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草

1

蘇小天的樣子，我只看一眼就記住了，那種深刻的印象源自于他花花大少的松松垮垮的氣質。

在一家叫“向日葵”的酒吧，和一幫朋友喝酒喝到醉，沒有人肯送我回家，我扯住其中一個名叫蘇小天的男人不放手，盡管我跟他并不熟，但我還是說，我要你送我回家!他打著哈哈說，我該去買彩票，這么多人，你干嗎選中我?

我瞇著醉意朦朧的眼睛看他，他長得既不高大，也不帥，小眼睛、小鼻子，五官并不精致，倒是氣質還算干凈，站在那里和1.72米的我?guī)缀跻话愀?，可秦小路那個傻女人竟然怕他會甩了她，竟然怕他偷腥，這樣的男人，如果不是有幾文錢，誰會看上啊?

我朝著他的臉上噴了一口酒氣，還忍不住打了一個酒嗝，帶著一股酸腐難聞的味道，蘇小天下意識地退后兩步，我一下子失去了依傍，就在我搖搖欲墜的時候，蘇小天又跨前一步，及時地扶住我，他說，那個什么，你叫什么名字啊?把你的電話給我，我叫你的家人來接你。

他扶著我，像捧著一枚燙手的山藥，捧在手里也不是，扔掉也不是，我忍不住笑，笑得像一朵風中的向日葵，舌頭發(fā)板地回應他，我沒有家人，不用打電話了，你把我放在花壇邊上坐一會兒，風一吹我的酒就醒了。

蘇小天猶猶豫豫地說，那怎么行?如果碰到色狼，你就麻煩了。我笑嘻嘻地說，那你送我回家吧?我會一輩子記得你的好!否則我真的遇上色狼，你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

蘇小天泄氣地說，你這孩子，算是賴上我了，遇到你算我倒霉。我爭辯，我不是孩子了，我早長大了，你看我的腰，不夠細?你看我的胸，不夠豐滿?你看我的嘴唇，不夠紅艷?蘇小天惡狠狠地瞪我，你就別搔首弄姿、賣弄風情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小心我收拾你。我笑，你敢嗎?當心被你老婆知道了，她還不宰了你?蘇小天小聲嘟噥，我才不怕她呢!

我暗想，怪不得秦小路要防著他，這家伙果然不是個好人，想不到這么快就上手。

蘇小天很快把他的別克開到我的跟前，把我扶上車說，油錢可要你自己出的!我唇齒不清地嘟噥，我沒錢，把我自己抵給你吧?

往后視鏡里，我看到蘇小天的臉上掠過一抹不甚明晰的笑容。

那一晚，以為會有故事發(fā)生，但蘇小天堅持不肯送我上樓。我只能看著他開著車一溜煙地消失在我的視線內。

2

是秦小路通知我，說蘇小天的公司招聘一名總經理助理，我心虛地問她，你說蘇小天會要我嗎?我看還是算了吧?秦小路說，做事情怎么能半途而廢呢?乖，去試試哈，回頭姐送你一串朱槿花的手鏈。

無奈我只好去蘇小天的公司應聘，蘇小天看到我，驚奇地問，你來干什么?我說應聘啊，別以為我只會喝酒。我可是正宗的學經管的本科生。蘇小天說那好，我們可是真刀真槍的看成績，分口試和筆試兩部分，英語過八級，都通過了就錄用。我扭頭吐了一下舌頭，如果不是為了秦小路，我會來受這個罪，弄不好會被蘇小天考糊的。

還算順利，蘇小天最終錄用了我。從此我成了蘇小天的跟屁蟲，他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給他打文件，沖咖啡，陪他應酬。我用盡了辦法，任性，撒嬌，胡鬧，生氣，流眼淚，可是蘇小天這個混蛋就是刀槍不入，我開始懷疑自己根本沒有女人的魅力，白長一副好身材，白長了一張好看的臉蛋，怎么就收不服一個蘇小天呢?急歸急，但于事無補。

三個月之后，我慢慢安靜下來，漸漸開始進入角色，竟然一板一眼地做起了蘇小天的助理。

有一次簽一份合約的時候，對方急不可耐地要舉行簽字儀式，我猜想這其中一定有什么見不得光的東西，把合約帶回家中，細細地看了一通宵，終于被我找出破綻，如果蘇小天簽了這份合約，會損失很大一筆錢。我興奮得聲音有些發(fā)抖，打電話給蘇小天，蘇小天說，等著我，我馬上過去。

蘇小天氣喘吁吁地跑上樓，目光專注地落在我的臉上，我說，我去給你拿礦泉水，蘇小天一把拉住我的手說，小辰，別走，告訴我怎么感謝你，你想要什么?我送給你。他第一次這么看著我，也是第一次這么親近地叫我的名字，看得我耳熱心跳，我說，我什么都不要，你可以吻我一下嗎?蘇小天點頭，嘴唇輕輕地在我的額頭上印了一下，我任性地說，不是這樣子的，我教你可以嗎?蘇小天說不，我才不管他說什么，不管不顧地吻過去，他的唇有輕微的涼，他的舌有微溫的軟，不知道為什么，我會心動，心跳，心慌。

