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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官兒

      2009-08-26 05:59黃麗榮
      中國鐵路文藝 2009年8期
      關鍵詞:大柱苗子事兒

      黃麗榮

      苗子是這個村頭一個穿著婚紗進門兒的媳婦,可下轎的時候,還是被娶親的嫂子果子脫掉了白色的高跟鞋,換上了這頭兒給預備的“攔妖鞋”(藍色花布鞋)。新潮歸新潮,可取吉利的禮兒還得講,這土洋結合得真好,弄得老少都滿意。惟一的遺憾是明子沒能趕回來,這伴娘就沒人當了,要不,還得有瞧頭呢,還得好呢。

      給當支客的是老支書。當著一院子人講話:今兒個,咱村——又進人了,啊,這個——這天頭——都做臉。好年頭兒——好!好,好!他已經(jīng)好久沒這樣講話了,如今的人不容易湊齊了。他連走路都高抬著腿了,理所當然地皺著眉頭子,他又能使得動人了,吆喝著、喊著、罵罵咧咧的,操蛋。你小子別老愣著,還沒輪著你娶呢,你給我麻利兒地干,?;阴吣?,啊。

      還有一大忙人兒,就是果子了。

      果子和苗子是叔伯妯娌,倆人是一爺之孫媳。果子早過門兒半年,兩家一墻之隔,果子住東院,苗子住西院。喜棚就是搭的東院,戚們都屢屢地往這院來,果子兩頭跑,來回兒張羅著。大伙兒就夸,這媳婦真是娶著了,干啥啥行。

      這倆媳婦還都甜乎人,轉年兒

      就都一人添了一個大胖小子。旁人更有說頭了,生孩子招,帶把兒的扎窩子來。倆婆婆美得顛兒顛兒的,嘴叉子咧得瓢似的,一人懷里摟著一大孫子,當街顯擺去。這天兒,兒媳婦養(yǎng)活孩子純粹就是給婆婆養(yǎng)活的,孩子少,奇見唄。

      自打苗子過了門兒,西院串門子的就多起來了,娘們兒姐們兒還不都是沖苗子來的。苗子不是多俊的人兒,可會倒飾,穿戴總跟別人不同,人靠衣裳,馬靠鞍嘛,就受端詳了。她是媳婦們中第一個夏天穿裙兒的人。這兒的女人們一年四季都把自個兒捂得嚴嚴實實的,大三伏天兒,多熱,也是褲褂穿著,至多的就是把褲腳子挽起來,露出腿肚子來。穿裙兒,那是做小閨女兒時的事兒。

      當苗子穿著及膝的雪紡紗花裙子,從家門口扭搭出來時,就連當街坐著的老太太們都一律不錯眼兒盯著她瞧。問她,出門兒嗎?當她回答,小賣部,買線兒去時,這幫人就都,噢——。她們的眼神兒跟著她的背影,卻又在她的裙兒上給撞散了,散得無法收攏……

      人家苗子可是見過世面的人,沒過門兒前一直在城里打工,在一個賣建材的門市部站柜臺。二梁子跟人搞裝修,老上那門臉兒買東西,一論,敢情還是老鄉(xiāng),一來二去的就熱乎上了,二梁子就托了鄉(xiāng)親做媒,這事兒就成了。結了婚,二梁子依然在外打工,可苗子就不能出去了,有老有小的,家里不能缺她??稍诔抢镳B(yǎng)成的習性做派就帶了城市味兒,動不動就是謝謝,借個氣筒子,謝謝,連買饅頭,也謝謝人家,嘿,莊稼人真不明白,他又不是白給你,你謝他干啥呀,真是的。

      這村的婦女沒有出去打工的,男人在外掙錢,她們就得守著這個家。也有男人不出去的,在家種蔬菜大棚,一家子都得在地里滾,沒有睡整宿覺的時候,干啥都不易。香菜十塊錢一斤時,有兩畝地,就夠一年干的了,可菜賤時,就得往大溝里扔。同樣種菜,能趕上好行市的不多,今年香菜貴吧,但貴就是夏天那半個月的功夫,等你的香菜長起來了,該挖了,就一塊錢一大捆子了,菜價是一天一個價。誰掐算得那么準呢?有人,果子就算一個。

