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強的蒲公英

張玉鉻

有土壤的地方就有蒲公英，這是蒲雨告訴我的。我也一直記在心間。

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我有些詫異，居然有姓蒲的?我還以為只在小說中能看到這么特別的名字。蒲雨是剛剛轉(zhuǎn)到我們班上，全班只有我旁邊一個空位，她也只好“委屈”地坐在最后一排。她只是對我淡淡地笑了笑，安靜而美好，我沒有理會她，接著睡我的覺。她有些尷尬，我前面的一個男生說：“別理她。她有些怪?！蔽液翢o反應(yīng)，蒲雨接著問：“怎么怪?”男生說：“我也說不清楚，行為有些乖張，除了會畫畫什么都不會，還有，她父母在三年前離婚了……”

“你說夠了沒有?”就算我再有忍耐度也受不了別人當(dāng)著我的面這樣說我，男生看了我一眼，轉(zhuǎn)過身去沒有說話。蒲雨又對我笑了笑說：“你好，我叫蒲雨。”很老套的介紹方式，我懶散地說：“我叫莫顏?！本瓦@樣。我與她漸漸了解了，就這樣，她成了我莫顏第一個朋友。蒲雨是個安靜的女孩，喜歡看著窗外發(fā)呆，眼底有一絲我不懂的憂傷。不得不說她這個樣子很美。令人窒息的美。

在一次課上，我不經(jīng)意地問起：“蒲雨，蒲雨，為什么偏偏要叫蒲雨呢?”我明顯感覺到她寫筆記的手微微停頓了一下，隨之又寫了起來，用近乎自言自語的聲音說了一句：“蒲雨，蒲公英的眼淚?！彪m然小，卻還是一字不漏地傳進我的耳朵。我不言，但我知道。她是個憂傷的女孩。

我和蒲雨喜歡在天氣晴朗的日子里爬山。一次偶然在懸崖邊發(fā)現(xiàn)了蒲公英，潔白的球型。我摘下一株在風(fēng)中舞了兩下，便散了。風(fēng)牽引著它們向遠方飄去，我情不自禁地問道：“蒲雨，你說它們會飄到哪兒去?”蒲雨的眼神悠遠，一直盯著蒲公英飄去的方向，堅定而沉著地說了一句：“有土壤的地方就有蒲公英。”

我沒有吃驚，她身上有著同齡人少有的成熟冷靜。似乎總是可以那樣波瀾不驚，置身于塵世之外，而那雙溫柔的雙眸卻又是那樣的憂傷。

我唯一的好朋友蒲雨，竟然是如此地優(yōu)秀，輕輕松松拿下年級第一，彈得一手的好鋼琴，為學(xué)校贏得了不少榮譽。至于我，還真是除了畫畫什么都不會。我想祝賀她，她卻已經(jīng)被老師叫到辦公室，我知道是什么原因，老師并不希望她與我接觸太多。她回到座位的時候上課鈴正好打響，她若無其事地拿出筆記與語文書，老師看著蒲雨嘆了一口氣。

我輕輕地碰了碰她的胳膊聞道：“蒲雨，老師叫你去做什么?”蒲雨無所謂地聳聳肩說：“也沒什么大事?！蔽抑榔延瓴粫f是什么事，何況我也并不是有多想知道我究竟猜得是否正確。只是趴在桌子上畫著素描——蒲雨的側(cè)臉。

下課鈴剛打響，“莫顏，你到辦公室來一趟?！笔前嘀魅?。事實證明我猜得的確正確，不然怎么會一下課就被老師叫進辦公室?老師語重心長地對我說：“莫顏，你要知道蒲雨是個值得栽培的種子，老師認為她坐到前面去會更利于她的學(xué)習(xí)……”后面的話我沒有聽，也沒有必要再聽，老師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

蒲雨在辦公室門口焦急地等待著我出來，我失魂落魄地從辦公室走出來，蒲雨不安地問：“老師沒有跟你說什么吧?”我搖搖頭。只是回到教室后，在一張淺藍色的紙上寫了一句話：蒲公英要好好地生長不僅需要土壤，也要要好的環(huán)境。將紙條乘蒲雨不注意放在她的語文書中。下午，她就被安排到前排，我座位旁，又空了。

蒲雨會經(jīng)常到我的座位旁邊坐坐，她不言，我亦不語，就這樣坐著，我只是發(fā)現(xiàn)她又瘦了?？煲荚嚨膸滋?，蒲雨低聲告訴我，有一家重點中學(xué)想要讓她去那里讀書。我昕著音樂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說：“那很好啊?！逼延甓⒅业难劬枺骸澳?，你告訴我，你希望我去么?”我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攸c頭：“當(dāng)然?！逼延甑难凵裼行┦?，低頭離開了我旁邊的座位。我只覺得鼻子一酸，淚水滴落在素描本上，那是一株很大很美的蒲公英……

蒲雨在放假的時候打電話給我，她說她要走了，去那所重點中學(xué)讀書。我哽咽道：“那恭喜你了哦。我還有事，先掛了?！本瓦@樣簡短的兩句話便結(jié)束。我怕再說下去我會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又到了上學(xué)的時候，我看見班主任驕傲地說著蒲雨是她的學(xué)生，現(xiàn)在是那所中學(xué)的重點培養(yǎng)對象。我還聽見班上的同學(xué)在議論蓿蒲雨，其中一個說：“你們知道嗎?蒲雨其實是個孤兒，父母在她九歲的時候就出車禍去世了，蒲雨是一直靠著爸媽的賠償金以及她二姨支撐生活?！笔种械墓P落在地上。發(fā)出輕微的聲音。我忽然懂得了蒲雨眼中的憂傷。

開學(xué)后一個月，蒲雨給我寄了一張蒲公英的卡片，里面只有一句話：蒲公英無論在哪兒都是倔強的，因為哪里有土壤哪里就有蒲公英。

而我，則在那本畫滿蒲公英和蒲雨的素描本的最后一頁寫上：我們都是蒲公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