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三折的“登陸”

劉若南

陳菊此行政治意義遠大于體育交流。而除了國民黨方面樂觀其成，綠營支持者對民進黨主席蔡英文訪大陸的看法，也是支持多于反對

5月24日下午，仿佛一個凱旋的英雄，民進黨籍高雄市市長陳菊率團從上海返回臺灣桃園機場時，沒有人在現(xiàn)場抗議，反而有來自民進黨桃園縣黨部和桃園縣議會的近百名支持者在入境大廳接機。當她搭乘高鐵傍晚時分抵達高雄，更有約兩百多民眾在迎接她，將她團團圍住，送花、送粽子。

并非完全沒有反對之聲。第二天上午，獨派團體“908臺灣國運動”高雄分會會長李政憲就帶領部分民眾，拿著兩張大標語到高雄市議會抗議，質疑陳菊在大陸為何不說“臺灣中國一邊一國”，而僅僅說了沒有實質性宣示臺灣主權的“中央政府馬總統(tǒng)”的話。但這樣的抗議實屬個別。

就連一貫給國民黨戴“賣臺”帽子的臺灣《自由時報》，也對陳菊贊不絕口。陳菊在與北京市市長郭金龍會晤期間，提到馬英九官銜的那句話，更是被媒體反復傳誦，以證明她與此前登陸的國民黨的不同。

但這句話語所帶來的短暫亢奮過后，陳菊此行與國民黨相同之處的意義，將更長遠地對島內政治生態(tài)產(chǎn)生影響。

雖然一再強調前往北京、上海純?yōu)椤靶袖N高雄世運”，與政治無關，但陳菊和民進黨中央都明白，此次大陸“破冰之旅”的政治標本意義。

返臺的陳菊說，不需要任何人來指導她怎么做。她才是“獨派”，過去還坐黑牢，而反對她的“獨派”人士在她坐牢時又在哪里？這位臺灣島內民進黨的“大姊大”“美麗島事件”的受刑人，迄今為止訪問大陸的民進黨最高級別行政長官，以她的特立獨行，事實上將逼促“老拿屁股對著中國大陸”的民進黨重新檢討兩岸論述與路線。

“真正理由她早想過了”

今年60歲的陳菊，迄今未婚。她體格壯碩，圓臉卷發(fā)，聲音洪亮，在臺灣有“壓不扁的臺灣菊”之稱。她是臺灣黨外民主運動先驅，剛及20歲即出任省議員、臺灣黨外運動元老郭雨新的秘書，成為異議人士。10年后，她加盟剛創(chuàng)刊的黨外政論刊物《美麗島》雜志，出任編輯委員暨高雄市服務處副主任。在次年震驚全臺的“美麗島事件”中，陳菊被臺灣“警總”軍法處以叛亂罪起訴，判處12年有期徒刑；提前出獄后，她又成為民進黨創(chuàng)黨18人小組成員，將政治作為一生的事業(yè)。

在陳菊登陸之前，前任高雄市長民進黨籍的謝長廷，就曾有過訪問大陸的想法。

那是民進黨剛剛執(zhí)政的2000年，謝長廷公開表示，就臺灣現(xiàn)行兩岸關系條例來講，臺灣與大陸仍為同一個國家領土的基礎并未改變，因此廈門與高雄應該是同屬于一個國家的關系。他還與廈門市市長朱亞衍互發(fā)邀請函，但最終因陳水扁和時任“陸委會”主委蔡英文的反對，高雄、廈門兩市互訪計劃擱淺。

民進黨在臺執(zhí)政8年中，兩岸官方互訪交流完全中斷。直到馬英九贏得大選，臺灣政黨輪替，修法放寬縣市長前往大陸的限制之后，民進黨中常委、云林縣長蘇治芬才“敢為臺灣先”地于2008年7月赴北京推銷水果。兩個月后，同為民進黨中常委的嘉義縣長陳明文接踵至南京參加兩岸交通年會。

蘇治芬登陸前曾接受筆者專訪，稱在民進黨內的“臺灣南部七縣市政府首長高峰會議”上，她和陳菊是最先明確訪問大陸訴求的綠營地方長官。但在陳明文都已登陸之后，陳菊的計劃卻一再拖延。