      果子和大柱兩口子在家開園子,這二年,真是種啥都趕上行市了。果子的娘家爸是瓜把式,對地是門清兒。果子就是天生兒對菜有種嗅覺,種菜不跟風兒,香菜去年有價著,今年就不種了,改種香芹。果子壓根兒對香味有種特殊的偏好。她家的地不種韭菜,韭菜得用農(nóng)藥水澆,不然就長蟲子爛根,生茬兒地,第一年都不長蟲子,二茬開始就得灌藥了。你瞅那鮮靈靈,黑綠黑綠的青菜,不泡不洗可是不能吃。果子聞不得農(nóng)藥味兒,她過敏。她種的菜幾乎不需要農(nóng)藥,有特殊香味兒的菜不上蟲,而且她都是茬著種,去年種茴香的地,今年就種篙子。

      苗子也沒閑著,她可是呆不住的人,她在家給縣城的一家成衣店做加工活,主要是做褲子,人家裁好了,她管鎖邊和扎,一條褲子,五塊錢,一天啥都不耽誤,能做六條。當然也不是天天都有活兒,有緊活兒時,就得連軸轉。要不說人家能穿裙兒呢,人家有那便利條件。

      苗子的一條裙兒,就帶動了一大片。很快,街里就出現(xiàn)了第二個,第三個……敢穿出去的也是長及腳面,不是格子布的,就是一碼色的青裙兒,里面則統(tǒng)統(tǒng)是一條及膝的制服大褲衩子。她們穿裙兒,坐著或蹲下時,都要小心地把裙子整個兒撩起來,一直撩到腰上,她們怕裙兒出褶子,弄臟了,這時能外穿的大褲衩子就起了作用。她們穿上裙兒都是托拉托拉,甩嗒甩嗒的不利索,不像苗子穿上那么隨意,裙隨步動,裙隨風顫著,那么順眼,那么舒服。她還有一件裙兒一直沒能穿,那是件粉色的連衣裙,腰以上部分是中式的,立領斜襟盤扣,下半截是散擺百褶的,新穎別致。為買到它,腿都跑細了,跑遍了整個城,才在一家外貿服裝店找到的,嗬,這可是她衣櫥里最貴的,舍不得穿,沒事就拿出來瞧瞧,一直想,會有重要的場合,需要它亮相的。再翻騰出來,一試,拉鏈拉不上了,遺憾沒有生閨女。給旺來媳婦瞧,旺來家的前比后比地擺弄半天,嘴里直說,你信不信?我穿準保得合適,我瘦,你瞅啊。苗子始終沒吐口叫她試試,說你穿出去,你們家旺來不找我干架的?笑么嘖兒地疊起來,收箱子底了。

      南院的旺來媳婦是婦女主任。旺來在鄉(xiāng)稅務所上班,摩托車一騎,突突而來,突突而去。他們家就經(jīng)常有公家人兒來,而村干部招待下鄉(xiāng)的領導也都帶到他們家。不用說,旺來媳婦吃喝穿戴就透著比別人家的強,啥時興就追啥,有苗子在那兒比著,更講究了。成天干凈利落的戚一樣,有事兒,自行車一騎,鄉(xiāng)里開會去了,沒事兒,就后門口一坐,毛線衣一打,跟閑呆著的娘們兒姐們兒說說剛聽到的新聞:哪兒哪兒村的媳婦,孕檢的時候,說來例假了,查不了。大夫給叫到茅房,讓她脫了,瞧瞧。一瞧,說你是假的,抹的紅鋼筆水。這大夫眼真毒啊,還糊弄得她了?聽的人都噓噓地佩服。

      這幾年,計劃生育在農(nóng)村好開展了,人們觀念發(fā)生變化了,自然而然就不多生了,不再只要男孩了。就連老人們腦筋也轉過彎兒來了,都知道養(yǎng)個孩子不易,從一落生就開始花錢,錢,哪兒好掙?再說,這幾年,政策好,獨生子女考學都加分,有女孩的戶,國家給養(yǎng)老金。有個小子又咋樣?光蓋房就得十幾萬的,一輩子都給他操心著。這天兒,年輕人兒想得開,誰還為了生個小子,東躲西藏的,連家都不要了,腆個大肚子天南海北流浪去?傻子才干那事呢,受那罪!婦女主任好當多了。

