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翔
受中國近代史影響,國人眼中的“傳教士”儼然是個貶義詞,經典國產動畫片《漁童》將其貪婪虛偽的形象刻畫得入木三分。然而在維基百科中,它的釋義被撥亂反正:堅定地信仰宗教,并且遠行向不信仰宗教的人們傳播宗教的修道者……他們不止在傳教,還在所到之處幫助經濟發(fā)展,創(chuàng)辦學校、醫(yī)院和孤兒院等……這些機構并不是以宣傳基督救贖思想為目的,而是單純的社會福利機構。
現代足球誕生才百余年,但影響力已經超越體育范疇,球迷的愛恨情仇堪比宗教信仰,甚至還有尊馬拉多納為神的民間教會。若有一本《足球圣經》,利物浦昔日名帥香克利的那句話必將鐫刻在扉頁:“有些人認為足球無關生死,我對這種態(tài)度很失望。我可以向你保證,它遠比生死來得重要?!?9世紀末20世紀初,英國人的航線覆蓋了世界各地,足球一下船就落地生根,在不同的土壤上孕育著各色的花果。我們今天看到的各國標志性的足球風格,除了自然環(huán)境、身體條件和民族性格等,“足球傳教士”亦功不可沒。正如熱總是向著溫度較低的方向傳播,來自“較發(fā)達國家”的專業(yè)人士將知識和經驗帶到“欠發(fā)達國家”,使之從呀呀學語的啟蒙教育進入到了系統(tǒng)學習階段。
從英格蘭到足球強國
今年2月11日的西英友誼賽,主隊以2∶0的勝利給客隊好好上了一堂短傳滲透課。西班牙隊這一套賞心悅目的看家法寶,正是昔日一位叫做弗雷德·彭特蘭的英格蘭人所傳授。
彭特蘭在球員時代輾轉過多家球會,還曾五次代表英格蘭隊參賽——千萬別當他是球星,在20世紀頭十年,平均五場進一球的前鋒絕對算不得天才。他希望比賽節(jié)奏能更慢一些,讓皮球在草地上傳起來,而不是在空中飛來飛去,這一美好的設想在他掛靴之后才有了實現的平臺。在德國和法國短暫逗留后,他執(zhí)教生涯的第三站是西班牙,在桑坦德競技隊呆了一個賽季后,有聘用英國教練傳統(tǒng)的勁旅畢爾巴鄂競技成為了他的新東家。巴斯克球隊最早是由闖蕩英格蘭的西班牙礦工組成的,球風硬朗,上一個十年又擁有超級射手皮奇奇,打慣了直來直去。彭特蘭對往事沒有興趣,堅決要求球隊控球和短傳,場面令人耳目一新,被媒體命名為“彭特蘭流”。第一年順利奪下國王杯桂冠后,隨后兩年卻顆粒無收,這一戰(zhàn)術引發(fā)了爭議,彭特蘭遂主動請辭。
1928年,首屆西甲聯賽開鑼,巴塞羅那隊半程改踢“彭特蘭流”并捧回了冠軍獎杯,奠定了球會沿襲至今的控球信條,也改變了整個西班牙的足球審美觀。畢爾巴鄂人幡然醒悟,請回彭特蘭,贏下了兩屆聯賽和四次國王杯的冠軍,并在圣馬梅斯球場令巴塞羅那嘗到了1∶12的慘敗。當今球員都有私人理發(fā)師,彭特蘭的固定搭檔則是帽子,綽號“圓頂禮帽”的他哪怕在訓練場上也要將帽子戴得端端正正,每當贏球時,球員們就有權將它拍到地上,爭相跳上去踩扁。他的座右銘是“先把簡單的事做好,該來的就會來”,初到畢爾巴鄂的第一堂訓練課,便是教球員們如何系鞋帶。
作為“鼻祖”的英國人當時在全歐洲都被視為專家。1912年,熱那亞成為了第一個聘用職業(yè)教練的意大利球會。年僅29歲的威廉·加伯特在重傷后選擇了從教,經后來成為意大利功勛教練的波佐推薦來到了意大利。由于職業(yè)化在當時是非法行為,他的報酬一直是通過非正規(guī)渠道獲得的。
