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　燕

娜娜忙活了近三個月,終于把家里新買的200平方米的大房子裝修完了。

一天晚上,娜娜的丈夫強子望著富麗堂皇的家,感慨地說,我媽這輩子也想不到,他的兒子能住這樣的房子啊。

這話剛說完,強子突然傷感起來,他想起了自己在鄉(xiāng)下度過的那些苦日子。父親死得早,母親一個人把他和五個哥哥拉扯成人,還變賣了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把他供上大學,大學畢業(yè)后,強子留在了城里。

強子一直有個愿望,那就是有一天,自己有了大房子,把母親從鄉(xiāng)下接來跟自己一起住。這個愿望埋藏在心里20多年了,他一直沒敢跟娜娜說。娜娜是城里姑娘,雖然跟自己結婚了,但對鄉(xiāng)下人有一種鄙視。

娜娜平時發(fā)現(xiàn)有人思想很落伍時,總會罵人家“農(nóng)民”。農(nóng)民這兩個字是強子心底里的痛。因此強子發(fā)誓日子過得要跟城里人一樣。

如今強子是一所高中的校長,管理著不少城里人,強子覺得自己活得很成功。這時,強子首先想到買一所大房子,然后把母親接來跟自己住。

這天,強子跟娜娜說出自己的想法,怕娜娜對母親冷淡,導致母親傷心,強子對娜娜說,他每個月多往家里交錢,另外給家里請個保姆,不用娜娜照顧母親,娜娜只要對母親好就行。

娜娜聽了很不高興,說,強子你真是太不了解我了,我是不孝順的人嗎?我早就有這種想法,我覺得母親也應該享點福了,我明天就把媽接到咱家來。

第二天,強子工作忙,娜娜坐著強子單位的轎車來到鄉(xiāng)下,把強子媽接到了家。

看著寬敞明亮的家,強子媽很局促,覺得自己無論是衣服還是鞋子都與這個家不匹配。娜娜似乎看出了強子媽的不安,很熱情地說,媽,我給你買一套新衣服去吧。

強子媽于是跟著娜娜來到大商場。娜娜看中的衣服都是500元以上的,強子媽聽了價格直伸舌頭,說,我不穿這樣的衣服,太貴了,這等于我在鄉(xiāng)下一年的收入啊,有沒有5塊10塊的衣服,給我買一件。娜娜說,在城里,咱穿得就得像城里人的樣子,5塊10塊的衣服只有農(nóng)村大集上有,這里沒有。

強子媽不再說話,一路上偷看著跟自己年齡相仿的老太太。強子媽發(fā)現(xiàn)人家穿戴確實跟自己不一樣。從大商場出來,娜娜告訴強子媽,她一共花了2000元。強子媽不停地咂舌。

強子媽問,強子一個月能掙多少錢。娜娜說,也就3000多元。強子媽問娜娜一個月掙多少錢,娜娜說是1000多元。強子媽問,家里一個月開銷是多少,娜娜說,兒子上大學一個月的花費就得2000元,家里吃喝用的花費也得1000多元,強子媽嘆了口氣,說,我真是給你們添麻煩啊。

娜娜說,哪能這么說呢,您把強子拉扯這么大,我們孝敬您是應該的。

下午,娜娜領著強子媽到市場去買菜,娜娜要給強子媽買螃蟹。一問價格,60元一斤,強子媽聽了,心一驚,說,太貴了,我不愛吃這個。但娜娜還是花90元買了三只。從市場出來,強子媽在心里暗暗合計了一下,發(fā)現(xiàn)這一頓飯四樣菜花去了200多元。強子媽心里非常過意不去,說,在城里沒錢就活不下去,在鄉(xiāng)下拔一棵大蔥就能吃一頓飯。

強子媽問娜娜,你們平時也這樣花錢啊。娜娜說,不是的,強子整天在外面奔波,他辛苦掙來的錢,我哪能瞎花呢,不過,強子說了,你和我們一起住就不同了,他要把您曾經(jīng)對他付出的辛苦都補回來,要讓您吃好、穿好、用好。

強子媽嘆了口氣,說,唉,強子這孩子孝順我是知道的,但是補什么補,媽為孩子付出辛苦不是應該的嗎?誰叫我是他媽呢。

晚上,強子回到家,看到母親在家里穿著新衣服吃飯,高興地跟母親擁抱起來。

強子媽看著強子的頭發(fā)都白了,皺紋也增長了,眼淚立刻就流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強子媽叫強子把自己送回鄉(xiāng)下去。強子不解,問,是不是他和娜娜做的不好,讓媽生氣了。

強子媽說,你們都是孝順孩子,尤其是娜娜,對我太好了,你娶她的時候,媽都沒給她一分錢,如今我來了,她肯為我這么花錢,我都過意不去。我還是喜歡鄉(xiāng)下,那里有老鄰居,每天能跟我說話,在城里,時間長了我會悶死的。

強子看母親態(tài)度堅決,只好送母親回鄉(xiāng)下。

強子媽走后的一天,強子偷聽到娜娜跟一個女友在電話里聊天,強子聽到娜娜正在眉飛色舞地談強子媽。

娜娜說,農(nóng)民就是農(nóng)民,強子來城里這么多年了,身上也脫離不了農(nóng)民的習氣。尤其是他媽,一進屋,我家的氣味就變土腥了,她要是長住我家,強子家的那些農(nóng)村親戚來看他媽不都得上我家嗎?那樣我家得成什么樣子了?我就知道老太太心疼兒子,給她花錢越多,他兒子就越得努力掙錢,所以我讓她感覺自己是兒子的負擔,這樣她就自覺回鄉(xiāng)下了,結果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