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彬
法律條文是立法文本的結構形式,常以特定邏輯順序編排。由于國際商法涉及立法機構眾多,各國立法文化與習慣各不相同,因而條文的編排單位缺乏對應。如果誤譯,將會影響立法文本的解讀和中外法律文化的交流,增加貿(mào)易爭端。本文主要以英美法系的商法為例,從翻譯角度探討條文編排單位的翻譯原則,以期為中外法律、經(jīng)貿(mào)對話的暢通提供幫助。
一、編排單位翻譯的掣肘
法律條文編排單位的譯名選擇非常混亂,混亂的主要原因,在于英漢立法文化和言語習慣的差異。
首先,英漢立法文本內容繁簡不同,編排單位數(shù)量多寡各異。英美法系國家法制發(fā)達,法律規(guī)則大多“復雜”、“繁密”,文本信息負荷量大,結構層次復雜,編排單位眾多。而在中國,現(xiàn)代化法制建設歷史較短,現(xiàn)有立法缺乏細節(jié)性規(guī)定。例如特拉華普通公司法有“title,chapter,subchapter,see-tion,subsection,paragraph,subparagraph,subdivision,sentence,clause”等十級結構,而中國的法律文本卻只有“編、章、節(jié)、條、款、項”六層。因此,英譯漢時,可能現(xiàn)存術語不夠用,而漢譯英時,則可能會出現(xiàn)譯名選擇隨機化的問題。
其次,英漢立法文本各自涉及不同的立法文化,因而言語表達習慣差異甚大。如漢語立法文本涉及兩岸三地,大陸慣用“編、章、節(jié)、條、款、項、目”,臺灣“民法”中,卻在“編、章、節(jié)”以下設“款”(如第一編第二章第二節(jié)之下的“第一款通則”),“條”下設“項”,“項”下又設“款”,因而是“編、章、節(jié)、款、條、項、款”的模式。在香港,雙語立法文本則按照“chapter,part,section,subsec-tion,paragraph,subparagraph”和“章、部、條、款、段、節(jié)”的對應模式編排。
英語的情況更為復雜。英美法系的國家除了英美以外,還包括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前英國殖民地,而且大量的國際協(xié)定也是以英語訂立。比如,“條”的概念,聯(lián)合國憲章用“article”,特拉華普通公司法用“sec-tion”,而GAFrA Arbitration Rules則用“rule”。1997年英國貨物銷售法“條”以上“章”以下單位為“part”,美國第二次合同法重述則是“topic”。更為復雜的是,同一國家的不同立法機構也可能使用不同的編排單位,例如,美國憲法用“section”表示“款”,而特拉華州普通公司法用“section”表示“條”。
在相同用語表達了不同概念、或者相同概念卻用不同用語表述的情況下,如果一味按照字面意思直譯而不問術語的文本功能,結果只會出現(xiàn)混亂。要想提煉編排單位的翻譯原則,關鍵要看編排單位發(fā)揮什么樣的功能,以及如何在譯文中實現(xiàn)同樣的功能。
二、條文編排單位的功能
立法文本不是孤立存在的。新法和舊法,此法與彼法,都有緊密的聯(lián)系,內容既不能重復,又不能矛盾,還不能留下法制真空,因此,立法內容必須是一個嚴謹縝密的科學體系。
體系的科學性在文本結構上的體現(xiàn),就是將條文按照法學理念與客觀事物的內在邏輯順序編排,而這種邏輯結構在人類思維模式中具有一定的共性。例如美國法律起草者的思維圖式為:首先創(chuàng)設適宜的大范疇,每個大范疇之下,又根據(jù)需要創(chuàng)設不同層級的次范疇,并按照從一般到具體的順序將其排列,最終形成條文的編排順序,并將各個范疇層級的條文冠以特定名稱,以方便查閱和內容互指。在中國,篇幅較長的法律文本往往設“編”,其下分章節(jié),章節(jié)又分條款?!熬幣艈挝话凑掌淙萘看笮》謩e以不同的名稱命名,編的容量最大,目的容量最小,內容容量從編到目依次遞減?!薄?梢姡幣艈挝坏墓δ苁菫榱藢崿F(xiàn)立法科學化,其本身呈現(xiàn)著體系性;各個單位的排列順序是遵循一定規(guī)律的,順序性是科學性的保障。
