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訃告

金姆·乍佐爾（美）

我每天早上都會認真地讀報紙上的訃告。早上，我的日程安排是這樣的：先把今天的報紙在飯桌上打開鋪好，喝上一小口咖啡，咬一口烤面包片，讀一則訃告。把幾個薄煎餅放到爐子上給5歲大的孩子熱了吃，再讀一則訃告。給3個孩子倒好果汁，喊著：“趕緊裝好書包!”再讀幾則，思考一下人生。把金槍魚肉放在我的全麥面包上，凝視著照片上那些剛剛去世的人的笑臉。把9歲的女兒臉上的花生醬擦干凈，吻別所有的孩子，坐下來再仔細讀幾則。

這聽起來很古怪，我也知道這一點。我在一年之前從沒注意過報紙上的訃告。我年紀不大，又是剛剛采到這座城市，根本不可能認識那些故去者。

一年前我的父親去世了。他是一位了不起的父親，優(yōu)秀的醫(yī)生，我們大家所有人的導師和朋友，可是他忽然就離我們而去了。需要寫一則通告刊登在報紙的訃告欄里，因為不知道該怎么寫，我就找來報紙，翻到那一版，讀了起來。結果我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從那以后，我就越來越關注這些小小的通告了。

你也許認為，讀訃告會讓人非常悲傷，實際上，讀讀訃告可以讓人學到很多東西。比如說，因為你不可能把一個人一生經(jīng)歷的事情都擠進一兩段文字里，所以你必須要有所取舍。我注意到，沒有一則通告會提到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諸如什么他心愛的人總是讓他的妹妹煩心啦，他總是忘記做家庭作業(yè)啦，一天到晚看電視啦，亂糟糟的屋子啦，牙膏沫子弄得一水池都是啦，地板上堆的臟衣服啦。那些我們平?？偸窃谝獾氖虑槎急贿^濾掉了，那些都不相干。

我們不再糾纏于那些可有可無的生活瑣事，我們所能想到的，只有那些心愛的人在生活中最喜歡的事情。我們在心里給他們在天上的生活描繪出一幅幅讓人悲喜交加的畫面：他們跳著舞，和天使一起唱著歌，種著漂亮的西紅柿。我們只能懷念那些讓我們心中充滿溫情的東西：微笑，笑聲，愛。我們在訃告里贊美那些熱愛生活、而且生活得很充實的人。

有一天，我讀到一個兒子的溫柔的話語：“再見了，爸爸，愿您隨上帝而去。”我的眼中不知怎么，落下一滴淚來。另一天，我讀到一句很簡單的結束語：“然后，她飛走了?！鳖D時，我的心似乎被猛地撞了一下。我們寫下那些訃告的時候，心里面裝的都是溫情。我們很莊重地寫下親人的人生。

我們終于說出了那些早就想說的話，讓讀訃告的人也決心早點跟親人說出那些話來。不要等到一切都太晚了，畢竟，生命就像那些訃告一樣。實在是太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