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落
我們的小單位里,只有一人開車上班。一位退休反聘的老先生,滿頭華發(fā),也是乘公交車的。老先生是個愛美的人,對青春時的酒量和黑發(fā)戀戀不合,但現(xiàn)實是:在餐桌上,他只能喝白水就降壓藥,到理發(fā)店,他更多的是染發(fā)而不是剪發(fā)。老先生把頭發(fā)染黑,就等于主動放棄了公共汽車上等人讓座的權(quán)力。老先生說,年輕人也不容易。
年青力杜的同事P先生跟老先生有同感。他的原則是,如果坐在黃座上,售票員喊的時候,他就讓座;如果沒有坐黃座,任誰喊破喉嚨他也巋然不動。他說,這些老年人坐車不要錢就沒事瞎坐,有的都是離休干部了,天天坐在家里比我們掙得還多,就不能打個車?
我記得有一回自己在430上,安定門發(fā)的車,三站地以后,滿車坐著的就全都是老人了。最后一位起來讓座的大哥也是這樣滿腹牢騷:沒事在家看看電視不好么!
讓座的人一般說來都想聽一句“謝謝”,我就見過一位特執(zhí)著的。有一次,一個帶耳環(huán)的小伙子給一位老爺子讓座,老人坐下以后,小伙子老是盯著他看。老爺子只是閉目養(yǎng)神。小伙子忍不住了,說您老人家能不能說個謝謝,我站著也很累的。
老人慢慢睜開眼,看小伙子,四目對視了一會兒,老人站了起來,說,那您還是坐著吧。
小伙子真就坐了下去。
大伙都不看這邊的時候,老人對站在一旁的我說,《菜根譚》上說,為善而欲人知便是偽善,作惡而恐人曉實為大惡……我只好禮貌地笑笑然后扭過頭,聽?wèi){他一聲嘆息,再接一聲嘆息。我很想告訴他老人家,現(xiàn)在說英語有人能聽明白,說文言文,大學(xué)教授也得查字典才能理解。
對于讓座,本人心里的小算盤是:第一,盡可能挑雙排座里面那個座位;第二,如果還有漫長的路,那就得在適當(dāng)?shù)臅r機把眼睛轉(zhuǎn)向車窗外;如果只有兩三站地的話,就積極讓座。
有一位小姐顯而易見跟我持相同的想法。售票員剛動員讓座,她就開始張望。在她的“盼望著盼望著”中,那老人還真的走到了她面前,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但老人堅決不坐,說下站就到。小姐臉紅紅地說,我也是下站到。
有個外國小伙子比她更慘。這個小伙子中文不好,那天他估計自己快要到站了,就站起來,想提前打聽一下。這時候一位中年婦女也站起來,她大聲地說了些什么,然后這外國小伙就被身邊的人摁回了座位,之后,他每一次站起來,都被身邊的人往下摁,結(jié)果他坐超了三站地。
原來,那中年婦女喊的是:“我們五千年尊老愛幼的美好傳統(tǒng)都到哪里去了,讓一個外國人讓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