加伯特將英格蘭最新的訓練方法帶到了意大利,例如在訓練場插上桿做帶球練習,還取消了各俱樂部流行的高踢腿熱身,據說就連賽后要用熱水洗澡都是由他提出的。不消說,有了這般“先進”的訓練和恢復手段,熱那亞隊取得好成績自然不在話下。自此,意大利足壇對待訓練開始一絲不茍、細致入微。其他國家關于訓練的報道,最多提到誰受傷誰進球,意大利人卻要一本正經地分析態(tài)度和狀態(tài)。
此外,加伯特還開了球員有償轉會的先河,從多利亞隊(桑普多利亞前身之一)和AC米蘭分別挖墻腳成功。意大利語中,球員稱教練為“il mister”(意語定冠詞加英語“先生”),便是由當年稱呼加伯特延續(xù)至今。執(zhí)教羅馬隊和那不勒斯隊期間,加伯特同樣備受愛戴,因此二戰(zhàn)爆發(fā)后他在從北向南的逃亡過程中,處處得到球迷襄助。
從足球強國到全世界
1956年,匈牙利隊在溫布利大球場以5∶2痛打狂妄自大的英格蘭人,在現代足球史上有著標志性的意義。它宣告了英國足球唯我獨尊的地位徹底被打破,也開啟了未來20年令人應接不暇的技戰(zhàn)術革命,從中鋒后撤到“無翼奇跡”再到“全能足球”。業(yè)內普遍認為,此后教練的戰(zhàn)術思想和陣型變化都是對全能足球部分細節(jié)的完善,再無真正意義上的突破。隨著全球化發(fā)展,不同國家和地區(qū)之間的足球交流越來越多,新一代的“足球傳教士”不再有所謂的秘密武器,更多是將多年高水平足球氛圍中培育的職業(yè)精神傳播到貧瘠地帶。
中國球迷最熟悉的例子莫過于老朋友博拉·米盧蒂諾維奇了。他在中國僅呆了兩年,就創(chuàng)下了前無古人的佳績,寫下了中國足球最輝煌的一頁,無愧于“神奇教練”之名。在他走后,中國足球只剩一地雞毛,要說他留下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沒有?!翱鞓纷闱颉币埠茫皯B(tài)度決定一切”也罷,都像是沒有實際意義的口號秀。果真如此嗎?米盧率領墨西哥、哥斯達黎加、美國和尼日利亞打過世界杯且全部小組晉級,沒有一支是傳統(tǒng)強隊,也沒有球隊給他十年如一日的時間雕琢。他是調節(jié)球隊和球員心理的大師,你的水平就這樣,如果上了場還要因為種種原因打個折扣,那就根本沒法踢了。所以,他會將再怎么練都接近不了齊達內的宋黎輝叫做“齊達內”,會刻意強調網式足球來減緩疲勞、激發(fā)球員的好勝心。
傳教士也存在“抱團”現象,一旦語言相通或者人數眾多,傳出了口碑,就很容易形成陣營。中國有一段時間就流行南聯盟教練,倘若標上荷蘭或德國出品,也能在這個星球的各個角落熱銷(中國也埋過單)。勒魯瓦和特魯西埃等法國“白巫師”跑遍了非洲,一遍又一遍地強調戰(zhàn)術紀律的重要性。近十年最有整體感的非洲球隊同樣是法國人的功勞:2002年世界杯上梅楚率領的塞內加爾防守錯落有序,反擊線路清晰。巴西教練在西亞耕耘多年,2007年亞洲杯決賽上的老鄉(xiāng)對決可謂匯報演出。
日本J聯賽發(fā)展初期,請來的大牌球星掛靴后繼續(xù)被邀請帶隊,如濟科、利特巴爾斯基和斯托伊科維奇等,這使得本土年輕球員有機會一睹球星的腳法和風采。近年來,一些名將在退役后有心拿起教鞭,在本國球隊帥位暫無空缺的情況下,果斷前往他鄉(xiāng)發(fā)展,這對他們本人也是一種難得的經歷和體驗。國際米蘭門將曾加在美國、羅馬尼亞、塞爾維亞、土耳其和阿聯酋都有過執(zhí)教經歷,上賽季回到意大利將小球會卡塔尼亞帶得有聲有色。馬特烏斯輾轉塞爾維亞、匈牙利、奧地利、巴西和以色列,涉足之廣與他結識新歡的頻率有得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