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 芙
一天,電話一直在響,是柬埔寨的學生打來的,電話里傳來一個又一個的訊息:四年前我在柬埔寨任教的學校校長過世了,被槍殺;同一星期,我教過的一個學生也走了,因病不治。
短短的一個星期內(nèi),我失去兩個朋友,心情降至谷底,卻哭不出來。腦子里不斷地回想那一年在柬埔寨的點點滴
滴,快樂與不快樂,每一個學生、老師及家長。
夸張的歡迎隊伍
2004年,我到柬埔寨待了一年。那年,柬埔寨在大多數(shù)人眼中還是危險、落后的地方,到處有槍械、毒品、盜匪,甚至滿地都是地雷。
那時候,我對柬埔寨僅有的印象,只有一個叫“吳哥窟”的地方;心中的惟一畫面,就是《花樣年華》里梁朝偉站在眾佛塔中,對眾佛輕輕地說出他心中的秘密。
記得第一天到達柬埔寨,我們被夾道歡迎的人群嚇壞了,他們送上夏威夷式花圈,夾帶著歡呼慶賀,猶如歡迎打完勝仗凱旋歸來的英雄。
我們只是還未開始上課的華文老師,教得好不好還不知道?,F(xiàn)在想想,要是當時我們沒教兩個月就落荒而逃,那才愧對了這些夸張的歡迎隊伍。
住在校長家里
老師們被分配到不同的學校,各有各的經(jīng)歷。
我來到一個靠海的城市,是惟一一個住在校長家里的老師,午餐和晚餐吃的都是校長夫人做的美味佳肴;上下課都有學生開摩托車接送,高興的時候,隨時可以叫學生載我到2公里外的海邊散步,看日出日落。地雷?毒品?槍械?離我的生活太遙遠了。
惟一勉強還稱得上驚險的事件,是在9個月后發(fā)生的。那時我剛剛經(jīng)歷了大半年的平靜,沒有了警戒心。我住在二樓,窗口加了鐵條,所以把窗戶打開著。一天,半夜1點,我正靠著窗子與朋友通電話。突然,手被碰了一下,手機瞬間不見了。等到我醒悟過來,高聲大喊的時候,竊賊早已爬下二樓,跳出籬笆逃之夭夭;竊賊甚至連狗都沒有驚動。萬籟俱靜,只剩下風聲,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
之后每想起這件事,我總覺得自己的命是撿回來的。當時他就站在我身后,站了很久;而我,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那一霎那間,如果他一轉(zhuǎn)念,更可怕的事情就可能發(fā)生。
校長家門外遇難
那一年的平安無事,除了一點幸運外,還多虧校方的守護與照顧。
守護神卻在那一夜離開了校長。學生們事后向我轉(zhuǎn)述,校長在參加婚宴回家途中,在家門外碰上匪徒,他們要搶他的摩托車,他不給,丟了鑰匙,卻來不及逃進屋里,就在家門外被惱羞成怒的搶匪開槍射殺。當時,校長的太太與女兒都去親戚家了,家里沒有人,他就這樣倒在家門外。我都不敢想象他生命的最后時刻是怎樣一個情形。
校長一直是這個地方備受尊敬的長者。由于過去的內(nèi)亂,造成幾乎一代人的教育斷層,柬埔寨學校師資嚴重缺乏,加上華校文憑在柬埔寨不被承認,很多華校更是面臨缺乏師資和學生兩大問題。因此,要讓一所華校生存下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們的校長卻是堅持多年不曾放棄。
最快樂的時刻
回想在柬埔寨的日子,最快樂的是與學生們相處的每一刻。這里的孩子們熱情而善良,都非常尊敬老師。尊師重道這一觀念,似乎根深蒂固地刻在他們的認知里。
我的耳邊至今仍回蕩著我的學生美娜甜甜的聲音。在我第二年回去見他們的時候,她還拉著我的手,要我隔年再去。偶爾她會有訊息傳來,告訴我她想念我。
沒想到,那次見面竟是與她的永別。我聽說他們一直找不到她的病因,只是見她健康狀況不好,家人后來把她帶到越南,沒有人相信那是永別。
2009年,一個學生即將舉行婚禮,我會回去參加。順道也見見校長,還有她,美娜。
[摘編自新加坡《聯(lián)合早報》]
(責任編輯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