷尬又有些不耐煩地說,你跳你的舞吧,卓小姐照顧我挺好的。你管這么多閑事干什么?那你剛才叫什么?我被蜜蜂蜇了一口不行嘛。小卓過來,別理他。那個姓卓的小姐坐到西門邊上,但不像剛才靠西門那么近。臉上依舊緊張板結(jié)著。陳皚對姓卓的小姐說,你把我大哥照顧好了,我給你加小費(fèi)。
我們回去的時候已經(jīng)快三點(diǎn)了。我很累,想瞇一會兒,可西門卻很興奮,他不停地說卓小姐,說她家里很窮,她的媽媽都病了十幾年了,她的爸爸下崗了,她還有個弟弟,在上高中,她要負(fù)擔(dān)家里的開銷還有掙錢為媽媽治病,多不容易。我說,西門,小姐的話你也能相信的?卓小姐和別的小姐不一樣。我說,西門,你見過幾個小姐?今天你不是第一次見到嗎?怎么就不一樣了?陳皚說,西門,你別犯傻,小姐就是小姐。她們就是想掙錢,她們的目的就是一個,從你的兜里往外掏錢。有什么不一樣的?卓小姐給你編這些故事是玩你這個傻子呢!你還以為真有這些事情?陳皚你就是新生的資產(chǎn)階級,一點(diǎn)同情心都沒有。在毛主席的時代,你真應(yīng)該拿出去槍斃,槍斃一百次都不夠。西門憤怒地說,西門說話的時候,右手激烈地指著開車的陳皚的腦袋。西門,你別激動,我笑著拍拍西門的肩。這都是看法問題。西門說,卓小姐不像是在說謊,我當(dāng)了這么多年法官說謊不說謊還看不出來?她說的時候都哭了,她要是真的在演戲,那她還做小姐干什么?她這么漂亮又這么有演技她可以去當(dāng)演員。她沒有說謊,卓小姐和別的小姐就是不一樣。我們要幫助她。我一看西門的樣子著急了,西門是個認(rèn)真的人,他一旦認(rèn)起真來,那就麻煩了。西門,我覺得,卓小姐家庭確實(shí)有困難,我們是該幫助她,但在幫助之前,我們應(yīng)該先弄清楚真實(shí)情況,西門,你看是不是這樣,讓陳皚通過一些關(guān)系了解一下,再做決定行嗎?西門看著我沒說話。但他的眼神告訴我,他對我很不滿意。我恐懼地想,西門完了。我太了解他了。同時我盯著陳皚,心里罵道,陳皚你真是個混蛋!你害人吧,你自己一人吃飽什么都不用管了,人家西門還有家還有小左還有小孩,你非把西門害慘了不可。
西門出事證實(shí)了我的預(yù)感。
自從西門那天和我們一起到白銀座后,據(jù)小左講,西門三天兩頭晚上出去。他晚上是從來也不出去的呀!小左在電話里哭訴著??墒亲詮哪翘旄銈兂鋈ズ蠼?jīng)常晚上很晚回來。連小孩子的功課也不管了?;貋砗?,對小左仿佛變了個人似的。回到家就是睡覺,第二天一早就去法院。和她話也沒了。對小孩的態(tài)度也不像過去那么耐心了。小左在電話里的哭聲讓我難過。我忽然想起那時西門在追小左時,每天在小左的紡織廠門口等著,手上拿著個保溫杯,杯子里是兩個從包子店里買來的熱氣騰騰的肉包子。西門結(jié)婚后,小左對西門十分滿意,西門回到家總是把飯燒好,把家里打掃得干干凈凈,小左和小孩子換下來的衣服,全由西門洗。冬天,水很冷,家里又沒有洗衣機(jī),小左讓西門燒上熱水,用熱水洗,西門都不肯,他覺得那樣太浪費(fèi)。每到冬天,西門的手上全是皴裂的一道道洇著血的口子和已經(jīng)結(jié)痂的疤痕。我們看到西門和小左時,總是看到他們的臉上洋溢著幸福滿足的表情。尤其是小左,被幸福浸泡得臉色紅潤,皮膚光滑,充滿朝氣。小左那對對眼也被愛情滋潤得美麗起來。西門是多么樸實(shí)的一個人??!西門大學(xué)時總是穿著他父親的工作服,西門在冬天里被風(fēng)吹得瑟瑟發(fā)抖的情景總是在我腦壁上閃現(xiàn)。那個時候西門很瘦,穿著一條很肥大的他父親廠里發(fā)的工作褲,上體育課,我們站在操場上,北風(fēng)一吹,西門肥大的褲管像紅旗一樣獵獵飄揚(yáng)。平時西門在戶外總是跑著,匆匆忙忙去教室,匆匆忙忙回宿舍。整天捧著書。可是現(xiàn)在西門卻出事了。若那次不去白銀座,怎么會有這樣的結(jié)果呢?全是陳皚這個混蛋引出來的。我想,若那次不去白銀座,西門和小左一定會安安穩(wěn)穩(wěn)地幸福地過完一生的。陳皚啊陳皚,你真是個混蛋?。?/p>