      果子等孩子過了百天就帶上了環(huán)兒,她婆婆催她,早帶上,省心,省受罪。苗子沒帶,旺來家的找上門來,她說,不適應,血多,帶上又給沖下來了。旺來家的就給她拿藥來,她說,不能吃,那是激素,該發(fā)胖了。旺來家的說,套兒不管事兒,男的都不待見。苗子說,你就甭操心了,沒事兒,我會注意的。旺來家的小眼兒一抹,說,我就不信,你板的住,他也能板著?苗子就不耐煩了,立馬拉下了臉子,回

      敬她說,這話,可不應該是從你嘴里出來的,失身份。旺來家的說,呦呦呦,把好心當驢肝肺,我是說做媳婦的你要是不應活兒,還好的著才怪呢,哼。說完,不出好氣地走了。苗子沖那背影來一句,啥玩意兒,還婦女主任呢?果子在這事兒上就透出笨來,啥天兒環(huán)兒掉的,都不知道,又做了一次人流,又生生受了一次罪。

      她在家坐小月子,苗子還是聽婆婆念叨的,趕緊地端了雞蛋來探望。果子偎在床上,正用熱毛巾敷那鼓脹的乳,她回去的奶,又下來了。奶頭子跟棗似的那么大,難怪孩子剛生下來時,嘴小吃不進,餓的嗷嗷哭呢。苗子說,可了的初乳,別糟踐,抹臉上,治黃褐斑。又問,疼嗎?

      果子一臉苦相說,咋不?揪腸子似的。

      苗子埋怨道,40天前吃藥就下來了,錯過了倆月自個兒還愣不知道?

      果子說,這不正收花椒芽嘛,一忙就沒顧上。您說的那藥,咱這兒能有?南院的從沒說過。

      她知道啥呀?少理她。苗子不屑地撇了一下嘴,又帶上了?

      這不省事嘛。換了T型的了,說結實。您沒帶……

      他老不在家……苗子低下頭。

      果子倒有些難為情了。好像自個兒多沒出息似的,挺大的人,板不住,到頭來,自個兒受罪。沉默了片刻,沒話找話地說,聽三嬸念叨,明子要考研。

      還念?不畢業(yè)了?

      三嬸子不樂意她考,供她花好些錢了,還要蓋房娶兒媳婦呢。

      她那天來電話,說給我買服裝設計的書了,放假帶回來。她說我學會了,就可以自個兒設計,出樣子,自個兒做,賣自個兒產(chǎn)的衣裳了,就可以當老板了。讓二梁子給我打工。好家伙,我都不敢想。哎喲,您說,我能行?苗子滿懷期待的目光。

      試試,甭膽兒小。花椒芽,給您留著呢,一會兒走時帶上啊,就是明子給我郵的種子,又告兒我咋浸種催芽,咋播,不有十多天就出芽了嘛。隨即果子神秘地壓低了聲音,湊近苗子,偷笑著說,又掙錢了,有多少搶光多少,聽她的,沒錯。

      明子是她們三叔公的閨女,跟她倆一般大,人家考上大學了,還在念書,可她倆都當孩兒媽了。放假回來,站人跟前兒,沒法比的。心里不得不佩服,還是念書多了管用。

      果子躺床上一個月,苗子和旺來家的隔三差五就過來探望,姐仨個走動得熱烙烙的。

      果子靠在被窩上,兩手撐著毛線,旺來媳婦坐在床邊纏著毛線團。纏纏繞繞的,話就密了起來。鄉(xiāng)下的女人聊天兒,都是東家長李家短,村里誰誰家的閨女找的是哪村的小子,誰啥天兒結婚,陪的啥,給的啥?;橐鲇肋h是她們關心的主題。她們不把男人掛在嘴邊,不像城里女人總是離不了老公。她們不提,但不見得男人不好,男人能掙錢,過得了日子,養(yǎng)的了家,不胡花亂造,就是好男人。至于喝酒、抽煙、耍點小錢兒、不洗腳、說粗話,她們都不嗔著,不當回事兒。男人的好兒,就是掙錢回來,交給媳婦,由媳婦支配著當家過日子。

      果子結婚買的三金首飾是白色的,到了苗子就是鑲寶石的了,而旺來家的那時還是黃色的,如今耳朵上吊著的也換成白的了。

      果子朝那對耳環(huán)一努嘴,可以呀,她爸給買的?

