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那次該死的車禍,她永遠地坐在了輪椅上。她的脾氣從生下來就很壞,這件事無疑使她更加變本加厲。一年里,他們家換了10個傭人,在她丈夫眼里,那都是非常出色的人,但他們無法滿足她的要求。
厚重的窗簾遮避窗外燦爛的朝陽,自打那次車禍后,她不允許一絲自然光線透進來。她坐在輪椅上——痛苦地,默默地坐著,只有在沖丈夫吼叫或是抱怨時,她才會打破沉默。她總是輕蔑地注視著他,提醒他要為她現(xiàn)在這種狀況負責(zé)。
她丈夫此時躲在客廳里,他不敢走得太遠,以防聽不到她的呼喚而招來她狂風(fēng)暴雨般的發(fā)作,但他又實在不愿意跟她同處一室。
他搞不懂,她哪來的那么大的精神頭,只要她還睜著眼睛,她就會想盡一切辦法羞辱他,而且從來都是精力充沛。
“喂,殺人犯,你在哪里?”這一年多來,她總是用這個詞稱呼他,她認為那次車禍是一件未遂的謀殺。
他默默地走進去:“親愛的,什么事?”
“這杯咖啡是冷的。”
幾分鐘前,她叫嚷著咖啡太燙,聲稱他要燙死她。
“我去熱?!彼似鹂Х取?/p>
“沒用的東西!你這個人什么事也做不好!結(jié)婚5年,你唯一讓我欽佩的事是帶著我去兜風(fēng)!”
她總用“帶著我去兜風(fēng)”這句話諷刺他。一年前,他買了汽車,他急于向人顯示自己的駕駛技術(shù),竭力勸說妻子坐進自己的車子,結(jié)果,出了事。
他將咖啡熱好,重新端到她面前,可能是渴了,她沒有再抱怨什么,慢慢地品味。他趁機溜出來。
第十個傭人受不了妻子的折磨辭工后,他就再也找不到傭人了,只好自己兼起這份差事,每日半天上班,半天照顧妻子。
這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也是他準備實施他籌劃很久的計劃的日子。早晨妻子的怪戾與殘忍,促使他下了最后的決心。他步行15分鐘來到另一個街區(qū)的公交汽車站。一年多來,他一直乘公交汽車上班。那次車禍發(fā)生后,他賣掉了那部汽車,結(jié)束了自己僅一個星期的駕齡。但這并不能讓他忘記那次車禍,他并不能減少他的自責(zé)。
與他一起等車的還有一名中年婦女和兩個老態(tài)龍鐘的男人,由于總是在這個時間乘車,他們已經(jīng)成了老熟人。
公交汽車來了,他像往常一樣,緩緩地上去,沖司機點頭招呼,然后坐到自己慣常坐的最后排中間的位子。但他沒有坐到該下車的地方,他提前3站便下去。但這并未引起乘客或是司機的注意,他們或是閉目養(yǎng)神,或是觀看窗外景色,或是專心開自己的車。
他走進電話亭,向辦公室掛了一個電話?!笆且聋惿嘲仔〗銌?啊對,就是我。我請個假,對,今天身體很不舒服。好,謝謝。”
他又掛了一個電話,是打給殯儀館的,這個號碼他早就查到了,而且熟記于胸。
他告訴了對方他家的住址,并讓他們記好。
“你們在中午以后的任何時間到這里都行。”
“您需要什么規(guī)格的服務(wù)?我是說您準備舉行多大規(guī)模的葬禮?”對方問。
“我想最簡單的那種就可以了。我沒什么親人,也沒有多少錢?!彼f。
“我還是不明白,您的簡單是指什么?!?/p>
他覺得喉頭堵得厲害,接連做了幾個吞咽的動作。“您只須開車來將死人拉走,然后找地方埋了就可以。我的錢就放在客廳書柜的抽屜里,你們?nèi)r會發(fā)現(xiàn),那點錢僅夠這樣做的費用?!?/p>
對方還要問,他不耐煩地掛上了電話。
他走向藥店,買了些安眠藥片,揣進懷里。
再次走回街上時,他覺得心里踏實多了。
他招手要了輛計程車,這樣就不會有人知道他來過這里。
他的妻子聽見腳步聲,立即喊到“殺人犯,是你回來了嗎?”
“親愛的,是我?!彼吡诉M去。
她對他這么快就回來趕到驚異,但她無須任何準備就投入了折磨他的戰(zhàn)斗。
“你這個蠢貨,這么早回來,是不是被公司解雇了?他們早該解雇了你,留一個廢人在公司,簡直就是經(jīng)理的失職……”
他沒有理她,徑直走到窗前,一把拉開厚重的窗簾。居室里立即充滿了燦爛的陽光。他看見塵土在光線里歡快地跳舞。
“你瘋了!”她尖叫著,“你知道我恨光,快把窗簾拉上,你這個無用的家伙!”
他起身到她近前,她不習(xí)慣他的這個動作,嚇得往后縮了下身子,但馬上她就挺起了腰板:“你想干什么?”
“我在欣賞你這個天使?!彼庩柟謿獾卣f:“還記得我夸你漂亮嗎?唔——你肯定還記得,現(xiàn)在我要告訴你,那全是假話,被你逼著說的假話!實際上你是個惡魔,是個可惡的老太婆!”
他從懷里掏出那個藥瓶:“親愛的,看看我給你帶來了什么禮物。它能幫助你擺脫所有痛苦,你一個人將快樂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p>
“你瘋了,你真的瘋了,你一直不是這個樣子的?!彼Z言低沉沙啞,帶著驚恐與懇求。
他晃了晃藥瓶:“你再看一眼,一會兒它將變成粉沫,完全溶化在咖啡里。”
他拋開驚恐的妻子,來到廚房,仔細地處理他的藥和咖啡。他聽到那個女人在居室里瘋狂喊他的名字,他沒有回答。
端著杯子,他回到居室。
“我討厭咖啡,我不會喝的?!彼謿夂暗?。
他不為所動:“結(jié)婚這么多年來,我一直聽任你的擺布,我違心地做著各種我討厭做的事,我想盡一切辦法討好你,但我發(fā)現(xiàn),一點也沒有用,在你眼里,我連條狗都不如!”
她捂住臉,大哭起來,“你不能這樣對我。當(dāng)初媽媽叫我不要嫁給你,我真該聽她的話。”
“呸!你媽媽不可能叫你不要跟人結(jié)婚,她巴不得早點擺脫你這個惡魔!連你的父親也受不了你的糾纏,只有我這個倒霉蛋才會娶你做老婆!”
“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這樣對我……”她繼續(xù)哭泣著。
他換上一副笑臉:“你說我該怎樣對你?”
她更加驚恐:“不要,不要——”
“你要不要擦下臉,熱毛巾很舒服的。去洗手間嗎?我再最后伺候你一次大小便……”
她哭得更加厲害。
他舉起咖啡到口邊嗅一嗅:“多濃多香的咖啡呀,不燙不冷,正合適?!?/p>
她努力使自己離那杯咖啡更遠些。
他繼續(xù)舉著它:“你知道這是什么嗎?這里面裝的是自由!”
說著,他一飲而盡。
她驚恐地望著他。他臉上掛著溫柔、悲哀的微笑,并永遠地將這微笑筑在臉上。(摘自《絕對懸念檔案》)(責(zé)編:南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