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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泥鰍

      2009-09-18 09:50龐余亮
      陽光 2009年8期
      關(guān)鍵詞:劉叔老鐵大哥

      龐余亮

      清明節(jié)一大早,老鐵打電話給老家的老婆,吩咐她給死去的老媽和老頭子燒紙錢。老婆說兒子不放假呢。老鐵說兒子不放假你燒嘛。老婆說不好。老鐵忍住火氣問她為什么不好。老婆說你老媽在世的時候?qū)ξ艺f過,燒紙要男人燒,女人沒有男人燒的值錢呢。老鐵的喉嚨粗了,現(xiàn)在什么社會了,男女一個樣,你就替我跟他們說,你兒子在城里做事賺錢供你們孫子上學呢,抽不出空回不來。老婆說,你放心,我會跟他們說的,我還會替你和兒子多磕幾個頭。老鐵聽到老婆的聲音有些沙啞,又說,你多送幾刀紙給他們,用不掉就存銀行,再不行就去炒股。老婆根本不想聽老鐵說笑話,心疼電話費,問老鐵還有什么事,沒有什么事就掛了。

      老婆掛了電話,老鐵感到還有話沒有說完呢,可卻想不起是什么話了。一整天,那句女人燒的紙沒有男人燒的值錢的話就種進了老鐵的心頭了,那話還生了根須,一條條地扎得他心疼,疼得他直想發(fā)火。老鐵是個孝子,他經(jīng)常感慨老媽死得太早了,活到現(xiàn)在也該享清福了。跟在老鐵后面的劉叔曉得老鐵心情不好,就叮囑跟老鐵一起搭伙的小元,晚上要為鐵大哥多燒幾個菜。小元沒有搭理他。劉叔一把拽過小元,罵道,真不曉得當初你的鐵大哥是怎么看上你這個木瓜的,劉叔告訴你一個秘方,男人的火,要么用女人滅火,要么用酒火上澆油,晚上給你的鐵大哥灌上幾盅黃湯就好了。小元依舊沒有說話,盯著前面的老鐵,皺著眉頭,似乎犯了牙疼。

      下午從工地回租住的宿舍,小元用電炒鍋炒了兩個菜,蒸騰起來的油香氣果然勾起了老鐵肚子里的饞蟲。幾杯酒下肚,老鐵的瘋勁就上來了,非要小元陪他一起喝。老鐵說,小元啊,你褲襠下面究竟有沒有長蛋啊,長蛋的人都要喝酒的。小元不氣惱,也不回答。他平時就是滴酒不沾的。小元不肯喝,老鐵就自己喝。小元怕老鐵喝多了,把酒瓶搶過來。老鐵急了,說,干什么干什么?我老婆還沒有管過我喝酒呢,今天清明,又不是你供我,我自己供我自己酒呢。小元怔住了,把酒瓶丟在桌上,背對著老鐵,站在窗戶邊。老鐵曉得小元生氣了,不過他不怕,以前小元也生氣的,過一會兒就好了。

      老鐵喝酒的興致沒有了,不過他還在喝,嘴巴里還泛出了許多聲音。老鐵還站起來盛了一碗飯,吃完了。老鐵走過去叫小元,用酒氣呵小元。要是在過去,小元一定會笑著躲開,可小元沒有躲,老鐵探過頭一看,小元滿臉的淚花。老鐵夸張地說道,哎喲,比我兒子還會哭呢。小元抹著眼淚說,我又不是你兒子。

      第二天,天陰了下來,小元的臉比天還陰。老鐵吃完早飯就去工地了,鼓著嘴巴的小元跟在老鐵身后一聲不吭,老鐵走得快,小元也走得快;老鐵走得慢,小元也走得慢。本來有六個站臺的路,竟然比平時提前十多分鐘到了工地。這就苦了那些準時到工地的人,老鐵還以為那些外包工遲到了呢。老鐵平時待他們不錯,但他最看不得手下人遲到,罵罵咧咧的,喉嚨大得很,像是要吃人。劉叔用手捅捅小元,元秘書,元秘書上啊。元秘書是大家給小元的愛稱,以往老鐵發(fā)火,滅火器總是小元。今天小元卻啞巴了,低著頭蹭著鞋。劉叔問小元,是不是昨天你們兩口子吵架了?小元抬起頭,狠狠地瞪著劉叔,那眼神把劉叔嚇了一跳,連忙指著老鐵說,你不要跟他一般見識,鐵老板也不容易呢,換成我和你,都不可能做到他今天這個樣子。

