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初見
1.
易安告訴我,男人都喜歡妖精一樣的女人,可到底還是會被那些素顏白衣的女人安置,然后,歲月靜好,春暖花開。
我淡笑,看著她搖頭。
你以為我天生這樣嗎?不不不,從前我也是顛倒眾生的狠角色。至于我為什么會突然變成這樣,你猜?易安側著臉看我,笑得極其嫵媚,緩慢而堅定地托出答案,因為我是真的愛他的。
我們都是心靈潔白的女子,不一樣的是,易安為著他人素手做羹湯,而我,天生一副病孩子的模樣。
所以,少卿才會一直喋喋不休地說,佩珍啊佩珍,你看易安那般風情,你幾時才會學得半點?
是啊,易安的風情,不是一張素顏幾件白衣就能夠遮掩住的,她只需一低首,一抬眼,那數(shù)不盡的風情便會自細長的眼角一片一片溢漾開來。如果不是骨子里就媚,怎么會生得這么美?
然而,這樣一個美到極致亦媚到極致的女子,卻心甘情愿做了少卿的小主婦。想來,她的愛情定如她的容貌般,驚天動地,深沉如海。
我時常走在易安身旁,看著她不論是在百貨公司專柜,還是在菜市場的攤子前,都是仰著長長的頸子,笑得風生水起,應付得如魚得水。
這樣的易安,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偶像,前進的目標?
可是易安卻說,佩珍你這個傻孩子,現(xiàn)在該是轟轟烈烈去談戀愛的年紀啊,干嘛學我這種已經(jīng)沒有追求的家庭婦女。
我笑得很虛弱,因為我從來沒有告訴過易安,我和她的少卿正談著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
2.
自始至終我都相信,若不是那次意外的相識,像少卿那樣英俊而極富情趣的男子,是決意不會多看上我一眼的吧。
我是一名小護士,衛(wèi)校畢業(yè)以后通過層層篩選進了現(xiàn)在的醫(yī)院。我沒有戀愛過,穿著淑女屋的棉布裙子,披著柔順烏黑的長發(fā),如黛玉般弱不禁風的模樣,還幻想著《天若有情》式的愛情童話。
那天晚上喝酒喝到胃出血的少卿被人送到醫(yī)院。他的朋友突然接到電話,將處方塞到我手里,說了幾句客套話便匆忙離去。我放下盤子,按部就班地給病人輸液,然后又盡職盡責地守了幾個小時。直到凌晨四點,躺在病床上的他幽幽轉醒。
少卿說,謝謝你,像你這樣好的護士已經(jīng)找不到了。漸漸恢復神色的他甚至朝我調(diào)皮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說,佩珍小姐,以后我每天都會在你們醫(yī)院的意見箱里投上一封感謝信,如果你因此拿到豐厚的獎金,一定要記得請我吃飯啊!
后來他果然每天都投來感謝信,而我,也真的拿到了一個很厚的紅包。
我給他電話,怯怯地說拿到獎金了,為了答謝他,所以請他吃飯。他沒有絲毫猶豫,很爽快地答應了。
見面、吃飯、喝咖啡。直到有一次我在給花澆水的時候他突然說,佩珍,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很像一朵嬌嫩的雛菊?
于是我扔掉手中的噴壺,不顧一切地撲上去吻住了他。
我承認,從一開始就是我先主動的。主動吻了他,主動脫了自己的衣服,主動將他牽到我的床上。我在我的床上開成一朵花,盡管孱弱,但卻不畏風雨。
少卿不止一次地說,佩珍,你那么小,讓我都舍不得用力。
3.
易安來醫(yī)院找我,讓我陪她做檢查。站在婦產(chǎn)科門口,她毫無顧忌地在我的臉頰上重重地親了一口。
懷孕的易安仍然風情猶存,她說為了這一時刻她足足準備了半年。每天早晨起來跑步,喝牛奶,吃一些平日里不吃的果蔬,讓老公陪她禁煙禁酒,有時候甚至禁欲。所有這些,都是為了能夠在最好的環(huán)境條件下懷上一個最健康的寶寶。
佩珍,先別告訴我老公哦,我要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易安撫著平坦的小腹,臉上的笑容一瞬間就沾染上了母性慈愛的光輝。
我抱了抱她,女人,恭喜你。
她拍著我的肩膀笑吟吟地說,佩珍,你也好好調(diào)理一下身體,遇到中意的人,想跟他生個孩子的時候便可馬上如愿。
易安還說以后我可以經(jīng)常去她家吃飯,這樣她也順便將我補成一個健康有血色的女人。
多好的女子啊,模樣生得美,心還這么好。
這夜,我拋棄了往日里的種種柔弱與矜持,以最原始的力量一遍一遍地索取,像一個瀕臨死亡的人從容不迫地在熊熊烈火中舞蹈。而少卿也掏出自己的另一面,粗獷,熱烈,狠狠將我揉進懷里。他的吻密密實實地,落滿我的身體,我感到時間從身邊颼颼飛過,渾身軟綿綿,仿佛觸及到了世界的頂端。
激情過后,空氣中蕩漾著濃濃的荷爾蒙氣味。我瘦弱嬌小的身體陷在少卿的懷里,手指在他胸膛上無意識地劃著一條條雜亂的痕,心里有種無法言說的疼。
易安懷孕了呢,我淡淡地說,今天下午我陪她去檢查的,她還讓我好好調(diào)理身體,遇到中意的人,跟他生個孩子。
看不清少卿的臉,但是我很明顯地感覺到了他驟然僵直的身體。
4.