“陳菊地位遠超蘇治芬和陳明文。以民進黨個性，這個層次的人不太敢去大陸訪問?！眹顸h中央常委、“立法委員”吳育升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陳菊也深知此行存在的風險，所以在5月17日的“嗆馬(英九)保臺(灣)”的大游行中，她也站了出來，以站穩(wěn)民進黨的傳統(tǒng)路線，“謀定而后動”。只不過她并不積極，半途插隊加入，而后又提早趕往臺北靜坐，避開高雄主場活動。

雖然陳菊強調此行是為行銷將于7月在高雄舉辦的“世界運動會”，但吳育升認為這只是表面理由，“真正理由她早想過了”。

吳育升分析，陳菊看到臺灣主流民意支持兩岸溝通，她經(jīng)過謹慎的謀略和思考，看到了戰(zhàn)略高點，并抓住這個時代脈動。

一波三折的“登陸”

對出生于臺灣省宜蘭縣的陳菊而言，訪問大陸并非初次。在兩岸開放初期，她就在友人安排下去過北京。1998年，她還曾前往北京探望病中友人蘇慶黎。

早在5月15日，臺灣媒體上就出現(xiàn)了陳菊將訪問大陸的消息。高雄市長陳菊收到世界不動產(chǎn)協(xié)會的邀請，希望她能參加5月21日在北京舉辦的“全球卓越建設獎”頒獎典禮，高雄市的愛河之心親水公園和高捷中央公園站，入圍今年的評選。陳菊將于5月21日分赴北京、上海，展開四天三夜的登陸之旅。

媒體報道稱，今年的4月30日，陳菊原本就有機會登陸，參加知名體育頻道在上海舉辦的極限運動會，行銷高雄世運。然而臨去之際，民進黨中央提議5月17日“嗆馬保臺”，陳菊如果貿然前往勢必引發(fā)不必要的政治波瀾。此次去大陸領取“全球卓越建設獎”的行程，也因與“嗆馬保臺”大游行時間上過于接近，導致陳菊的核心幕僚明顯分為兩派，但陳菊已經(jīng)決定前往。

不過，5月19日，高雄市政府發(fā)布新聞稿稱，因新流感疫情，世界不動產(chǎn)協(xié)會決定延后舉行年會，獲邀前往領獎的高雄市長陳菊也確定取消北京之行。

陳菊本人則表示“我大概不會故步自封”，表達登陸的必然信念。5月20日，陳菊緊急宣布次日如常訪問大陸。

未持臺胞證、享有免簽證通關禮遇的陳菊，在大陸先后會見了北京市長郭金龍、中國奧委會主席劉鵬和上海市市長韓正。

行銷世運的行動，無論在大陸還是臺灣，都成為報道的配角，兩岸共同強調的是她“民進黨大佬”的身份。陳菊此行，政治意義遠大于體育交流，這一點無法回避。

民進黨路線斗爭提前引爆

陳菊前往大陸前曾致電民進黨主席蔡英文。蔡英文說，民進黨中央尊重陳菊的決定。對于是否擔心民進黨支持者對此無法接受，蔡英文表示，民進黨的支持者必須成長。她強調，民進黨不反對與對岸交流，但在交流過程中必須防止統(tǒng)戰(zhàn)意味強的活動。

臺“中國文化大學”中山學術研究所教授蔡瑋對《中國新聞周刊》說，蔡英文剛剛領導民進黨舉行了一場“嗆馬保臺”的大游行，但她對陳菊等人的登陸，又持相對理性的看法。對民進黨的這種“精神分裂”很難用正常邏輯來看待。他傾向于認為，民進黨中央內心深處或許有逐漸調整兩岸政策的跡象。

聯(lián)合報民意調查中心的民調結果顯示，綠營支持者對民進黨主席蔡英文訪大陸的看法，也是支持(四成七)多于反對(三成二)。

而民進黨中央回應，蔡英文目前并無訪大陸計劃，也沒有必要性。

國民黨方面則抱持樂觀其成的看法，包括馬英九都公開表示，希望綠營更高層能訪問大陸。吳育升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國民黨樂見民進黨高層訪問大陸，對此并無壓力，因為這樣民進黨就沒理由再動輒說國民黨“賣臺”。 壓力在民進黨，他相信謝長廷等人因無法扮演陳菊這個角色，而內心五味雜陳。民進黨內部的路線斗爭，也有可能會因陳菊登陸而提前引爆。

“兩岸溝通的未來，實則不是國共兩黨就說了算的，讓主張‘臺獨的民進黨加入互動，大有裨益。見面三分情，并且民進黨只有更深入接觸大陸，才會有更理性的看法?！眳怯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