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林莽
林登豪先生的散文詩我讀到的不多,時隔多年,忽見到他的一組新作,頓有耳目一新之感,雖不能說判若兩人,至少也是飛速躍進。我從六章中選出三題。說說我的感受。
《那場雪》寫的是在現(xiàn)代都市面對一場雪的感覺,雪幾乎是所有詩人都為之鐘情的題目,英雄所見略同,出新不易,他的“那場雪”從意境到語言,卻明顯走出習慣性的“跑道”,都市背景。且不去說,重要的是現(xiàn)代人特有的情緒與感受:“諦聽純凈的覆蓋,雪花漂亮地籠罩著我”,直到“我的靈魂正穿過皚皚雪地”,雖無驚人之筆,卻感到迥異于常見詠雪詩中的新氣息,然后是“雪光似箭,一種光芒就是一種欲望”,其中隱約著閃閃欲出的一種思念,一種惆悵感,表現(xiàn)得恰如其分。惟其隱約,更見深邃。
《這個人,這個人》是構思獨特的一章杰作。在表現(xiàn)現(xiàn)代人的思想感情,表現(xiàn)城市人與鄉(xiāng)村人不同的精神氣質(zhì),以及現(xiàn)代社會對人的心靈引發(fā)的變異等方面,于平易中見深刻,其結構之精巧與凝煉,都使我深感震撼,覺得推之為當代散文詩中不可多見的新收獲,當不為過吧。
最富創(chuàng)意的是他的結構。用“你”“我”二人的不同視角,交叉性地輪換著展示,似毫不費力,卻分外“經(jīng)濟”,其對比性的鮮明,便自然形成了。
在語言的準確和質(zhì)樸上,也提供了一個成功的范例,幾乎沒用形容詞,更不必說多余的、累贅的華麗詞藻之類。其表現(xiàn)力來自精選的細節(jié),和語言中蘊含的思想與情緒的深度,
“你再尋他時,暮色已越來越濃,四周無一人,一股股炊煙,越升越高。”這是對鄉(xiāng)村中“這個人”的素描,融入于景,寥寥幾筆,便已傳神。
同樣,寫都市中的“這個人”,也有傳神妙筆:
“在子夜,在煙頭明明滅滅里,在長城白葡萄酒味中,他不知道自己自何來,向何去……
我再尋他時,東方透出魚肚白,突然,連自己都不見了?!?/p>
好一個“連自己都不見了”,登豪所以能寫出如此深度的現(xiàn)代意識的篇章,正是來自他的體驗之“到位”。
《屈子祠前的遐想》,寫的并非是對屈子的懷念,不過是借屈子投江的“水”,引向現(xiàn)代生活中那些“酒水”之流的感慨罷了?!板谙搿彼?,依然是詩人對當今“十里洋場”中諸多事物的認識,這是當今散文詩中一個難以回避的“主題”。登豪這三章基本上都圍繞它展開??少F的是構思新穎獨特,語言也頗有特色,碩朗,明快,不事雕飾,卻不直白,饒有詩味,與口語貼近。
“說不過去的是,有人到處開酒家,把你激起的浪花,引進十景湯鍋中,編織出各種笑聲?!?/p>
“醉醺醺的酒杯突然醒來發(fā)問:‘魚兒蝦孫收到屈原的所有著作了嗎?”
這樣的語言是別致的,寓莊于諧,在調(diào)侃中隱蓄著深沉的悲哀。它與人們常見的散文詩語言很不一樣了,它只適合于這一特定的語境說到底,語言要受作品的特定內(nèi)容、特定的思想和感情制約,才是鮮活的,具有生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