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商感嘆在俄經商風險大

本報駐俄羅斯特約記者 丁力 傅淶 本報特約記者 柳直 本報記者 王躍西

“我們是讀著托爾斯泰的《戰(zhàn)爭與和平》、唱著‘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長大的，對俄羅斯有特殊情結。但在俄羅斯經商確實沒有秩序感，最后只能選擇離開”——這是一位在俄羅斯打拼了十幾年的華商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說的一句話。近日，這種悲傷情緒和極為不安的心理籠罩著在莫斯科做生意的所有華商。因為俄強力部門明確表示，將驅逐7日參與抗議活動的切爾基佐夫斯基市場的80名中國公民。8日，俄方在該市場內又扣押了150名“違反移民法”的中國人，聲稱要將他們全部驅逐。這一事態(tài)引起了中國外交部的“高度關注”。《環(huán)球時報》記者采訪了很多身處漩渦中的華商，他們極為關注這個市場的命運，因為那里面有他們的身家性命。擔心之余，他們也紛紛感嘆，在俄羅斯做生意真的太不容易了。

扣人事件引發(fā)各方關注

引發(fā)新一輪動蕩的扣人事件發(fā)生在8日。當天早上，莫斯科移民局工作人員對莫斯科切爾基佐夫斯基市場進行檢查，在那里約150名中國公民因違反了移民法而被扣押，其中50人簽證過期，他們將被驅逐出俄羅斯，另外大約100人因雇用單位目前正在裁員并拒絕繼續(xù)雇用他們，這些人將在10天內被迫離開俄羅斯。據俄新社報道，在此前一天的7日上午，約100名越南商人、中國商人和塔吉克人試圖堵截謝爾科沃公路，要求俄方恢復開放切爾基佐夫斯基市場。警方制止了這起事件，并拘捕了抗議隊伍中的部分人。俄官員表示，80名中國公民涉及這起抗議事件，根據法院規(guī)定，這80名中國公民應被驅逐出境。對于150名中國人被扣的事件，中國外交部發(fā)言人秦剛9日說，中方尚未接到俄方正式通報，但對此事高度重視。外交部已經指示中國駐俄羅斯使館向俄方核實有關情況，敦促俄方保障在俄羅斯華商的各項權益。在當天的外交部例行發(fā)布會上，秦剛還提醒在俄華商要尊重當?shù)氐姆珊鸵?guī)定。

對于這一事件，《環(huán)球時報》記者找到了當時被扣押的一名華商，但出于恐懼，這名華商不愿多談。記者從側面了解到，大約兩年前，一名中國商人和一名俄羅斯商人在切爾基佐夫斯基市場內設立公寓，接待在市場上“練攤”的中國商人。市場內的房價很貴，每個房間月租費用都在1000美元以上。為了節(jié)省費用，他們一般情況下都是5個人住一間屋，條件相當差。這些人住在這里主要是為了方便和不用出入市場以規(guī)避難以預測的風險。俄媒體報道的所謂“非法移民”，實際情況是有些商人落地簽將要到期，按照慣例通過代理公司上交，重新辦理。在這樣的節(jié)骨眼上，被視為非法移民。這次行動，一些手續(xù)合法的人也受到連累，被蓋“黑章”勒令回國。對此，華商李先生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說，俄執(zhí)法機關說50名中國人簽證過期這是欲加之罪，他們中有的新簽證已經辦下來，目前正等待辦理居住，材料早已交到相關的警察局；有的正委托中介辦理新簽證?，F(xiàn)在大市場內身份不合法的中國人不多，越南人和中亞人居留手續(xù)不齊的倒是不少。華商李先生同時透露，80名被拘捕的華商將可能面臨大額罰款，或以非法居留的罪名被遣送。

對于這一事件，俄羅斯民眾的看法也不盡相同。9日的俄《共青團真理報》引述了兩位網民的話。一位名為奧列格的網民說：“這一行動將沉重打擊中國商人在我國的經營活動。一些中國商人已公開表示不準備再到俄羅斯做生意，這樣未來俄羅斯人到哪里去購買廉價的中國商品？”一位名為謝爾蓋的網民說：“政府采取這一行動是正確的，應該嚴厲打擊非法移民。目前，在莫斯科的非法移民太多，已對社會穩(wěn)定構成威脅。應當將他們驅逐出去，這有助于幫助俄羅斯人就業(yè)?！?/p>