      老鐵把自己從老鐵變成鐵老板花了五年的時間,前三年,他跟在別人后面做,后兩年,他拉起隊伍自己做。老鐵是做綠化工程的,但這個綠化工程又和其他的綠化工程不同,他的規(guī)模小,只是承包邊角料的綠化工程,那是大工程隊不屑做的小尾巴。就是這些小尾巴,也是很難跑下來,好在老鐵在前三年的生意中積累了一些人脈,有些工程是朋友轉(zhuǎn)包給老鐵的。就這樣,老鐵做了老板。

      老鐵的手下有十幾個人,都是老鄉(xiāng),唯獨小元不是。小元是老鐵從街上撿過來的。那時小元剛下火車,沒有找到老鄉(xiāng),錢包卻丟了。也不知道為什么,他真是對老鐵一見鐘情,見老鐵在前面走,他就認定了老鐵,跟在老鐵的后面,到了工地,還沒等老鐵吩咐他做什么,他就拿著鍬平地去了。老鐵奇怪極了,問是誰帶過來的。劉叔說他不是跟你老鐵來的嗎?老鐵明白了,扭過頭就對這個小伙子說,你不要干了,干了我也不會給你工錢的。小伙子像是聽不見似的,干得更歡了。老鐵走上前去,想奪他的工具。小伙子對他一笑。正是那一笑,亮出了小元的一口碎米牙。老鐵喜歡有一副好牙齒的人,他就把小元留下了。再后來,他見小元干凈,又沒有地方住,索性帶小元到他的租住屋暫時住下來??衫翔F沒想自己開伙,他在家從來沒有碰過鍋灶。平時就在工地附近的通富快餐代伙,偏偏老鐵在一盆菜中吃到了老鼠屎。其實在快餐店吃到老鼠屎是常事,倒掉再換就是??衫翔F不行,他對老鼠屎過敏,那一次他差不多把苦膽吐出來了。還瀉了肚,吃了止瀉藥也沒有用。老鐵狼狽得很,工地上可以隨地小便,站在一個角落就可以解決,可大便得跑三里路外的地方。老鐵來回跑,差點癱在廁所里,最后還是小元把他攙回來的。再后來,老鐵就下決心去看醫(yī)生,花了一大把錢,查了大便小便和血,什么也沒有檢查出來,隨便定了一個病,神經(jīng)性腸炎。老鐵從醫(yī)院一出來,小元用熱水瓶和熱得快給老鐵熬了一鍋稀飯,老鐵吃得很香,他想不到小元會燒飯。

      老鐵的病是小元的稀飯治好的。老鐵后來就帶著小元去了一趟批發(fā)市場,買了電飯煲和電炒鍋(老鐵會電工,偷電是一把好手),還去農(nóng)貿(mào)市場扛了一袋米,小元和鐵大哥兩個人搭伙,小元做廚師。搭伙的條件是老鐵每月給小元二百五十塊伙食費。聽到二百五十塊,老鐵就主動加到了一個月三百塊。小元不肯要,老鐵就懷疑小元的私房錢貼進去了,小元堅決不承認。老鐵對小元說你不要傻,老鐵還說小元啊你還要賺錢找對象結(jié)婚呢,可無論老鐵怎么說,小元都說錢真夠了。老鐵不知道小元的話是真是假,往回買鹵菜的次數(shù)更多了,小元喜歡吃鳳爪呢。

      還是下雨了,本地是膠黏土質(zhì),一下雨就得停工。老鐵出去會朋友,吃了點酒,回來就聞到屋子里有一股酸臭味。老鐵以為是腳臭,但那臭味又不像腳臭。估計是下水道堵了。租住房是原商業(yè)公司家屬房,建得很早,下水道還是鑄鐵的。

      老鐵本來自己想去找通下水道的工人,小元不會還價,可酒力上來了,困得很,他對坐在飯桌前的小元說,我吃過了,你吃完飯就去找一個通下水道的,記得要還價,最多二十塊。小元沒吭聲,臉還是陰得很。老鐵笑了笑,真是個孩子,給我臉色呢。老鐵沒有解釋為什么不回來吃飯,而是去陽臺上,換了拖鞋,小元卻不見了。老鐵想,真是急脾氣,怎么也要等到吃完飯吧,著什么急呢。

