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劍 趙 建
“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
——這一句詩斷送了孟浩然的政治前程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fēng)雨聲,花落知多少?!辈豢鋸埖卣f,這首《春曉》與王之渙的《登鸛雀樓》、李白的《靜夜思》是唐詩五言絕句中的絕對精品,中國人不知道這首詩的人大概很少,它的作者就是孟浩然。
孟浩然以善寫山水田園詩著名,在40歲之前,他一直過著隱士的生活,似乎是一個無心于功名的高潔之士。其實(shí),孟浩然選擇當(dāng)隱士是想走“終南捷徑”。隱士十多年,詩名早已天下皆知,但始終沒有接到朝廷要他當(dāng)官的詔書,于是就坐不住了,畢竟已人到中年。于是孟浩然便主動告別隱士生活,從襄樊老家不遠(yuǎn)千里跑到都城長安,主動接近政治中心。孟浩然的確很有才氣,也很會做人,到長安后很快就打開了局面,京城文人競相與之結(jié)交,其中就有宰相張九齡和著名詩人王維,再加上“詩仙”李白對其的高度評價:“吾愛孟夫子,風(fēng)流天下聞”,一時之間,京城中盛傳孟浩然的大名。
故事就這樣發(fā)生了。
有一天,供職翰林院的王維邀請孟浩然聊天,兩人正聊得興起,唐玄宗突然到來。孟浩然惶急之下,一頭鉆到了王維的床底下。唐玄宗進(jìn)來發(fā)現(xiàn)王維的表情不太對勁,便問王維是怎么回事。王維趕緊把孟浩然拉了出來參見皇上。當(dāng)?shù)弥@個從床底下狼狽不堪地爬出來的人就是孟浩然時,唐玄宗不驚反喜,說道:“這段時間,長安城都在討論這個人,大臣中也多有贊譽(yù),說此人的詩名如何如何厲害。我早就想見見他了,為什么要躲起來呢?”閑聊了一會后,唐玄宗讓孟浩然朗誦他較為得意的詩作。
決定自己前途的關(guān)鍵時刻就這樣來臨了,孟浩然又是興奮又是緊張。仔細(xì)想了想,他選擇了自己那首寓意深刻的《歲暮歸南山》:
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敝廬。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
白發(fā)催年老,青陽逼歲除。永懷愁不寐,松月夜窗虛。
這首詩本來沒有什么“政治問題”,抒發(fā)的是作者對仕途失意的感慨,作者酸溜溜的心情以及對仕途的渴望躍然紙上。哪知卻弄巧成拙,孟浩然入仕做官的美好愿望就在快要實(shí)現(xiàn)的時候被這首詩在瞬息之間給扼殺了。當(dāng)唐玄宗聽到“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二句時,拂袖而起,冷冷說道:“你孟浩然幾十年不來趕考,反而怪朕棄之不用,這是何道理?”孟浩然一下子給嚇蒙了,忘了辯解,只是撲通跪倒,不住地叩頭謝罪。但事情已無可挽回,唐玄宗沒有再給孟浩然任何機(jī)會,后人都為孟浩然感到惋惜。
聰明一世,糊涂一時,說到底還是孟浩然的政治覺悟不高,對個中微妙的地方?jīng)]有感覺。這一次打擊使他心灰意懶,再次隱遁山林,在詩中去發(fā)泄自己的抑郁和憤懣了。
“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這一句牢騷決定了柳永一生的命運(yùn)
再來看另一個大才子柳永的政治命運(yùn)。宋朝大詞人柳永,原名三變,字景莊,后改名為永,字耆卿,崇安(今福建武夷山市)人。其父為南唐工部尚書柳宜,為官宦書香世家。柳永自幼聰慧過人,有神童之稱,與兄三復(fù)、三接并有文名,時稱“柳氏三絕”。
風(fēng)流倜儻的大才子,屢試不中的窮書生,常喝常醉的酒鬼,出沒秦樓楚館的浪子,仕途坎坷的小官,“奉旨填詞”的專業(yè)詞人,浪跡江湖的游客,自命不凡的“白衣卿相”,歌樓妓女們的偶像,放蕩不羈的花花公子,宋代詞壇上首屈一指的大師——這些都是對柳永的評價。
宋真宗天禧元年(公元1017年),柳永赴京城趕考,結(jié)果名落孫山。年輕的柳永對這個挫折沒有放在心上,他在詞中寫道:“富貴豈由人,時會高志須酬?!彼麤]有想到的是,第二次開科他又沒有考上。這一次的柳永寫下了那首有名的《鶴沖天》: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fēng)云便,爭不恣狂蕩。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且恁偎紅翠,風(fēng)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要知道,當(dāng)時柳永的名氣已經(jīng)很大了,一旦有新作問世,便會很快傳唱開來。沒過多久,柳永的這首《鶴沖天》就開始風(fēng)行京城,當(dāng)時的皇帝宋仁宗也聽到了。本來仁宗皇帝還挺喜歡柳永的詞作的,《后山詩話》載:“仁宗頗好其詞,每對酒,必使侍從歌之再三?!钡?喜歡歸喜歡,政治大局卻不能不考慮,柳永混跡勾欄的行徑是不能被主流讀書人所認(rèn)同的,作為最高領(lǐng)導(dǎo)的皇帝更不能倡導(dǎo)鼓勵這種風(fēng)氣,而且這首詞中的一句引起了皇帝的不舒服——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你柳永真的就看不起朝廷給你的名利嗎?
仁宗十七年(公元1034年),經(jīng)過一番刻苦攻讀的柳永再次參加科考,終于金榜題名得中進(jìn)士。柳永非常高興,以為自己終于修成正果了。哪知當(dāng)仁宗皇帝在榜單上看到柳永的大名時,又想起他那句“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心里一陣?yán)湫?大筆一勾,抹掉了柳永的名字,在旁批注道:“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
無論是哪種說法,結(jié)果是一樣的,柳永從此幾乎與仕途無緣,他調(diào)侃自己說:“奉旨填詞柳三變”。后悔萬分而又無力改變的柳永索性“玩世不恭”地扛著“奉旨填詞”的御批招牌,從此終日出入歌館妓樓,更深地扎入到小市民堆里去寫他的歌詞。直到柳永50歲左右,他才混得一小官——屯田員外郎。因此也有許多人稱他為“柳屯田”。
正因?yàn)檫@番失意,使柳永在詞壇上獲得了更大的成就,給我們后人留下眾多膾炙人口的佳作,如他的“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等等就是很好的例證。落魄潦倒的柳永一生未娶,死時毫無家產(chǎn)。據(jù)記載,他死后,眾妓女自發(fā)捐獻(xiàn)錢財(cái)為其送葬。出殯之日,“但見一片縞素,滿城妓家無人不到,哀聲震地”。每年清明,諸名妓不約而同,各備祭禮,為柳永上墳,時人謂之“吊柳會”,也叫上“風(fēng)流?!?并漸漸形成一種風(fēng)俗,沒有入“吊柳會”、上“風(fēng)流冢”者,甚至不敢到樂游原上踏青,這種風(fēng)俗一直持續(xù)到宋室南渡。后人有詩題柳永墓云:
樂游原上妓如云,盡上風(fēng)流柳七墳。
可笑紛紛縉紳輩,憐才不及眾紅裙。
(摘自《文史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