中國商人苦惱是走還是留

面對俄政府不斷打出的重拳，在大市場的華商舉步維艱。華商王先生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說，現(xiàn)在華商的內心波動很大，很敏感，非常害怕謠言和一些并不確定的小道消息。面對日益嚴峻的形勢，一些現(xiàn)在還留在莫斯科的華商，大多已在“一只螞蟻”（中國商人對切爾基佐夫斯基市場的稱呼）打拼多年，他們現(xiàn)在都在問自己或者相互詢問，“這個時候是不是該抽身回國，還是勇敢留下來，拼一把？”華商王先生說，離開大市場，對于在這里打拼多年的華商來說，是個非常艱難甚至非常痛苦的抉擇。說離開很容易，明天買張機票就可以回國，但是不少華商全部的家當，可以說身家性命都在市場里，在大市場工作的商人，沒有人能進去把自己的貨物拉出來。要讓他們什么都不顧，“瀟灑”地離開，恐怕非常難。做服裝生意的華商金先生表示，回國也許并不是唯一的選擇，現(xiàn)在有一些華商已經回國，有的轉戰(zhàn)國內市場，有的在觀望以便東山再起，目前留在莫斯科的華商正在密切關注時局的變化，商量對策以熬過這段艱難時期。

俄《共青團真理報》8日報道稱，中國商人對地鐵旁的小攤點不感興趣，因為規(guī)模太小，他們已經找到另一條生路，在首都其他市場購買商業(yè)攤點，如柳布利諾莫斯科商貿娛樂中心。中國商人在幾天內就買下了1200個集裝箱，占據了最好的位置。對此，華商李先生說，現(xiàn)在不少華商一邊等待大市場盡早開門營業(yè)，一邊想辦法開辟新的市場或者儲存貨物的倉庫。但《共青團真理報》所說的不完全正確，有華商到柳布利諾莫斯科商貿娛樂中心，但是目前購買那里攤位的大多是越南商人，他們現(xiàn)在正拿這些攤位熱炒，試圖大賺一筆。李先生說，現(xiàn)在很多華商都很小心，擔心一路過關斬將把貨物都集中到那里之后，還沒等喘口氣，俄羅斯的執(zhí)法機關就又來清查了。

在俄經商要考慮風險

對于這次在俄華商經歷的連串打擊，莫斯科華人北方商會副會長劉艷麗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說：“上世紀90年代在俄羅斯經商確實有賺到錢的，但風險很大。除了法律法規(guī)、人為設置的各種障礙外，不可預測的危機也讓人猝不及防。1997年那場金融危機，俄羅斯受沖擊特別大。我曾經對多家俄羅斯客商賒銷價值1200萬元人民幣的貨物，這些客商最終以危機為借口不還貨款，或者有的徹底消失?！?/p>

談到在俄經商的愁苦，《環(huán)球時報》記者的朋友小唐可謂“苦大仇深”。2005年末，來自黑龍江的小唐與溫州鞋商合作，在莫斯科州設立鞋廠，完全想按俄羅斯法律法規(guī)來工作。他們先期投入1100萬元人民幣，雇用了21個俄羅斯工人，從國內請來4名師傅來指導。開始的時候似乎還正常，從工商到稅務注冊手續(xù)很快拿到。但是當需要給從國內請來的師傅辦理勞動許可的時候，移民局的人告知不能以他們公司的名義辦理手續(xù)，建議到另外的代理公司辦理。但是等勞動許可下來后，移民局以這些師傅不是其公司工作人員為借口不斷地進行罰款。海關清關更是如此，也是被告知要到代理公司清關，最終進來的半成品又涉嫌沒有正規(guī)手續(xù)。小唐說，罰款部門太多，根本應付不過來，工廠無法正常運營。最后，投資上千萬的工廠，在剛剛能夠進入投產階段就被迫停工，廉價處理。小唐及其合伙人至今后悔當年不該相信“能夠在俄羅斯賺大錢的神話”。小唐對記者說：“這里的法律很難掌握，并存在嚴重的有法不依、貪污索賄的現(xiàn)象?！绷硗猓?shù)氐暮谑贮h也經常上門收取“保護費”，如果不關門歇業(yè)就會賠得更多。

