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加拉瓜〕塞爾希奧·拉米雷斯作
我在馬那瓜市聽著落雨的聲音,不禁回憶起我在馬薩特帕鎮(zhèn)度過的童年時代見過的暴雨:雨水從屋頂上嘩嘩地瀉下來,然后順著泥濘的街道向馬薩亞火山湖滾滾地流去。我躺在床上,覺得雨聲像一位不眠的母親在為我唱催眠曲,在床前保護著我。
現(xiàn)在,我覺得雨聲不像母親的小曲那么親切了,甚至感到它很不吉利。我聽見它來自遠方,一種低沉的呼嘯聲愈來愈近,聲音愈來愈高,天空陰云密布,雨聲由遠而近,雨又從天而降,像《圣經》插圖上的傾盆大雨一樣晝夜不停地下。
在陰暗的雨中,仿佛一切都在昏昏欲睡,等待什么不祥的事情發(fā)生。在一個絕大多數(shù)居民經常遭受災害的國家,許多人住在用紙板和生銹的鐵皮搭建的破房子里,把房子建在垃圾場邊、被污染的馬那瓜湖泥濘的堤岸上或流入加勒比海的河流岸邊,多雨的冬季河水經常泛濫。雨水可以變成一種災害,正如干旱可以變成災害一樣。
此外,我們這個國家?guī)缀鯊膩硪膊辉钤诤线m的環(huán)境中,而是經常受到極端事件或自然現(xiàn)象的擺布。要么一連數(shù)日大雨滂沱,破房倒塌,莊稼被淹沒,種子爛在地里;要么一連數(shù)日滴雨不落,田野在炎炎烈日下干旱荒蕪。這是一個飽受災變、火山爆發(fā)、地震、海嘯、臺風和內戰(zhàn)之害的國家。
尼加拉瓜人口密集,幾乎處于內陸,在洪都拉斯海岸對面滯留幾日的颶風不會加重在整個國土上的災難。
尼加拉瓜像遭到轟炸一樣破爛不堪。在這種遭受轟炸似的、仍然處在細薄雨幕下的景象中,能夠看到的是淹沒在水下的公路,處在湍急的河水中的孤零零的橋,橋體或者沉入水下,或者從中央斷裂,泛濫成災的河流像在塞巴科那樣把村鎮(zhèn)一分為二,或像在威爾威利那樣沖得房屋只剩下骨架,農田被淹沒,墓地被沖毀。河水把棺木沖到街頭,就像在埃斯特利那樣;整棵整棵的松柏被沖倒,就像在馬奎利索那樣;咖啡樹連根拔起,就像在馬塔加爾帕那樣;水電站堤壩化為瓦礫,就像在比?;艉由夏菢?。
許多災民爬到樹上,等待著僅有的幾架軍用直升飛機來救援,它們正在不同的地點執(zhí)行艱巨的任務;還有許多人扛著他們的財物在齊腰深的水里逃命;此外,在遭受颶風襲擊最嚴重的地區(qū)之一奇南德加省的波索爾特加市,大約兩千居民被埋在卡西塔斯山的泥石流下。
誰也不會相信,在10月30日星期五那天,波索爾特加市女市長費利西塔·塞萊東會在她那簡陋的辦公室里打電話求救,因為那天早晨從山坡上夾帶著被拔起的樹木流下來的泥石流把周圍幾個住著六百多戶人家的鄉(xiāng)村席卷而去。她之所以了解此情,因為她的一些親戚住在那里,已全部遇難。
誰也不會相信,即使現(xiàn)在,似乎仍然令人難以置信。泥石流波及的地區(qū)多達方圓三十公里。遇難者大多數(shù)是被沖倒的樹木和沖下來的石頭撞死的;在那幅灰色的畫面中,可以看到一只從泥中伸出來的手,一條夾在樹枝間的腿,一個像丟在泥巴里的玩具似的孩子。一些幸存者說,他們聽見從死火山頂上傳來一陣呼嘯聲,還以為是幾架直升飛機來執(zhí)行救援任務;但是以令人驚異的速度降臨的泥石流卻把無數(shù)農民和他們的家畜、家庭用具、農具埋葬在那片廣大的泥濘墓地里。
從此,費利西塔·塞萊東女市長再也沒有睡覺,她一直在呼吁人們幫助災民,把人們送來的不多的東西送到受災地區(qū)。她一連六天沒碰枕頭。我覺得她是一位孤獨的女英雄,也許她并不愿意當這樣的英雄;她愿意的是人們聽到她的話,幫助她,像幫助其他許多市長一樣。他們的城鎮(zhèn)遇到了災害,那里需要衣服、食品和藥品,特別是奪走人尤其是孩子的生命的可怕的霍亂、瘧疾、登革熱和呼吸器官疾病已經開始流行的時候。
像以往一樣,國家又一次變了樣子。地形發(fā)生了變化,河流改了道,出現(xiàn)了新湖泊。有若干村莊,如科科河邊的威爾威利村和圣何塞·德·博凱村,已不復存在。
一次像地震那么極具破壞性的災變于1972年把馬那瓜城從地圖抹去了,但是這一次災害更嚴重,因為此災遍及整個國土。沒有一個地方不見災情。遭受災難、無家可歸的居民多達五十萬,而全國只有四百萬人。但是當世人把目光轉向尼加拉瓜和中美洲時,我國人民并沒有坐在路邊等待救助,而是渴望重新開始,像過去那么多次一樣重建自己的生活,重新工作。也像過去那么多次一樣,我們滿懷著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