      老鐵一覺睡了三個多小時,外面的光線完全暗了。老鐵喊了一聲小元,可沒有人應(yīng)聲。老鐵起床一看,小元沒有回來,飯也沒有動。真有意思,就是找不到通下水道工,也要回家吃飯嘛。老鐵撥打小元的手機,可小元的手機關(guān)著。老鐵突然警覺起來,抓了把傘就沖到雨里去了。

      小元坐在他經(jīng)常去的街心公園,全身濕了。老鐵拽著小元就往宿舍走,小元想掙脫,但掙不脫,平時老鐵的力氣就大,生了氣的老鐵力氣更大?;氐阶庾》?老鐵說,我就喝個酒,你還要管我,你說你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他們都說你是我的秘書,可我怎么看你都像是我的領(lǐng)導(dǎo)。老鐵又說,論年紀,你比我小,可你卻比我還想不開。小元連連搖頭說不是不是。老鐵說,那我還冤枉你了?小元的喉嚨也大起來了,我不是要管你喝酒,我是對大嫂負責。小元說得理直氣壯,仿佛那個從未見過面的大嫂真的把老鐵托付給他看管了。

      老鐵根本不想談大嫂,問小元有沒有請到通下水道的。小元給老鐵亮了他手中的馬甲袋,里面是幾條泥鰍??蛇@幾條泥鰍做菜又不夠啊。老鐵正疑惑著,小元卻把那泥鰍全部倒到下水道里了,不見了。過了一會兒,小元把一盆洗碗水倒進去,嘩啦嘩啦的響,那聲音一聽就是通了。屋子里氣味不那么難聞了。老鐵說,看不出來小元,你去學水暖工吧。

      我很笨的,學不會的。小元邊說邊搓著手,臉漲得通紅,連老鐵的臉都不敢看了。窗戶外是一棵張牙舞爪的泡桐樹,還沒有長葉,卻開滿了花,花骨朵兒大大咧咧的,像頭上戴滿了花到處顯擺的瘋子。

      有一段時間,老鐵都會猛然想到那幾條鉆進下水道的泥鰍,也不知道它們怎么樣了,會不會死掉呢?會不會長出泥鰍怪獸來?老鐵很為這些想法苦惱,他怎么就擔心起了那幾條泥鰍來了?

      小元也覺得鐵大哥想多了,叫鐵大哥不用為泥鰍擔心,下水道里有吃有喝的,還沒有圍網(wǎng)捕它們,過得不知有多舒服呢!小元說得有根有據(jù)的,仿佛他剛剛和那些泥鰍通了電話似的。

      天似乎得神經(jīng)病了,雨下下停停,工地成了潰爛了的凍瘡,工程就無法徹底收尾。老鐵氣得跺腳罵娘,但也沒有用。老鐵實在沒有事做,索性帶了兩個朋友到宿舍斗地主。小元不會斗地主,可看了幾把牌,就懂了,對底牌猜得特別地準。小元弄不明白,鐵大哥打牌實在不怎么樣,牌好的時候不做地主,一手爛牌偏要做地主。

      老鐵總是贏的少,輸?shù)亩?。小元很心疼。老鐵說,你還不懂呢,你以后要學的東西多呢,比如抽抽煙喝喝酒打打牌。小元說我才不學抽煙喝酒打牌呢。老鐵本來還想說找女人的事,話到了嘴邊,他改了口,小元學好呢,不像我們,五毒俱全,沒救了。小元說,鐵大哥謙虛呢。

      夜已很深了,過了瞌睡的時刻,老鐵睡不著,問小元有沒有睡著?小元也沒有睡。老鐵就問小元想家嗎?小元回答得很干脆,不想!

      老鐵的興致上來了,小元說起了他家里的情況,小元的爸爸早就死了,而媽媽后來給他找了繼父。老鐵問小元有沒有弟弟。小元說沒有。老鐵說那你是你繼父帶大的了?小元隔了好長時間才回答,我恨他!老鐵問為什么恨他?小元咽了一口唾沫說,反正我恨他!老鐵不說話了,遠處的泡桐花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像是跳到地上搞集體自殺似的。

      最近,老鐵要跑后面的生意,總是出去應(yīng)酬。老鐵不在租住房吃飯,小元也不開伙,隨便湊合著吃點。為了這個,老鐵說過小元幾次,嘴巴里是省不出錢來的,想吃什么就去買什么嘛。小元答應(yīng)了,去了市場,買回來的卻是幾斤青蘿卜。小元把青蘿卜切成絲,用鹽碼了,瀝干,加上醬油和醋,倒是伴粥的好東西。老鐵平時早上起床,他寧可喝水和抽煙,也不喜歡喝粥??捎辛穗缣}卜絲,老鐵會一口氣喝上兩碗粥。老鐵打著飽嗝說,下次把腌菜的手藝教教你大嫂。