      他?嘁——旺來家的一蹙鼻子,自個兒,華聯(lián)買的,去縣里開會著,戴黃的叫人笑話是土老趕。說著將下頜揚起來,他埋怨我咋沒買鑲石頭的?我說,沒舍得錢,嘻嘻——哎,你不知道哇,拋頭露臉就是這樣不好,花錢——哪兒像你們在家里,省多了,穿的多不好也沒人笑話。

      果子牽了牽嘴角,勉強擠出一絲兒笑,說。誰比了你呀?我們呢,就是受累的命兒——

      喲。大柱多疼人兒,這些日子洗涮不都是人家嘛,我坐月子那會兒,換下來的血褲子就盆子里泡著,他連瞅都不瞅。

      人家是公家人,大柱他哪有那本事?

      果子就抿著嘴樂著,其實她很知足。

      這話倒戳著了旺來家的疼處了,她突然就不接茬了。有啥噎在了嗓子眼兒,趕忙眨巴眼睛,把眼里要流出的東西給生生擠回去了。手里的線團沒拿住,骨碌碌一路滾到外屋去了……

      果子湊近她垂下的面龐,用手指輕輕刮了她臉一下,沒羞!嘻嘻——不就兩口子干架嗎?誰家沒打過?就你會呀?

      他,他都四天沒家來了——旺來家的眼淚還是沒憋住。

      至于的嗎?這幾宿沒爺們兒就不行呀?人家苗子咋過的?果子說完就啼啼笑。

      話音剛落,苗子拿著毛衣書就進了門,把剛才的話聽得真真的,又見著情景,心里早明白了八九分,說,好哇,我老公不在家,你們就說我壞話。有男人背后給你們撐腰不是?

      旺來家的臉上沾滿了衛(wèi)生紙,還在抹呢,抽泣著說,他回來——我就跟他離,誰都別攔我——

      好!不跟他丫的過,房給他,找一個大小伙子,二婚的、死媳婦的、老光棍子都不跟。果子給打著氣。

      對!孩子也歸他。來個后媽伺候著。苗子也給出主意。

      那啥歸我呀?有人要我嗎?旺來家的不哭了。

      兩個妯娌嘻嘻地指著她臉笑。旺來家的胡嚕下臉,直掉紙沫子,這才醒過味兒,上來將這倆推推搡搡著,直說,你倆作踐我,瞧我不把你們——把你們——仨人早笑作一團了。

      大喇叭里老支書的聲兒:旺來家的,家來啊,那誰——你們家來戚了。啊,家來做飯——啊——

      不用說,是旺來家來了,剛苗子在后門口碰上的,不好意思進來找,就到大隊廣播去了。老支書煩呢,成天的大事沒有,都是不丁點的小事。走一條莊,瞧見的不是老的,就是小的,要不就是大小媳婦們。他沒法不皺眉頭子?沒法不低著腦袋走道?他老有想不完的事兒,他寧愿跟老爺們打架,也不愿跟老娘們說一句話。家家還都老娘們主事兒,她們的天下了。煩。旺來家的比他事兒大,家務事兒他不會管,他也管不了,索性叫婦女主任摻和去吧。亂。

      這不旺來家的又在大喇叭里喊,讓已婚婦女去體檢。結果去的寥寥無幾。果子去地里鋤草,苗子去交貨。不忙的,也都說自個兒沒病,查它?!不去就拉倒了。旺來家的車筐里裝著一摞婦女保健手冊,回家點爐子,燒火使了。

      這還是頭天的事兒,轉天兒旺來家的就在家喝農(nóng)藥死了。其實,沒有啥大事兒,就是旺來夜里家來晚了,叫門不開,他跳了院墻又跳窗戶,兩口子就乒乓地打起來了。穿衣鏡也碎了,孩子嚇得鞋都沒穿,跑去砸支書的門,老爺子穿一秋衣,褂子都忘披了,進門就將旺來臭罵一通,又數(shù)叨了旺來家的幾句。沒想到,沒壓住,倆人的火又拱起來了,又媽媽的姥姥的對罵起來了,把老爺子氣得呼呼的,不管了,打吧,越勸越來勁兒。老支書就給氣走了。旺來家的就哭著喊著說,不過了,到廂房抄起農(nóng)藥瓶子,一仰脖就灌下去了。連夜送醫(yī)院,沒救過來。