等待少卿的時間開始變得冗長而沉悶,我常常在樓下的一叢花樹后,站成一尊雕像。
我給他電話,可電話那頭始終只有一片盲音。終于破了例,我在半夜的時候打通他的手機,他說,佩珍,我最近很忙,你就不要再來給我添亂了好不好?像以前一樣做個懂事的情人,乖乖的,OK?
我低頭不語。
他溫柔地說,傻瓜,回家乖乖等著我,知道嗎?
我以為他第二天就會來找我,可是我卻等來了易安,她的眼眶微紅,似乎剛剛哭過。佩珍,我想和你說說話,她低聲說。
陪易安走在醫(yī)院的小公園里,在一個四周都是翠綠觀音竹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發(fā)生什么事情了?我小心翼翼地問。
他,好像有了別的女人。易安仿若在自言自語,之后突然轉過臉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佩珍,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他的公文包里有三把鑰匙。我都試過了,那不是開啟我們家任何一扇門的。
我驚詫,認真地說,孕婦在剛開始的時候都會疑心重,缺乏安全感,還會情緒低落。易安,為了寶寶著想,你一定要好好的。
可是,那三把鑰匙,明明就是屬于他日日晚歸的地址。佩珍,我很想打開那些門,看看里面住著怎樣的女子。話音才落,她的眼淚就跟著掉下來。
想來,像易安這樣天生只為情造的女子,愛與不愛都是如此鮮明,眼里哪容得下半粒沙子?
我輕輕拍著她的后背,說,現(xiàn)在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測,或許,那幾把鑰匙是他們公司的也不一定。
你不會明白的,佩珍,他的公司我去過,所有的門都是密碼鎖,并不需要鑰匙。而且其中一把鑰匙我翻來覆去看了很多次,總覺得有些眼熟,但又一時想不起來是在哪里見過。
看著易安迷離茫然的眼神,我想說點什么的,最后卻還是什么都沒有說。
5.
就在那天下午,易安下樓的時候被人從后面推了一下,流產(chǎn)了。當我匆匆趕到病床的時候,她還沒有清醒。
易安。我輕輕喚她,她卻毫無反應。
易安。我繼續(xù)喚她,眼淚大顆大顆地落在她的衣服上。
我向醫(yī)院請了假,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哭到?jīng)]有力氣。
夜里,房門是生生被蠻力踢開的,聲響極大。我才一抬眼,少卿憤怒到扭曲的面孔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我面前,他用青筋暴起的手臂掐住我的脖子。
賤女人,我警告過你多少次了,不要接近易安,不要傷害易安,為什么你不聽?嗯?和她成為朋友,在我們之間周旋,這些我可以視而不見,我只當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愛我。可是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易安,傷害我們的孩子,誰都不行!
那么美好的易安,我的偶像易安,能夠和她共享一個男人是我的榮幸,可是少卿啊,易安對我那般好,我又是那樣愛你,我怎么忍心傷害你們的孩子?
還有很多很多的話我只能在心里說,因為我被強大的力量帶離地面,發(fā)不出任何聲音,耳朵里陣陣轟鳴,大腦漸漸空白。
范少卿!……佩珍!
這是我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后一個聲音。那聲音真好聽,像天使突然降臨。
6.
易安和我坐在老樹咖啡臨街的落地窗前。她看上去仍然風情萬種,穿著波西米亞風格的長裙子,眼風明媚。
只有我,依舊素顏白衣,窘迫不安地坐在易安面前,我小聲地說出三個字,對不起。
易安微笑,淺笑,輕笑,最后放聲大笑。
易安說,傻女人啊,我們都被同一個男人欺騙了,我們應該說謝謝,因為是我們讓彼此看到愛情的真相。
我是想要去找你的,佩珍,因為我突然記得那三把鑰匙中有一把很像是你的。易安似是在講述一段事不關己的故事,淡淡無味的語氣。從醫(yī)院里醒過來,我第一件事就是想看看你的鑰匙,沒想到,歪打正著救了你一命。
是的,如若易安沒有及時趕到,我的脖子一定已經(jīng)被范少卿掐斷了。
通過物業(yè)管理的監(jiān)控錄像,我們看到推倒易安的那只黑手的主人,同樣是一個如花的女子,她以為只要推倒了易安,那個男人便是她的。
范少卿在公安局待了幾天就出來了,我沒有起訴他,也沒有接受他的道歉。跟他要回我的鑰匙,試著像易安那樣朝他優(yōu)雅地擺擺手,結果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可以做到。
一切就此塵埃落定。
易安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她低首看了一眼號碼,抬眼看我時便笑得心花怒放。我的新男友來接我了,佩珍寶貝兒,改天我介紹你們認識。
我也含著笑,嘴里說著好啊好啊,轉頭看向窗外,一輛純黑的藍鳥停在門口。
已經(jīng)起身了的易安忽又轉過頭,說,佩珍,感謝你讓我開始新的生活,你要好好的啊。
看著易安蝴蝶般快樂飛走的身影,我也起身,輕撫著悄悄隆起的肚子,微笑著走進陽光里。
我有我的執(zhí)著,易安的風情和灑脫,我學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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