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黃
上鎖的不僅僅是門,還有心……
今年冬天特別冷。這天晚上,我和妻子小華呆在暖氣充足的新房里看電視,突然想起老家的父母來,我就打了個電話過去,問他們那邊冷不冷。
接電話的是母親,她的聲音有些嘶啞,說:“家里不冷,你不要掛念我們……咳、咳!”話筒里傳來一陣咳嗽聲。
通過斷斷續(xù)續(xù)的對話,我這才知道:原來父母舍不得交取暖費,把暖氣給停了!
打完電話,我心情沉重地坐在沙發(fā)上,心想:總不能任由父母在家受罪吧!不行,我得把他們接來。于是,我把事情跟小華說了,試探著問:“咱家的房子這么大,空著也可惜,我想……我想把我爸媽接來過冬?!?/p>
小華一聽,臉色就變了,我忙賠著十二萬分的小心,說:“我知道你想要二人世界,可現(xiàn)在……我真的不忍心讓爸媽在家里受凍,我向你保證,等開春天氣一暖,就讓他們回去?!?/p>
小華雖然有點任性、自我,但本性還是挺善良的,她考慮了一下,說:“接來也行,但我有個條件,你必須答應。”
我大喜,忙說:“好老婆,別說一個條件,十個條件我也答應!”
小華想了想說:“他們來住沒有問題,但我不想讓人亂碰亂動房間里的東西。所以,咱倆不在家的時候,要把臥室的門鎖上。”
“上鎖?”我一聽就急了,激動地說,“哪有自己爸媽在家還鎖門的?他們見了,肯定會寒心的!再說,大家都是明理的人,你不喜歡別人用你的東西,跟他們說一聲就行了,犯得著鎖門嗎?”
小華也提高了聲音:“那要是不小心用了怎么辦?我這人有潔癖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有點不服氣,說:“那前些天你媽來的時候,你為什么讓她用臥室的廁所?”
小華理直氣壯地回答:“那不一樣,那是我媽,我不嫌棄她!”
我本想惡聲惡氣地反擊,但想到萬一要是鬧翻了,事情就更不好辦了,因此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改口央求道:“老婆,不上鎖好嗎?有沒有別的辦法?”
無奈,小華仍然很堅持。
我撓了撓頭,心想:看來,只能答應她的條件了。可是每天出門前,要在父母面前鎖上臥室的門,那場面想想都尷尬?。≡鯓硬拍芑膺@種尷尬呢?
想來想去,我突然眼前一亮,興奮地對小華說:“行,我答應你!我明天就去換鎖?!?/p>
小華一頭霧水,驚訝地問:“換鎖?”
我點點頭,得意地說:“對,換鎖!我想換成那種老式的碰鎖,門關上后,只能從里面打開,外面想進去的話,必須用鑰匙開門。這樣,只要咱們走的時候把門關上,門就自動上鎖了,爸媽自然不會進去?!?/p>
小華“哼”了一聲,總算同意了:“你要是自己不嫌麻煩,你就換吧!”
我大喜,立即聯(lián)系人來家里換鎖。為了不露痕跡,我干脆把家里所有的門鎖都換了一遍,省得父母看了起疑心。然后,我就去老家把父母接了過來。
第二天一早,我和小華出門時,假裝若無其事地將臥室門帶上,“啪”的一聲輕響,門已經鎖得死死的。而一旁的父母,似乎并沒有察覺到什么。我和小華相視一笑,放心地上班去了。
傍晚,我回到家打開大門,發(fā)現(xiàn)父母在客廳里急得團團轉。見到我,母親如釋重負地說:“你可回來了,趕快把衛(wèi)生間的門給打開!”
原來,兩個老人不知道機關,到處隨手關門,結果到最后,把所有房間的門都鎖上了,連廚房和衛(wèi)生間的門都關得嚴嚴實實。兩個人又不知道鑰匙在哪里,只好在客廳里呆了整整一天。
父親責怪我說:“你怎么裝這種鎖?這鎖雖然防盜,但用起來很不方便,人家都是裝在外面大門上的,家里面怎么能用這種鎖呢?”說到這里,他疑惑地看著我,“是不是貪圖便宜???你啊,房子都買了,還差幾把好鎖嗎?”
我心中有鬼,臉一紅,支吾著道:“爸,這都怪我,忘了提醒你們。其實,只要把這個鍵撥下去,鎖舌就固定在里面,門就不會鎖上了?!闭f著,我拉開一扇門,示范給父親看,完了說,“你們如果覺得進出不方便,就把這個鍵一直撥在下面好了?!?/p>
但這樣一來,問題又出現(xiàn)了:這個鍵如果老在下面,鎖就失去了作用,門根本關不住。
當晚,小華在單位加班,我等到半夜不知不覺睡著了。迷迷糊糊之中,忽然聽到一聲驚叫,接著是一連串拍打房門的聲音。
我慌忙跳下床打開房門,只見是小華,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她都來不及拿鑰匙開門了。我忙問:“你慌什么?出什么事了?”
小華指著父母的房間,又羞又惱地大聲說:“他們怎么能這樣?睡覺怎么可以不關房門呢?簡直太沒禮貌了!”
我一聽,趕緊捂住她的嘴:“小聲點!你這樣大喊大叫,難道就有禮貌了嗎?”
安撫好小華,我躡手躡腳走到父母房間門口,只見房門大開,父母在床上睡得正酣。我松了口氣,暗自慶幸小華的話沒被他們聽到,否則多窘迫??!
我伸手輕輕將房門帶上,不料,剛離開兩步,房門又自動開了。原來,并不是父母不關房門,而是鎖舌被固定后,門鎖完全失去了作用。
我探手到門后,將鎖背上的那個鍵撥上去,鎖舌立刻彈了出來。我再次關上房門,“吧嗒”一聲響,門鎖上了。
門關上的一瞬間,借著蒙的燈光,我看到父親的身子動了動,耳邊,隱隱約約聽到一聲長長的嘆息。我一驚:父親肯定被吵醒了。
又過了兩天,我下班回家,進了門直奔衛(wèi)生間,一摸門把手,就覺得不對—門鎖換了!
我大驚,掃了一眼其他房門,除了臥室的門,其他的房門竟然都換上了新鎖。我心里暗暗叫苦:這肯定是父親換的,臥室的門父親打不開,不然的話,一準也給換了。
父親見我驚訝的樣子,樂呵呵地說:“怎么樣,樣式還漂亮吧?我和你媽每天做飯收拾衛(wèi)生啥的,進進出出,還是用這種鎖方便?!?/p>
我強作笑臉:“爸,真是,你花這些錢干啥呢?”說完,我拿出鑰匙,去開臥室的門,心中怦怦直跳,生怕父親提出說,也要給這扇門換鎖。
正擔心呢,耳邊就聽父親說:“你們房間的鎖……”
我的手一抖,鑰匙掉在了地上。
父親接著說:“你們房間的鎖就先別換了,反正我們也不會進去?!鳖D了頓,又說,“鎖我已經買好了,等我們回老家后,你自個兒換上吧。”說完,他就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我一怔,看著父親蒼老的背影,心頭猛地一熱,醒悟過來:原來,父親心里什么都明白啊……
(題圖、插圖:安玉民梁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