框吉萌
知道童年時怎么就那樣饞,還總是饞那些甜的東西。
早春二月,小河還未開凍呢,便約上幾個要好的玩伴,興致勃勃地到河邊溝坎去拔茅針。茅針就是茅草的嫩芯,一層層嚴嚴實實地包裹得玉簪一般。剝開來,剝蔥一樣地剝開來,最后呈現(xiàn)在眼前的是雪白雪白的繡花線似的茅草花,當然是尚未開放的,等它開放就老了。茅針吃在嘴里嫩、軟、綿綿的,有股子清香,甜,水汪汪的甜。那是我們嘗到的春天的馨香與甘美。
茅草根也甜。寒冬臘月,大人們挑河工,我們就從那些黑不溜秋的土方里面抽出一節(jié)節(jié)微型甘蔗似的茅草根,放在嘴里大嚼,甜絲絲的。大人們邊干活邊說笑,我們快樂地尋找屬于我們的美食,吃不了就帶回家。也有人說不衛(wèi)生,但我們誰也沒有因為吃茅草根拉過肚子得過病。運氣好時,也會從那些土方里找到一兩個紫褐色的野荸薺,放衣服上擦擦,迫不及待地扔進嘴里,嘎吱嘎吱地吃得那個香喲!那味道真是太甜了。
夏天里可吃的甜東西比較多,桑棗是最受歡迎的。攀上樹使勁兒搖,邊搖邊吃,樹下的伙伴在紫雨中穿梭,樹上的我早已吃得小肚兒溜圓,滿嘴烏紫。等到刺槐花開得粉嘟嘟的,整條巷子便浸泡在它馥郁的香氣中。孩子們折下槐花,一把一把地塞進嘴里,齒頰留香,滿嘴生津。一串紅(也叫爆竹花)也可以吃。暑假里的清早,大人們下地干活了,院子里靜悄悄的,只有一串紅開得最熱鬧。孩子剛起床,東張張西望望,站到一串紅跟前,扯下一朵,將那白白的帶露的花蕊摘下來送到舌尖上,呀,真甜,竟還有這么甜的東西!吃完了花蕊,那花兒依然熱熱鬧鬧地開著,只是它們開得沒了滋味。到了田野里,揪兩把嫩豌豆,可勁兒吃吧,別讓生產(chǎn)隊長看見就是,要不又要到學(xué)校告狀。還有嫩棉桃,也甜,雖有些澀,解饞總還可以的。不過我們不敢多吃,吃多了肚子不舒服,再說一棵棉桃秋后就是一大蓬潔白的棉絮呢。
秋天也有不少甜食,甜瓜自不必說,我們總愛將目光逡巡在秋水之上,搜尋嫩菱角,看到碧綠的菱盤,趕緊用竹棒挑過來,喜滋滋地摘下可愛的菱角,一會兒鮮甜多汁的菱米就到了我們腹中。還有蓮蓬,上學(xué)途中,天天看著它們成長,哪有不吃的道理?眼看著它們在荷塘里招搖,四下里瞅瞅,見沒人看見,馬上涉水下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摘了來,藏進書包,邊走邊吃,甜美得很哪!
秋天里還有一種叫作甜蘆粟的植物,和高粱一個模樣。甜蘆粟糖分多,年幼時我們幾個常常游到河對岸去偷。誰知偷回來的根本不是,是一大抱高粱稈或玉米稈,玉米稈還有點甜味,高粱稈卻苦且澀。后來才知道甜蘆粟葉子當中的那道線是青白色的,高粱是墨綠色的,而玉米則純粹是雪白的。事事留心皆學(xué)問哪。
那時還吃過野蜂蜜,從豬圈里的蘆竹筒里掏出來的,比買來的強多了。
在學(xué)校里也饞,居然想到偷家里燒菜用的白糖,拿白紙包起來,課間休息甚至上課時悄悄地舔一口。后來又去買糖精片,像藥片一樣,泡在白水里喝。
如今的孩子不大吃甜的,說是糖果對身體不好。而他們又哪一天不是泡在蜜罐子里呢?
插圖/常德強
發(fā)稿/田俊 tian17@hot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