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萬里
一個半世紀前,林則徐、魏源等人在鴉片戰(zhàn)爭中國慘敗之后提出了“睜眼看世界”的命題。經(jīng)過百多年的啟蒙、斗爭與發(fā)展,21世紀的中國已經(jīng)深刻地融入世界政治、經(jīng)濟、文化的進程。在這個時候,筆者再次呼吁“放眼看世界”似乎有些奇怪。事實是,面對今天伴隨“中國崛起”撲面而來的各種外交難題的時候,中國學者往往只空談理論和戰(zhàn)略,一遇到現(xiàn)實的具體問題就啞口無言、束手無策。
新疆“7·5”事件引發(fā)的國際社會的反應已然是中國外交當務之急。在這個事件上最先挑起事端的并不是人們最擔心的美國,而是土耳其,然后是日本、澳大利亞,隨著熱比婭的四處竄訪,接下來恐怕還會有某些歐洲國家。面對土耳其這個在布熱津斯基《大棋局》當中列為二等的“地緣支軸國家”的時候,學者們立即遇到了“書到用時方恨少”的尷尬。全中國竟然很少有學者能清楚地論述土耳其這個“二等戰(zhàn)略支軸國家”與中國“過不去”的細節(jié)和諸多來龍去脈。相形之下,美國東西方研究中心近期發(fā)表了一份長篇研究報告,卻詳細論述了中國與土耳其關系中的維吾爾因素,作者是以色列海法大學的教授。如此及時、有針對性并為我所急用的研究竟然來自一個老外,不能不讓人汗顏!
類似的情況也出現(xiàn)在當前一系列問題上亮起紅燈的澳大利亞,去年“3·14”事件之后的法國,甚至在學界不算冷門的日本。熱比婭和達賴之流在這些國家的政府與社會關系結構中找到了四處竄訪的空隙,而我們的國際問題學界卻不能提供有效的智力支持,只能坐視外交上處處被動應付的局面。
外交實踐急劇上升的知識需求與學術研究的供應短缺造成了當下學界的困境。除了達賴問題、熱比婭問題之外,還有金融危機背景下的資產安全與貿易保護主義問題、中國企業(yè)“走出去”與海外公民利益保護問題、“三種勢力”與西北安全問題、氣候變化與后京都議定書問題、東亞經(jīng)濟合作問題、海洋權益保護問題、阿富汗與巴基斯坦的反恐與穩(wěn)定問題、朝核問題、蘇丹達爾富爾問題等等。在這一長串重大而緊迫的問題清單面前,中國學者幾乎都很少有人研究,處在國際話語的邊緣。
從歷史的角度看,出現(xiàn)這種尷尬局面有其必然性。一百多年前,帶著救亡使命的“看世界”主要表現(xiàn)為首先是面向英美學習民主和國際法,之后轉向學習蘇聯(lián)模式。改革開放之后,“歐風美雨”再度襲來,拷貝美國國際研究界,“三大主義式”的論文在學術期刊上泛濫成災。
從中國外交的實踐需求角度看,這種尷尬局面也有其客觀性。在救亡圖存和發(fā)展改革的時代,中國外交更多地處于被動、防御的狀態(tài),只能應付最有威脅性的主要矛盾。新中國外交,從“聯(lián)蘇反美”到“聯(lián)美反蘇”,甚至包括“文革”期間,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蘇聯(lián)和美國身上。冷戰(zhàn)結束后,美國成為唯一超級大國,美國研究自然成為“重中之重”。
過去一百多年,中國人“睜眼”實際上主要盯著最強的大國,往往是透過美國或者蘇聯(lián)的角度“看世界”。進入21世紀之后,大量的新問題都出現(xiàn)在過去相對忽視的地區(qū)和領域,如中國企業(yè)“走出去”最多的非洲、拉美、中東,對中國“崛起”最敏感的周邊國家等。同時伴隨著信息的透明化和國力的提升,公眾對外交的關注度和期望值也在上升,這些新問題也成為外交不得不關照的“核心利益”。
崛起中的中國外交要求學者們的崛起,即回歸學術研究的“中國關懷”,以自己的眼光關注中國、世界以及中國與整個世界的關系。在這樣的大時代背景下,中國學者的崛起必須超越被動、跟隨乃至盲從的“睜眼”階段,以更加主動、寬廣和全面的眼光“放眼看世界”?!ㄗ髡呤潜本┐髮W國際戰(zhàn)略研究中心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