      這屬于橫死的,娘家人可就不干了。丈母娘哭死過去了,小姨子拳打腳踢的要償命,小舅子兩眼冒著火要拼命,要經(jīng)官。

      村里動了說和人,都不管事兒。旺來早沒了主意。是死是活,你們瞧辦。

      這幾年不知怎么了,日子好過了,可人的心眼兒倒小了,針鼻兒大的事兒也擱不住。

      村支書這下真傻眼了。他可不敢出頭了,架是他勸的,饒著沒勸好,還把人……?人家

      娘家人發(fā)出話來了,懷疑是不是合謀陷害?這人一急眼,也是逮誰跟誰來。他不是叫別人給嚇住了,他是叫自個兒嚇住了。真的是沒能耐呀?這都出人命了呀!栽了!這家庭矛盾,不比地里干活,真把他難住了。他急得轉磨磨,直嘬牙花子,恨不得立馬找出一個頂事的人來。旺來家的,你傻呀,你……平常沒瞅出來,你是個想不開的人呢?他后悔,當時要是不走,看他們一宿就行了。應該叫別人去勸,叫跟她說的上話的人。對了,人一急,就急中生智,就想到了找苗子和果子來。說那個啥,你們跟旺來家的最好了,你們給說句公道話,啊,她娘家老疑惑旺來有外道兒,成心逼死媳婦的。叫啥事兒呀,這個,旺來都傻了,兩天沒說話了,這家不玩完了嘛,你們說——她倆說,我們說話哪兒有地位,人家不信我們呢?村支書說,你們說村里還有幾個管事的?還有幾個爺們兒?啊?找你們出頭露面,必定有道理,啊,那個啥,這應是旺來媳婦的差事,她這角沒了,就得有人頂吧,啊——,吭,吭。老支書干咳著,斜披著褂子,抽著煙,再不往下說了。

      女人的心真是相通的,她們可都是聰明人,聽出了弦外之音,當下心領神會了。她們沒坐下合計商量,個人都有小九九,她們知道,老書記也是沒招兒了,才想出這么個餿主意,至于管多大事兒,也沒抱多大希望,不過有些事兒,老娘們子出面比老爺們頂事,老百姓出面比當官的強,試試唄。

      苗子帶著婆婆趕到醫(yī)院,沒張口,眼淚就下來了,同著那幫娘家人打開提包,抖開一件粉色的連衣裙,說,這是我結婚前買的,還沒舍得上身呢……瞧。吊牌。嫂子上我那兒串門……就愛這件兒。我要讓她穿著,走……嗚嗚嗚,再也說不下去了,那小姨子一把摟住她,兩個人就哭成了一團。男人們就別過了臉,她婆婆好半會子才把她們勸住。

      這邊果子也沒閑著。讓大柱跟著一起去找旺來的三個哥,她說關鍵是把喪事辦好,辦大,別讓她娘家人挑出來。她說,現(xiàn)在旺來的錢不能露,說不定她娘家人就是盯這個呢。他哥哥們說,可不嘛。哪個村都有這事,掏出幾萬來,娘家人一分,就消停了。他們鬧錢呢。果子說,你們哥仨給攢錢辦,就是讓那頭知道,旺來沒錢,也說明這媳婦在這家有地位,誰都拿她當回子事兒,也給外人瞧瞧,什么叫哥們兒。作臉的事兒,錢,花多少支客給記著。她的這番話,細想有道理,不管咋說,與其讓旺來先給她娘家錢了事,還不如先下手發(fā)喪,不管他們讓不讓火化,家該咋辦咋辦。

      那邊苗子的舉動比說一萬句好話都管事,家里邊靈棚也都搭好了,一切都按最好的來。旺來家的穿著苗子的飄逸的鮮衣隱入了天堂……

      田里的秧苗剛剛返青,眾人在旺來家的田地里掘出墓穴。那墓穴鮮濕寬闊,散發(fā)著新土的芳香,它仿佛盛裝的不是死亡,而是一所新居的起始。那些正在生長的青苗,被從泥土中挖出,又隨著泥土拋進深深的墓坑,它們從地里頭長出來,這時又被埋進地里去。但它們始終挺拔著。一次生命,短暫的綻放。一掀一掀,看不見了,看不見了……又一個新墳聳起來。旺來懷抱著年幼的兒子將手中的白幡插到墳尖上。幡動,紙錢飄,悲切的哭聲繞著墳地一圈一圈的散開,隨著天堂的樂聲遠去了……苗子和果子白衣素裹,夾在白花花的人群中,眼睛紅腫著,恍如隔世般。在場的人們都在哀慟,惟有一個不動的是老支書,他木頭橛子一樣矗在那里,腦袋里卻在翻江倒海地折騰,這下可操蛋了,趕明兒個這幫老婆孩子誰還能歸攏得動。