更讓我吃驚的是,西門把家里的存款提走了一大半,足有二十萬。西門先是在一個五一假期和小卓一起去了一趟小卓的老家。小卓先是不肯回去,說寄一點(diǎn)錢回去就行了。西門那時變得十分癡情:一定要去看看你媽媽,你媽媽做手術(shù)前,我們?nèi)タ纯磳λ苤匾T谖鏖T的固執(zhí)面前小卓沒辦法,小卓實(shí)際上沒有一個生病的媽媽。但小卓是個聰明的人(我想,就是小卓不聰明,騙騙西門這樣的人還是綽綽有余的),她把西門帶到了村里一個背上生瘤的女人家里,西門看到后,難過了半天,眼睛里幾乎盈上淚水。西門對那女人說了許多安慰的話。那女人似懂非懂地聽著,不住地點(diǎn)頭,后來在小卓的催促下他們匆匆地離開了。離開前,小卓給了那個女人十元錢。小卓說,她已把錢給了家里,由她爸爸帶到醫(yī)院去看就是了。西門說,你媽媽做手術(shù)你得陪著。小卓說,不用陪,醫(yī)生說,這個手術(shù)不是個難手術(shù),沒有危險。小卓說,她還沒去過黃山,她讓西門陪她去黃山玩玩。西門在小卓的糾纏下只能坐上了去黃山的汽車。他們在黃山玩了五天后回到省城。
我和陳皚及我太太輪流安慰著小左,但這種安慰無濟(jì)于事。小左的悲傷并沒有因?yàn)槲覀兊陌参慷薪z毫減輕。小左坐在床上,不斷地哭,眼睛都腫了,床頭柜上全是紙巾,小左擤鼻子的樣子難看極了,那對對眼此時是那么突兀地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真是奇丑無比??粗奁碾y過而又難看的小左,我心里悲痛萬分,小左就是長得丑一點(diǎn),丑一點(diǎn)就要受到這么大的傷害嗎?連這么樸實(shí)的西門僅僅因?yàn)橐粋€漂亮點(diǎn)的舞廳小姐也要傷害她嗎?神圣的婚姻和愛情就這么脆弱這么不堪一擊嗎?這個世界到底還存在不存在公平有沒有道德?我的心似萬箭穿心。我忽然想到西門追小左時的小左,那時小左挺美麗的呀。那時候西門和小左一起從小左的廠門口走向大街,陽光照過來洇在西門和小左的臉上,小左看上去年青而充滿朝氣??墒乾F(xiàn)在小左一下了像個六十歲的老太一樣衰弱憔悴。
殯儀館大廳里來了許多西門的同事和西門的親戚朋友。西門躺在大廳前面,穿著一身法官的黑制服。西門和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表情平靜堅(jiān)毅而固執(zhí)。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西門已經(jīng)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了。我看著他覺得他和過去沒任何兩樣。他看上去是那么的親切固執(zhí)甚至還有些可愛。可是西門卻是千真萬確的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了。我們要再見面只有等到多少年后了。我的淚水不禁滾滾而下。法院的一個庭長可能是西門的領(lǐng)導(dǎo)吧開始在上面致悼詞。我才知道,西門一年居然要審結(jié)四百多個案件。那他有多累??!庭長的悼詞寫得很感人。從庭長的悼詞中我才發(fā)現(xiàn)西門是多么好的一個法官??!他拒收當(dāng)事人的現(xiàn)金多少次,交到院紀(jì)委現(xiàn)金累計(jì)幾萬元,消費(fèi)卡五十多張,各種禮券不計(jì)其數(shù)。他身前,一直在資助河南兩個學(xué)生讀書,每年幫助他們交學(xué)費(fèi)和其他一些費(fèi)用。西門有一次在出差路上和一個歹徒搏斗,盡管自己身上被歹徒扎傷了鮮血濕透了衣服但他還是堅(jiān)持把歹徒扭住直到警察的到來。我的淚水再次流了出來。
