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小熊和右小熊

孫麗萍

左小熊是一只很帥氣的小熊，他穿一件深藍色的牛仔衣，帶著一頂歪歪的牛仔帽。左小熊最大的愿望是，有個能說說話的朋友，他想讓人知道，他是一只多么聰明的小熊。

右小熊是一個很可愛的小熊，她穿粉紅色的格子裙，頭上扎著甜美的蝴蝶結(jié)。右小熊最大的愿望是，能安安靜靜地看一晚上月亮，她覺得，月光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光芒。

可惜的是，他們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因為，他們是兩只用顏料畫出來的小熊，他們被畫在了一雙手繪鞋上。從此，左小熊住在左鞋幫上，右小熊住在右鞋幫上。他們似乎離得很近，又似乎很遙遠。他們從來不知道，越過一只鞋，再越過一只鞋，還有另外一只小熊。左小熊和右小熊都孤孤單單地嘟著嘴巴。

鞋子的主人，是一個活潑的小女孩。她喜歡唱歌，坐在高高的屋頂上唱歌；喜歡畫畫兒，口袋里總是裝著速寫本和畫筆；她還喜歡背著大大的背包，滿世界地去旅行、看風(fēng)景。于是，左小熊和右小熊也跟著她滿世界地去旅行、看風(fēng)景。

只不過，他倆看見的風(fēng)景是不一樣的。當(dāng)左小熊看見蔚藍的大海，右小熊看見的，是金色的沙灘；當(dāng)右小熊看見林立的高樓，左小熊看見的，是人來人往的街道；當(dāng)右小熊看見清澈的溪水流向遠方，左小熊看見的，是春天的花一朵一朵地開放……

有一天，左小熊忽然發(fā)現(xiàn)，身旁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圈一圈的線條，左小熊知道，這一定是女孩畫上的，她就是喜歡在鞋幫上畫朵花呀、畫個小太陽呀，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這一圈一圈的線又是什么呢?左小熊好奇地扯起一根來，長長的、黑黑的，什么也不像，正當(dāng)左小熊嘟著嘴巴想把它丟下的時候，他忽然聽見長線的另一端傳來了流水的聲音、鳥鳴的聲音，還有春天發(fā)芽的聲音，左小熊明白、小熊繼續(xù)嘟著嘴巴。

不過，左小熊立即有了一個奇妙的主意。它拿起電話線大聲喊：“你好!我是聰明的小熊……”靜靜地等了一會兒，線的那頭，是樹葉在沙沙沙地歌唱。

“你好!我是聰明的小熊……”又靜靜地等了一會兒，這一次，是一些匆忙行走的腳步聲。

“你好!我是聰明的小熊……”再耐心地等了一會兒，左小熊聽見兩只田鼠自顧自說話的聲音。

誰都不愿意停下來聽它說話，左小熊皺起了眉頭，它最后一次拿起了電話線。

“你好!我真的是聰明的小熊……”這回，左小熊好像聽到線的那頭似乎傳來了微笑的聲音，是的，微笑也是有聲音的喲。于是，左小熊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勵，滔滔不絕地說了下去。“我曾經(jīng)爬過一座很高很高的山，看見云朵在我身邊奔跑；我還去過一個很大很大的草原，青草和野花都沒過了我的頭頂；我還在森林里和小兔子賽跑哦，不過，它比我跑得快多了……”這時，電話線的那頭，傳來了輕輕的笑聲。左小熊也忍不住哈哈哈地笑起來。

奇怪的是，后來呀，每當(dāng)左小熊想要說話的時候，線的那頭不是風(fēng)聲水聲，不是鳥鳴聲腳步聲，而總是那個微笑的聲音。左小熊很喜歡對著它不停地說著話，或者編一些沒有尾巴的故事，或者唱一些跑了調(diào)的歌。這樣的日子，讓左小熊覺得眼前總是金燦燦的。雖然，線的那端總是微笑著，卻從來也不說話。這多少讓左小熊覺得有點兒遺憾。

右小熊呢?右小熊還是在期待著，什么時候能歇下來，靜靜地看一晚上的月亮呢甲有一天黃昏，正當(dāng)她這么想著的時候，她正隨女孩走在山間的小路上。這時，她忽然聽到女孩一聲驚呼，然后感覺一陣眩暈，她看見那么大那么藍的天空整個兒傾瀉下來，隨著“撲通”一聲悶響，自己被甩在了一個濕漉漉、黏糊糊的地方。右小熊一看，是個大泥潭。格子裙上，蝴蝶結(jié)上，就連眼睫毛上，也都是泥水。

正當(dāng)右小熊很郁悶的時候，她聽到一聲親切的問候，“你好啊!”右小熊這才發(fā)現(xiàn)，身旁還有一只和她一模一樣的小熊，衣服上，帽子上，還有眼睫毛上，也都是泥水。右小熊忍不住微笑了。

左小熊覺得，那微笑似曾相識。

右小熊覺得，那問候似曾相識。

可是，他們都沒有說出心里的猜想。他們聽著女孩漸漸遠去的聲音，有一些驚慌，也有一些無奈。他們都是畫在鞋上的小熊，他們不會行走。

這時候，月亮緩緩地在天空中升起，像一朵皎潔的花。月光落在了寧靜的山間，落在兩只浸滿泥水的鞋子上，也落在右小熊和左小熊的心里面。

他們一會兒望著月亮，一會兒望著彼此相似的臉龐。他們的心，被月光漂洗得晶瑩透亮，似乎還散發(fā)著寧靜的光芒。

他們友好地說著話兒，當(dāng)然，更多的時候，是左小熊在說，右小熊在聽。

他們依然沒有說出心底的猜想。可是，這有什么關(guān)系呢?左小熊有了可以說話的朋友，還能一起看那么美的月亮。

右小熊可以靜靜地看一晚上的月亮，還遇見了會講故事會唱歌的朋友。

他們都覺得很快樂。

很多年過去了，當(dāng)年那個愛畫畫愛旅行的女孩長大了，她依然愛背著畫板到處走。有一天，當(dāng)她來到當(dāng)年的山間小路，她發(fā)現(xiàn)了一件奇妙的事情。

那雙遺落在山間的手繪鞋，早已變成了小鳥的窩。那只穿牛仔衣的小熊，和那只穿格子裙的小熊，正面對著面呢。他們的深藍色和粉紅色都變成了泥土的顏色，可他們的嘴巴卻微微笑著。女孩回想起來，當(dāng)時她分明畫的是兩只嘟著嘴巴的小熊呀。女孩想了一會兒，掏出畫筆，在那一圈圈線的兩端，畫上了兩個彎彎的聽筒，彎彎的，就像現(xiàn)在天上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