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誤讀了信陵君？

吳言默

2009年第六期《百家講壇》(紅版)刊載了《竊符救趙虛夸了信陵君》一文，文章把信陵君解讀成深諳厚黑學(xué)的偽君子。本人認為，這種解讀過于主觀，有失偏頗。

王先生認為信陵君招攬賢士，是為了使自己強大、不至于被他人取代。這句話有兩個問題：首先，信陵君是魏王同父異母的弟弟，在奉行宗法制的戰(zhàn)國時期，他有先天穩(wěn)固的政治資本，并不需要擔(dān)心有人會取代他的地位。其次，如果他想壯大自己的政治實力，應(yīng)該結(jié)交有實權(quán)的大夫、將軍，而不是絲毫沒有政治力量的寒士。

王先生對信陵君的禮賢下士評價為：“斯世有斯人，隨行就市罷了。”不錯，戰(zhàn)國的確以養(yǎng)門客為風(fēng)，但是其主要目的只是裝點門戶，而信陵君選士只在于才，并不計較其身份、地位。當(dāng)他聽說賭徒毛公和酒徒薛公有才能，便刻意與他們交往。平原君聽說后，便譏諷信陵君道：“始吾聞夫人弟公子天下無雙，今吾聞之，乃妄從博徒賣漿者游，公子妄人耳。”平原君代表了當(dāng)時大多數(shù)人的取士眼光，只知道毛、薛二人地位低賤，卻不清楚二人的才能，不過這也表明了信陵君的眼光的確高于平原君諸人。所以，王先生說信陵君“斯世有斯人，隨行就市罷了”是不正確的。

而王先生對信陵君“竊符救趙”所作的解釋，其實也包含了自己的主觀猜想。

第一，王先生認為信陵君在有意套出侯生的計策，但他有必要對侯生“具告所以欲死秦軍狀”嗎?我認為不可能，如果信陵君只是想向侯生問計，何苦要籌戰(zhàn)車百輛，帶門客大張旗鼓地作秀?一個不惜自污而為他造就偉大形象，為他推薦能士朱亥，且為他北鄉(xiāng)自剄的人，只要他躬身前往，應(yīng)該很容易討到計策吧。唯一能解釋的就是信陵君確實是想要與秦拼死，至于對侯生“具告所以欲死秦軍狀”，是想邀侯生與他同赴戰(zhàn)場。

第二，說侯生北鄉(xiāng)自剄而信陵君不挽留，表現(xiàn)信陵君不仁，我也不贊同。首先，這要從戰(zhàn)國時期的社會風(fēng)尚、道德觀念來分析。盡管當(dāng)時處在社會大變動中，但是守信用、踐諾言還是人們的行為規(guī)范，“士為知己者死”是他們堅守不渝的信條。如果以死報知己的行動被勸阻，就會被認為是不被以知己相待，是對其人格的蔑視，是極不禮貌的行為。信陵君認為侯生的以死相報將會激勵自己在救趙中成功的決心，也對得起侯生的良苦用心。其次，侯生獻計殺晉鄙，雖然是救趙的無奈之舉，但晉鄙畢竟是魏國良將，此計必定要付出代價，所以侯生不跟信陵君出逃而選擇自殺是必然的。

至于王先生說侯生自殺而信陵君不阻攔，其深意是讓侯生來承擔(dān)罪名，這就更可笑了。救趙前夕，信陵君多次奔走游說魏王救趙，魏王怎么可能以侯生的死而就不責(zé)怪信陵君呢?事后證明，魏王震怒，信陵君也沒有回魏國解釋，因為魏王不會相信，信陵君也敢做敢當(dāng)，承認是他擊殺的晉鄙。

由此我們可以說，王先生說信陵君是深諳厚黑學(xué)的偽君子是不成立的。他為魏國殫精竭慮、禮賢下士招攬賢才，他在戰(zhàn)國四君子中獨拔頭籌，實至名歸。他是司馬遷最看好、最重視的一個人，其他三君子之傳記分別為《孟嘗君列傳》、《平原君列傳》、《春申君列傳》，而信陵君傳獨稱《魏公子列傳》，只此一稱呼，就已見司馬遷對信陵君的愛賞親昵之情。所以，不是大家誤讀了《史記》，而是王先生誤讀了信陵君。

編輯高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