由于順序的固定性,編排單位便發(fā)揮著路標的功能。為了限定某項規(guī)則的使用,或者為了修訂法律,條文之間和部門法之間常常需要相互援引,而為了行文簡潔,引用全文是不現(xiàn)實的,因而需要使用條款編號加編排單位的形式,此時的編排單位就宛如一個路標,清晰而確定地指向目的地,而不會因為出現(xiàn)“岔路”而“迷路”。
三、編排單位的翻譯原則
毫無疑問,目標語文本中,仍然要保證條文編排的科學化,要實現(xiàn)編排單位作為“路標”的功能。因此,譯名的選擇不是孤立的,而是體系性的,單位與單位之間必須體現(xiàn)由總到分、容量由高到低的順序。
所謂體系性,就是譯名選擇要避免只以術語本身為對象,而應在全局觀指導下,系統(tǒng)分析原文出現(xiàn)的所有編排單位以及單位之間的層級關系,并在此基礎上確定目標語中所需編排單位的數(shù)量以及單位與單位之間的關系。也就是說,原文術語要作為整體分析理解。目標語譯名要作為整體確定。
體系性涉及譯名之間的關系,而譯名最終確定的依據(jù),應該是譯文讀者的文化心理和閱讀習慣。這首先因為,譯名體系性的再現(xiàn),是在譯文讀者頭腦中的再現(xiàn),而譯文讀者的認知,總是在自己的文化背景中按照自己的閱讀習慣進行。其次。如上文所述,源語涉及眾多不同的文化背景和言語習慣,若以源語為標準就會導致譯名不一、內涵含混。其三,翻譯目的是要發(fā)揮編排單位的功能,而非傳遞詞語的字面意義。由于作為編排單位的語詞已經(jīng)脫離了全民通用語,其意義則主要取決于在編排單位體系中的相對地位。因此,盡管兩個詞在全民用語的意義上并不等同,但只要在各自編排單位體系中的等級相互對應,就可以認為其功能意義對等,例如,無論title、part、還是“編”,如果代表的是僅次于立法文本標題但大干“章”的層級,其功能意義就是對等的;無論是article、rule、section還是“條”,如果指的都是立法文本正文中數(shù)量最多、最基本且不可或缺的層級,它們的功能也就相同。同理,如果是僅低于條的層級,不管是paragraph、subsection、“款”還是“項”,我們也可以視之為對等語,如此等等。
所以,編排單位的翻譯可以遵循體系化與歸化相結合的原則,以譯人語既存術語體系重現(xiàn)原文邏輯結構,而不以單個術語的對等為目標。例如,以大陸的“編、章、節(jié)、條、款、項、目”體系為參照,英文術語“topic”“subchaptcr”“section”的層級若高于“條”低于“章”的,都可以譯為“節(jié)”。以“chapter,part,section,subsection,paragraph,subparagraph”編排的立法文本面向香港時,譯文可以分別為“章、部、條、款、段、節(jié)”;面向大陸時,不妨譯為“章、節(jié)、條、款、項、目”;面向臺灣讀者時,則可譯為“章、節(jié)、條、項、款、目”。特拉華法典的編排單位“title,chapter,subehapter,section,subsection,paragraph,subparagraph,subdivision,sen-tence,clause”中,前七個術語針對大陸讀者不妨分別譯成“編、章、節(jié)、條、款、項、目”,后三個無法找到對應層次的,可以根據(jù)其體系整體并結合全民通用語含義分別譯為“次目、句、分句”或其它譯名。當然,“clause”如果出現(xiàn)在其他層級,比如“條”下的第三個層級,則又要譯成“目”。
體系化與歸化結合的原則,只是為處理此類問題提供慣常的思維方式,并不是包羅萬象的規(guī)定性準則,隨著經(jīng)濟一體化進程的加快,各個法系之間的差異正在變小,在特定情況下,使用“異化”原則也可能是不錯的選擇,但在主要依賴翻譯進行跨文化交流的背景下,按照譯文讀者習慣的模式再現(xiàn)立法文本的科學結構,應該是最佳的選擇。
(本欄目策劃、編輯:曹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