      苗子睡醒一覺的功夫,就發(fā)現(xiàn)自家后房山上,誰用大白寫的廣告:種牛曹莊有。每個字都斗那么大。而果子家后房山卻是一溜紅字:女兒也是傳后人,生男生女都一樣。這行標語一般不是寫在隊部,就是寫在婦女主任家的,憑啥寫這兒?這不是見人下菜碟嗎?男人不在家,欺負她不是?這字兒就扎進了她心窩子里。隔墻有耳,那旺來找大柱喝酒,夸果子的話。她聽得真真的,說她有兩下子,是塊當官兒的料兒。嘿。苗子沖著房山說,我還有三下子呢,我就不信那個邪。我瞧誰敢胡寫亂畫的,我就……不饒。

      婦女主任換屆選舉開始了。果子跟大柱說,我要爭爭去。大柱說,聽說西院的要干,這就不好辦了。

      說白了,說是全民選舉,還不是靠拉幫結派的。戶大,姓大的,就占先兒。有的村,選村長書記,還暗中花錢買票的,誰投一張,就給一百。雖然這村還沒這事兒,可每次選舉,也都沸沸揚揚的。主要是動用親友關系。老邱家是外來戶,總共二十來口子人,這就沒了優(yōu)勢。這一姓的倆人爭,少見。大柱說,讓她當吧,咱們弄園子,該耽誤活兒了。果子還來勁了說,不蒸饅頭,我爭口氣。她——可瞧不起我了,要是她親自跟我說,叫我讓著她,捧她干,還差不離兒。還沒咋地,我就嚇回來了?真是的。她想起明子的話:不試,你昨知道自個兒不行?是婦女就有這個權利。她說,甭攔著我,這是我們老娘們兒的事兒!苗子倒是親自登門拜訪了。開門見山說,咱倆都心氣高,那就試吧試吧。咱訂下君子協(xié)議,公平競爭,不請客不送禮不花錢,就瞧誰的能耐大。果子當下和她賭咒發(fā)誓:誰要做了手腳,不得好死。選不上,甘心認輸;誰當上了,不拆臺,還是一家人。

      話一挑明,說開,就好辦了。苗子不再悶在屋里做衣裳,開始頻頻上街走動,見了人,多老遠,還沒張口就先笑,告訴人,我那兒有新衣服樣兒。人快性,不再端著架子了。

      男人不在家,就是女人主事兒。要爭取她們的心也不易。甭瞧她們表面嘻嘻哈哈的,誰都不得罪,可心里都有老八本,選誰不選誰,就瞅對自家有沒有用了。村里的婦女到果子的大棚幫忙,哪個也沒空手走,誰家沒白吃過果子的菜?這點兒,就比苗子有優(yōu)勢。可話又說回來,哪個媳婦沒求過苗子?穿的戴的也沒少伺候過她們。一個吃,一個穿,這兩樣兒誰家離得了?誰不念她們好兒來?

      果子和大柱的媒人就是支書的媳婦,和果子是一莊娘家,不用說,那一家子也選她。而苗子也不軟,她給李木材介紹了城里的一個大客戶,老李家正不知咋謝呢,這不是上陣的機會嘛?算一算,倆人難分勝負。關鍵是她們不光打外圍,還要爭取家里人支持。而倆家的公婆也商量好了,甭理她倆,臊著她們,說沒見過窩里爭的,都不害臊。她倆倒覺得全家棄權挺好。

      那院二梁子也回來了,還上地里跟大柱要了一捆香芹,但是倆女人的事兒,一字兒沒提。晚上,東院西院都當當?shù)卦诎赴迳隙缛怵W,吃的是一樣的飯,包餃子。兩院屋里的燈都很晚才熄滅。

