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

李幼斌遙遠的父親標本

將李幼斌近年來出演的幾部作品連綴起來,幾乎可以形成一部中國父親形象的變更史

錢德勒

剛剛在央視播完的軍旅題材電視劇《在那遙遠的地方》(以下簡稱《遙遠》)中,李幼斌的戲份并不算多。盡管在演員名單中他的名字被放到第一位,更多的戲份還是圍繞在殷桃、吳建等青年演員身上,但無論在投資方還是觀眾看來,最有吸引力的名字,依然是李幼斌。他累積了從《亮劍》、《闖關東》再到該劇的高人氣和好人緣,他那張縱橫溝壑的臉,成了我們這個時代缺少的人物符號——傳統(tǒng)、固執(zhí)、堅毅,爺們的父親形象。

《遙遠》中,殷桃扮演李幼斌為報答救命之恩而送給戰(zhàn)友的親生女兒袁鷹,卻陰差陽錯最終成為李幼斌扮演的司令員韋鐵軍營里的新兵。身世之謎、姐妹倆在愛情上的競爭、與父親的恩怨……這些都是親情劇里常見的橋段,拎出來不算什么,但放在巍巍昆侖山脈和上個世紀60年代的背景中,卻因為時空距離而產(chǎn)生了美感。

李幼斌扮演的韋鐵,展現(xiàn)了一種家庭教育、傳統(tǒng)承襲的父親模式:子女的成長意志服從于集體意志(比如軍隊、工廠乃至國家),而集體意志的代言人就是我們的父親——他們也是這樣長大的。將李幼斌近年來出演的幾部作品(《亮劍》、《闖關東》、《繼父》、《喬省長和他的女兒們》、《遙遠》)連綴起來,幾乎可以形成一部中國父親形象的變遷史:《闖關東》中的朱開山注重父權,這是中國傳統(tǒng)父親精神的核心,這一部分幾乎延續(xù)至今,卻在改革開放的沖擊下逐漸弱化,“父親”開始被迫去適應子女們主演的時代(《喬省長和他的女兒們》)。而李幼斌最經(jīng)典的父親角色主要集中在建國初期到80年代初:如果說朱開山的父權主要還是體現(xiàn)家族延續(xù)的需求,那么李云龍、韋鐵則更多地體現(xiàn)我們的國家理想與意志。盡管《亮劍》中真正表現(xiàn)李云龍與子女互動的情節(jié)很少,但他的革命經(jīng)歷也完全可以看作是韋鐵的經(jīng)歷。《遙遠》中韋鐵在女兒袁鷹的墓碑前說:“幾十年來,我們邊防戰(zhàn)士不怕艱苦,不怕犧牲……我們的一切都是為了祖國,為了人民!”

我聽到這段臺詞時,竟然有點發(fā)抖——被這種盡量消除個人存在,而突出集體意識的情懷所震撼。都這樣了,怎么還把祖國念在口中?不僅僅因為韋鐵是軍人,我相信在那個年代,哪怕一個工人或者農(nóng)民,在生活中也會說出這樣主題宏大的“臺詞”。在理想主義像個笑話的今天來看,他們很可愛,他們中的很多人很可敬。

李幼斌扮演的父親形象是可以標準化的。這些父親們不懂愛情,李云龍的戀愛、成家更像是征服,是基于男性能力證明的征服,之后的忠誠與執(zhí)著,是一種作為家庭主人的責任——有一次我采訪張國立,他也說他們的父母之間似乎沒有什么愛情,之所以能夠走到最后、相互扶持,是因為強大的責任感。我們的父親不懂得去表達自己的感情,寧愿用簡單粗暴的方式來教育子女,比如孫海英扮演的石光榮。

不要以為只有軍人是這樣,連電視劇《好爸爸,壞爸爸》(1987年)中趙有亮扮演的知識分子父親不也如此?說起來,別說60后、70后,即便獨生子女普及后的不少80后,提起父親小時候的“專制”也都是眼淚嘩嘩的。李幼斌式的父親希望子女成才,能夠為社會、為國家做貢獻,棟梁之才是他們最滿意的子女形象。

盡管現(xiàn)在也推崇諸如陳奕迅、庾澄慶這樣的“潮爸”,但在《遙遠》中我還是能夠看到熟悉的父親的影子——梗起脖子吼人的表情、不善表達感情的言辭……盡管沒有用家國情懷“綁架”我,但他總說:好好學習,一定要考上大學啊!當社會衡量價值的標準變化后,父親的標準樣本也跟著變了。

李幼斌塑造的父親形象,就像路遙的小說、汪國真的詩,都遠去了,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