從黃山回來后,西門每天吃過晚飯后都去白銀座,他依然沉浸在幫助小卓的熱情中。他不斷地鼓勵小卓找一份正常的工作,不要再在這樣污濁的地方掙錢了。西門還動用了自己的一些關(guān)系,一本正經(jīng)地為小卓找工作。為這,小卓和西門都吵了架。小卓讓西門以后別再來了。小卓說,他已經(jīng)影響到她的正常工作了。老板說,西門再來白銀座煩她,就要炒小卓的魷魚。在小卓的一次劇烈的發(fā)火后,西門不再到白銀座里面去找了,而是守在白銀座的大門對面的馬路上。馬路邊上留下西門抽下的一大堆煙頭。小卓一出來西門就護(hù)送著小卓回家。有時西門甚至和小卓身邊的男人吵架,把小卓的生意全攪黃了。小卓氣得對西門破口大罵。小卓說,我不要你管,我這樣工作很好,我喜歡這份工作,你介紹的工作我不喜歡,其他任何工作我都不喜歡。為了讓西門死了這份心,小卓甚至說出了非常下流的話。小卓說,我熱愛這份工作,這份工作不僅掙錢多,我陪他們一個晚上我可以拿到一千元、二千元有的甚至給我五千元一萬元。而且,而且,而且還可以讓我滿足性欲!他們讓我很滿足你知道嗎?我熱愛這份工作。你滾吧!西門愣在那里像個傻子一樣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
熱情瘋狂已經(jīng)進(jìn)入病態(tài)的西門并沒有因?yàn)樾∽康脑捦V顾墓ぷ?,西門在劫難逃。小卓越是這樣下流地對他說,西門越是覺得小卓必須得到拯救。西門認(rèn)為,他要是不救小卓,就沒有人會再去救小卓,那樣小卓就真的要被這個污濁的世界毀滅。這樣美麗這樣年輕的姑娘怎么可以被這污濁的世界毀滅呢?西門的性格決定了他的行動。他絕不會放棄對小卓的拯救的。我知道西西弗斯神話,我知道西門終將像神話一樣永遠(yuǎn)不可能拯救小卓,小卓永遠(yuǎn)也不可能被拯救。但西門不肯停止自己的行動。不肯。
悲劇的來臨顯得太突然太突兀了。西門也絕沒想到那晚上會讓他失去生命。那天對小卓的思念擔(dān)心把西門折磨得整天不得安寧。那天他有個案件要上審委會討論,否則西門或許會請假白天就去白銀座找小卓。審委會上,西門介紹著案情,闡述了案件的焦點(diǎn)問題雙方的證據(jù),以及證據(jù)之后的事實(shí),西門表明了自己的判決立場。西門的職業(yè)素質(zhì)使他暫時忘卻了小卓的存在。審委會討論結(jié)束后,院長對西門的表現(xiàn)十分滿意。院長拍著西門的肩說,西門,思路清晰。西門木訥地看著院長,沒有說話,審委會一結(jié)束,他的思想就沉浸在對小卓的思念中。下班后西門在法院門口的飯店匆匆吃了一碗面,便坐上了去白銀座的公共車。
西門到達(dá)白銀座后,天還亮著。西面的夕陽鮮艷地照過來,照在白銀座大樓的外墻上像涂了層彩色一樣,美麗異常。西門法官并沒有被這美麗感動,他甚至都沒有發(fā)現(xiàn)那美麗的夕陽。西門法官沒有像往常那樣坐在白銀座馬路對面的石頭上,而是徑直走進(jìn)了白銀座的大門。他找了一圈沒看到小卓,他問吧臺的工作人員。工作人員說,還早,再過會兒小卓就會來的。西門便到馬路對面自己平時晚上常常坐到深夜的石頭上坐了下來。西門摸出煙抽了起來。西門法官自從認(rèn)識小卓后就更嚴(yán)以律己,他抽的是一種叫金葉牌的香煙,只有一塊二角錢一盒。西門法官坐在石頭上抽著,抽的很認(rèn)真,他把每口煙都深深地吸進(jìn)去,吸進(jìn)去,仿佛西門法官要把整個世界的污濁都吸進(jìn)去,吸到自己的內(nèi)里,讓自己滿腔的熱血把這全世界的污濁清洗干凈,然后消滅掉一樣。西門法官那件穿舊了的還有些微藍(lán)色的夾克衫,在夕陽下在白銀座大樓的旁邊顯得格外刺目。西門法官兩眼專注地盯著來來往往的行人,他心里涌起一股從來沒有過的崇高感和神圣感。他忽然覺得所有街上走過的行人,老人,孩子,男人,女人,都需要拯救。