在俄打拼的華商每個人都有好多辛酸的故事。在俄羅斯打拼多年、做毛皮服裝的華商應先生說，且不說被查扣的巨額貨物，在俄羅斯，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不僅受到光頭黨的威脅，還被警察敲詐，在大市場的華商基本上都被警察敲詐過。在大市場，警察經常光顧，他們不撈一點，肯定不會走。有的華商居留手續(xù)是齊全的，但是由于俄語不太好，被警察扣押，關在小屋子里，最后只好讓朋友拿錢贖人，一兩千美金，那還是少的。6月份俄執(zhí)法機關對大市場進行大清查，市場周邊都是警察，很多商人從市場出來，都被警察搜身，就連身上帶的水壺都得打開檢查。有的華商開車從市場出來，汽車的油箱、后備箱都得打開接受檢查，唯恐商人們把錢帶出市場。

對于華商困境背后的原因，俄羅斯華僑華人青年聯(lián)合會副會長劉軍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說，在多年的運作中，在俄羅斯內部形成了很多利益團體，而且根深蒂固。在俄羅斯體制內，海關等機構的腐敗問題非常嚴重。在這種復雜體制下，產生了很多非正常經貿形式，華商是沒有辦法去應對的。在現(xiàn)實中，俄羅斯征收的關稅很重，華商必須考慮現(xiàn)實的利益問題，除盡可能采取正規(guī)渠道外，不可避免的采取冒險方式去適應環(huán)境。這次大市場面臨關閉的事件，不只是中國人受害，與越南人、印度人、巴基斯坦人等十多個國家公民都有關。外國商人在俄羅斯經商都面臨同樣的風險。

解決經貿糾紛是兩國難題

對于這場持續(xù)發(fā)酵的紛爭，中國學者的態(tài)度也不盡相同。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歷史研究所研究員聞一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說：“在俄華商情況比較復雜，有些人是護照過期，非法居留做買賣，有不正常、不健康的貿易現(xiàn)象。現(xiàn)在中俄關系大方向是好的，是戰(zhàn)略伙伴關系，但這種關系不同于過去的中蘇同盟關系，沒有軍事義務?，F(xiàn)在的關系是以各自的國家利益、民族利益為前提的，如果國家和民族利益受到沖擊，兩國關系必然出現(xiàn)磕磕絆絆，這種情況過去有，現(xiàn)在有將來還是會發(fā)生，都是可以通過友好協(xié)商加以妥善解決的?！?/p>

華東師范大學俄羅斯研究中心研究員鄭潤宇則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說，中俄之間的戰(zhàn)略伙伴關系，雙方關注點是不同的。俄羅斯一直更關注的是政治安全戰(zhàn)略上的關系，而中國則是政治與經濟并重地重視與俄羅斯關系。俄羅斯希望加強中俄之間的“聯(lián)盟關系”，以此提高其對西方尤其是對美國的政治資本，而在經濟上，并沒有真正重視中國的價值。在歷史上，俄羅斯經歷過無數(shù)次戰(zhàn)爭，其始終缺乏安全感，對外部極度缺乏信任。這也導致俄羅斯在對外關系中，往往表現(xiàn)得缺乏理性和過于自私的功利主義。鄭潤宇認為俄羅斯很難理解合作，而更習慣盡可能多的從合作伙伴那獲取利益，一切為它服務。正如俄羅斯詩人評價俄羅斯自己時說的——“用理性無法理解俄羅斯，用公尺無法衡量她”。與俄羅斯交往過程中，不能存在一廂情愿的平等互利的想法，需要充分評估和了解俄羅斯可能存在的各種極端和不負責任的想法和行為，需要主動掌握絕對可以牽制對方的利益優(yōu)勢，并要敢于運用，而不能將主動權放在俄羅斯手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