3

去杭州出差兩周，開經貿會，蘇小天讓我去。我高興得手舞足蹈，剛好趁此機會重游西湖。

一個細雨霏霏。煙塵朦朧的傍晚，我從西冷橋上下來，忽然接到蘇小天的電話，他問我，小辰，你什么時候回來?我笑，說我才剛來兩天呢!蘇小天“哦”了一聲，說忘記了，收了線。

我的心情忽然壞了起來，不可遏制地想念蘇小天，這個念頭日漸清晰的時候，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我食無味，睡不香，夜不能寐，赤著腳在酒店的房間里走來走去，躲在窗紗的后面看月亮，我那么哀怨地想起蘇小天，此刻他正躺在秦小路的大床上吧!臂彎里必定是那個柔媚百轉的女人。

心中不可抑制地泛起酸水，那么難受。

午夜2點，我給蘇小天打電話，蘇小天貓一樣輕手輕腳地躲進衛(wèi)生間里接電話，聲音小得我都有些聽不清，想必是怕吵醒他老婆吧?

我聲音寂寥低沉地說，小天，愛上你了，怎么辦啊?我要嫁給你。蘇小天說，姑奶奶，快睡覺吧!別瞎說了，我有老婆呢!

等不及會議結束。我收拾東西趕回來，第一個要見的人，就是秦小路，約了在“星雨”茶吧見面!看到她，我就迫不及待地說，我不做了，蘇小天是個好人，我攻不下來，你換人吧。

秦小路央求，妹妹，你好人做到底，幫幫我，看看小天是不是很輕易的對別的女人動心，如果不是，我就放心和他好好過，我三十幾歲了，人老珠黃，而且沒有孩子，我對他真的是不放心，現(xiàn)在的男人沒錢都學壞，更何況他是有幾文錢的人呢!

說到后來，秦小路哭了，小辰妹妹，我知道你喜歡上小天了，那不是你的錯，他迷惑女孩子很有一套，我不告訴他，你是因為我而刻意接近他。

秦小路搖我的胳膊，你幫幫我好不好?我認識你快一年了吧?這事兒完結之后，我一次性給你2萬塊。

我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我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自己的角色，我忘記了自己是一個貪財愛錢的女子。怎么可以把愛和錢混為一談?

我去逛街，挽住蘇小天的胳膊，像情侶一樣在街上招搖。晚上去應酬回來，我會刻意拉住蘇小天在巷子口擁吻，像初戀的少年一樣狂熱，我只想秦小路知道，她的老公愛上了別人，她的老公也是吃腥的貓，只有她放手，我才有可能得到蘇小天。

把游戲玩得動了真情，不能不說是很失敗。

有一天，做完手里的事兒，我用胳膊支著頭，透過玻璃看蘇小天在接電話，很焦躁的樣子，這個男人真的不帥，可是他的一舉一動竟然會牽扯著我的心。

忽然手機響起來，是秦小路約我去“星雨”茶吧，說是有禮物送給我，而且要把那2萬塊錢也兌付給我。

給蘇小天請假，蘇小天說，這么巧?我也要出去，如果你不是很要緊的事兒，就待在公司里。

我搖頭說，很重要的事兒。蘇小天問，要我送你去嗎?我搖了搖頭。

在“星雨”茶吧的雅間里，我看到了秦小路，蘇小天也坐在那里，看到我很意外的樣子。

秦小路笑，把一張2萬塊的支票遞給我，說小辰，謝謝你幫了我，秦姐姐說話算話，這2萬塊是你的。不過姐姐提醒你一句，你真是個傻丫頭，本來蘇小天的錢很有可能都是你的，可是你卻為了這2萬塊，而舍棄了蘇小天的所有。

蘇小天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他的眼神愛恨糾纏，看得我一陣陣發(fā)毛，一陣陣心疼，我的眼淚不聽話地流出來，我說，小天，你聽我解釋。小天別轉過頭，說，小時候，媽媽讓我吃藥，我總不肯吃，后來媽媽就買來帶糖衣的藥丸，我含在嘴里，不肯吞，糖衣化了，剩下的只有苦。其實我很傻，不如原本就很苦，何必奢望那一點點糖衣上的甜?

我知道，再說什么，蘇小天都不會相信我，我絕望地看著秦小路。秦小路說，你別怪我，我不利用你，我連蘇小天的一毛錢都得不到，我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她把一疊我和蘇小天當街擁吻，甚至是糾纏在一起的照片扔到桌子上，逼迫蘇小天在一份不公平的離婚協(xié)議上簽了字。

原來秦小路早就有了外遇，她和情人早就謀劃好，一步一步拿到了蘇小天外遇的證據(jù)，謀得了大部分家產，而我不過是秦小路的一顆棋子。

從此我再也沒有見到蘇小天。那個讓我心疼的小天，聽人說他移民加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