西門法官忽然覺得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個靈魂都需要經(jīng)過神的清洗,都需要神的救贖,他現(xiàn)在就在替神在做這工作,他現(xiàn)在救的第一個對象就是小卓,這是神的旨義,這多好啊,多神圣啊!西門法官激動得渾身顫抖。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已經(jīng)有不少人走進(jìn)了白銀座的大門,迎賓小姐清脆的你好聲絡(luò)繹不絕。一個個穿著筆挺西裝的先生魚貫進(jìn)入白銀座的大門,衣著華麗鮮艷的小姐們像蜜蜂一樣向著先生們盯去。這都是些什么人??!全部是那些舊社會骯臟的應(yīng)該被槍斃一百次的混蛋。西門仇恨地罵著,把煙頭使勁地扔在地上。西門覺得他是多么的高貴?。∷X得他是神派來的使者。西門法官從石頭上站了起來。他挺了挺胸,邁步走向白銀座的大門。
迎賓小姐的玉手輕緩地?cái)r了他一下,請問先生———小姐不知道怎么再問他。西門說,請問小卓來了嗎?小姐看了一眼西門,說,小卓啊,好像來了,你找她嗎?請您在這等一會兒,我替你去找。小姐彬彬有禮地說。西門并沒有因?yàn)橛行〗闳フ叶仍谀抢?。在小姐走后,他也徑直走了進(jìn)去。白銀座里像迷宮一樣,一個包間連著一個包間,每間包間里都飄蕩著奢靡的或許也是悅耳的音樂,走廊里彌漫著每個小姐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各種香水味和人體味,小姐們穿著非常袒露的衣服,迷人的乳房幾乎都留在了衣服外面。西門猛然想到那次小卓把他的手壓在她的乳房上的感覺,那時什么感覺也沒有現(xiàn)在卻全部清晰地回到了西門的腦中,西門心里涌起了股幸福和異樣的激動。西門法官頭有些暈,他不知是被小姐身上的香味熏暈的還是想起小卓的乳房暈的。他暈暈乎乎地一個包間接著一個包間找著他的小卓。燈光昏暗,西門趴在門上的玻璃上使勁地往里看,可他看不真切,他所能看到的就是先生們摟著小姐唱著跳著,看到的就是先生的手像蛇一樣在小姐身上游著,他所能聽到的就是那些歌聲還有就是小姐做作的叫喊聲夸張的呻吟聲。他看得累了,脖子酸痛。他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找到他的小卓。但他堅(jiān)信他一定能找到。他審那些案件,卷宗摞起來有半人高,他都能審得清清楚楚,找一個小卓而且是他的小卓還找不到嗎?西門法官又開始了尋找。真是功夫不負(fù)有心人,西門法官在心里叫了起來。他終于在走廊深處的一間包間里看到了他的小卓,他的小卓正陪一位先生唱歌呢!西門法官在門口停了一會兒,以平靜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他喘了幾口氣,再轉(zhuǎn)身看時,一幕丑惡的畫面撞入他的眼睛,那位先生正撩起小卓的上衣像小孩一樣在吃小卓的奶呢!西門法官怒發(fā)沖冠,他沖進(jìn)去,大喝一聲:
你這個流氓!你敢調(diào)戲我的小卓!
西門法官抓起茶幾上的酒瓶向那個流氓頭上砸去。那位先生一閃,酒瓶砸在了他的肩上。他一聲慘叫被小姐更大的驚叫聲淹沒了。旁邊的幾個男人一起拿起酒瓶向西門法官的頭上砸去,頓時西門法官的頭上像噴泉一樣,向上噴著鮮血。那位小姐驚叫地躲在一邊。西門法官在倒下去的時候還看了那小姐一眼,他覺得她像他的小卓又不像他的小卓,西門法官無力地叫了一聲小卓。那位小姐說,小卓已經(jīng)被炒魷魚了,她已經(jīng)不在這兒了。西門也不知聽清楚了沒有,他躺了下去。西門法官腦中最后的意識中還是小卓那美麗鮮艷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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