      選舉就在隊部的場院里進行,老支書穩(wěn)穩(wěn)地坐在前頭,吧嗒著煙,臉上有了點笑模樣,他的心病馬上就要去了。鄉(xiāng)里派了人來監(jiān)票。果子和苗子都早早就來了。苗子穿一身藏藍的套裙,果子穿黑色筒褲,淡藍的小外套。倆人都笑吟吟坐在頭排,等著眾人的裁定。票箱子放在頭里的桌子上,人們陸陸續(xù)續(xù)經(jīng)過她們去投票,倆人的心都七上八下的。有人瞧她們一眼,有人默然的離去,她們各自從人們的表情上猜測著。大柱和二梁各投了自個兒

      媳婦一張票,而其余邱姓的人,一個兒沒來。

      票,很快就投完了。鄉(xiāng)里的人宣布唱票。果子就慌忙低下了頭,她耳朵邊有馬蜂在嗡嗡飛,一時覺得像坐在教室里,老師讓選班長,一人發(fā)一紙條,在上寫名字。念票時,出奇的安靜,全班三十九個人,有三十八個選的同一個人,就一張寫的她的名,而且是頭一張。她恨不得鉆進地縫里,不是她自個兒寫的,后來她一直在猜選她的人是誰?直到初中畢業(yè)。也沒弄清楚。此刻她突然想明白了,一定是她后頭的小胖兒,最后一桌的,就他一人一桌,老師挨桌收的,最后一張,也是第一張。她想出了汗,天呢,這么簡單,可是知道的這么晚。她心像敲了八面鼓,咚咚跳,這一發(fā)現(xiàn)令她激動不安。

      苗子也沒直著耳朵聽,她歪著頭望著前方的窗玻璃。在城里,在沒人來的時候,她就坐在柜臺后,瞧過路的行人。她專瞧女人,瞧不同的女人,不同的穿著,不同的舉止,不一樣的人。她鎖定一個女人,目光跟蹤她,直到?jīng)]有了。沒了還想,這樣的穿戴那家里該是啥樣的擺設?她想得腦瓜仁兒疼。

      果子婆婆何時進來的,她們竟不知曉。老太太將孫子一把塞到果子懷里,嗖的一轉身,抱起票箱子就跑。剛六十的人,腿腳利索著呢,等大伙反應過來,票已經(jīng)扔豬圈了,轉身還在罵,我讓你們選,誰要選果子我跟你沒完

      誰能拿一農(nóng)村老太太咋辦?綁起來?抓起來?都是不可能的。佐不,叫支書處理,批評批評,做做思想工作,嚇唬嚇唬,選舉擇日進行。

      果子問大柱,誰支使的?大柱直撓腦瓜皮,他也摸不清啊。

      一切還得重新打鼓另開張。這事兒,再開始就變樣兒了??h電視臺的人不知咋得到的信兒,妯娌是競爭對手,真是絕好的新聞,說明新農(nóng)村的婦女們有主見,求上進。扛著攝像機采訪來了,隨時將選舉的實況向全縣人民轉播。這蒼下村就熱鬧了。縣婦聯(lián)主任和鄉(xiāng)主要領導全都來了,改變了選舉方式,不設流動票箱,不設委托票,不提名候選人,首次采取直選。要競選者當眾演講,選民現(xiàn)場直接投票,當場公布結果??h婦聯(lián)主任說,這也是全縣首次直選農(nóng)村婦女主任,就是要激發(fā)婦女參選民主政治的熱情,讓姐妹們的半邊天更透明、更清澈。

      苗子是第一個上的臺,果子緊隨其后,還有兩個婦女也講了話,最后登臺的,大伙愣住了,接著聽入了神兒。她提出了幾個問題:農(nóng)村婦女的精神家園在哪里?她們快樂嗎?她們有娛樂嗎?她們的精神世界是蒼白的,脆弱的,夫妻間一兩句吵架拌嘴,生活中一件不開心的小事,就可能導致輕生自殺。沒人去追問為什么,隆重的死亡儀式掩蓋了人生的意義。婦聯(lián)。是有責任的……這新鮮的聲音,沁人肺腑。臺上臺下的人們都鼓起了掌,掌聲持久而熱烈。

      結果出來了,不出所料,那個最后演講的得票最多,她不是別人,她是剛畢業(yè)的大學生,她是明子。她倆嫂子,也將各自的票投向了她。

      這選來選去,女村官兒還是老邱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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