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雪遙
黃昏的時候,很多人聚集在這條江邊。
在家里忙碌了一天的老人們到這江邊漫步就成了他們閑暇;女人們坐著板凳,時而打打毛衣,時而哄哄孩子,時而東家長西家短地拉著閑話;塞著耳機、背著畫板的年輕人一會站起漫無目的地張望,一會又坐下若有所思地皺起眉頭:孩子們也在三三兩兩的人堆里竄來竄去地嬉笑打鬧著。那邊的幼童順著岸邊的石階獨自一人跑到水里,嚇得父母直嚷嚷。
這時,江上也很熱鬧。
風吹得很起勁,江上一片翻騰,像一大群孩子起了小小的騷動,一會兒又平靜下來。忽而,風輕了下來,又忽然變大,江水不安地躁動著,簡直要跳躍起來。水流互相拍擊著,發(fā)出“嘩啦啦”的輕響。
“嘩——”
一朵浪花吐出白色的泡沫;中刷著江岸,只悄悄地一探頭就消失了。一串細碎的泡沫還留在地上,一點一點地破碎棹。
“嘭——”風鬧得正歡暢,掀起一朵又一朵浪花。江面上立刻漂起了一大片珍珠似的泡沫。
站在水里的孩子伸出荷藕般的小手顫顫巍巍地去抓那些“珍珠”,小手用力地一捏,濕漉漉的觸感和輕微的破裂聲,泡沫輕輕地鉆入孩子肉呼呼的手掌里,只有些一粒粒半透明的泡沫已經不翼而飛。
孩子展開手看看,又在空中小心翼翼地抓了幾下。他帶著一種做夢的神情,楚楚可憐地睜著不大的眼睛,嘟著嘴巴回過頭,很委屈地叫著:“媽媽,媽媽!我……我要球球……”
不耐煩的女人放下剛起了個頭兒的毛衣,走過去拉孩子。她蹲下身子想要把孩子抱起來,又突然皺著眉頭站起,推一把孩子訓著,“走,你要是自個兒不能洗衣服,就別整天在那亂地方鬧……”女人邊罵邊用手不斷地推著孩子,那孩子被推得直踉蹌,不知所措地往后望。
身后。白花花的泡沫還在水面上不緊不慢地打著旋兒。
捏著碳素筆的年輕畫家在畫板上鋪好一張新的畫紙,幾筆描畫下這副情景。
他挺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臉上掛著輕松的笑容。
站在一旁的老人問:“你畫的孩子。是誰?”
“我啊,”年輕人仰起臉看著老人,稚氣的笑容一如當年,“爸。你當年說要帶我看海的啊!”
“小子,知足吧。這不是帶你來看江了嘛?!北惶峒巴碌睦先溯p輕地憨笑,“這兒跟你小時候一樣?!?/p>
“是哦!連喜歡教訓孩子的媽都一模一樣——比我媽那時候還兇……”年輕人開著玩笑,想了想,又在老人耳邊小聲地補充一句。年輕的母親拿著礦泉水走過來,老人和兒子對視著笑起來。
這朵浪花沒有什么奇特,一樣出自水流,一樣源于風??墒撬芏喙适?,很多歡笑。它就是那個年輕畫家的童年,它是一個人的回憶。不,也許,它也是老人的童年。是那個孩子的童年。這是一朵平凡的浪花。但它又因為平凡而變得不平凡,
它藏著很多人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