      老鐵酒量并不大,胃又不怎么好,晚上經(jīng)常大醉回來,小元就給他煮蘿卜湯,青蘿卜湯加冰糖,醒酒的效果特別地好。老鐵問小元為什么懂得這么多?小元說,手機短信上說的。老鐵很感慨,建議小元去學廚師。小元怕做廚師會變成胖子。老鐵想想也是,說,小元,你會是一個好男人,將來誰嫁給你會有享不盡的福氣。

      談到找對象,小元又臉紅了。老鐵說,你啊,都不如我上高中的兒子呢,這個世界上,都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小蝦,小蝦吃泥巴,你總不可以做一輩子泥巴吧。

      小元當然不想做泥巴,可他也不曉得怎么做小蝦,再做小魚,最后做大魚。他很想問鐵大哥是什么,大魚還是小魚?鐵大哥肯定不是泥巴,也不是小蝦了??蓻]等小元問,老鐵的呼嚕就響起來了。小元只好上床睡覺,怎么也睡不著,臉和耳朵像是剛剛在火上烤過,滾燙滾燙。

      第二天,老鐵找不到自己的鞋子了,床下有一雙锃亮锃亮的新鞋子。老鐵遲疑了很久才認出是自己的皮鞋。吃早飯的時候,老鐵跟小元說,謝謝你啊。小元說,謝謝我什么啊。老鐵用筷子敲了敲碗沿,指著粥碗,又用筷子指了指腳下的皮鞋。小元見老鐵表揚,很不好意思地摸著頭,說不出話來。老鐵又說,以后皮鞋就不用擦了,工地反正是臟的。小元的臉刷地紅了,說了幾句,意思將來沒有飯吃了,可以上街擦皮鞋。小元說得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完了,竟然是一頭的汗。老鐵沒有表示什么,呼呼呼地喝粥,像渴了很久的老牛。

      天終于放晴了,老鐵也習慣了小元擦的皮鞋。老鐵嘗試自己擦,可怎么擦也擦不到小元擦的那種效果。老鐵問小元有什么奧秘,小元叫老鐵猜。老鐵想了半天,也沒能猜得出來,問小元怎么擦。小元卻賣了個關(guān)子,說他也不知道。其實他說了謊,要把皮鞋擦得又黑又亮,就要往鞋面上滴幾滴醋。老鐵見小元不肯說,也不生氣,笑道,不說就不說,專利嘛。

      有了“專利”的小元很興奮,說話又尖又亮,連走路都變了,蹦來蹦去的,像一頭小鹿似的。劉叔問小元,元秘書你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小元站住了,看著劉叔嘴巴中的黑牙。劉叔又問,是不是老鐵答應(yīng)把他小姨子嫁給你了?小元很疑惑,沒聽說鐵大哥有小姨子啊。其他人都笑了,劉叔依舊一本正經(jīng),那我怎么聽老鐵說你要和他做連襟了?大家忍不住笑了,笑聲填滿了小元的耳朵。小元煞白了臉,大眼睛撲騰撲騰的,盯著劉叔看。劉叔怕了,忙解釋道,你們說說,我們的命怎么沒有人家元秘書好呢,想睡覺就有枕頭,想找工作就碰到了我們的鐵老板。劉叔的嘴巴動得很快,像是嚼著什么難咽的東西,咽不下去,臉上還是堆滿了笑。小元很想聽到劉叔在說什么,可他聽不見,耳朵被什么堵住了,小元用手指往耳洞里使勁挖了幾下,還是聽不見。一定是堵住了,小元絕望地想,如果有泥鰍就好了。

      整整一個下午,小元的耳朵都堵著,直到老鐵回來,那閉氣的耳朵才被老鐵的話轟然打開。小元聽到鐵大哥喊,發(fā)工資了,同志們,發(fā)工資了!老鐵霎時就像吸鐵石,把工地上的人都吸到身邊去了。小元沒有跟過去,按照慣例,每到發(fā)工錢的那天,老鐵總要和劉叔他們出去瀟灑的。小元隱約曉得“瀟灑”的意思,可他不愿意去想。世界上有些事情,只要不去想就沒有事了。

      果然,那些師傅拿到錢就急吼吼要去瀟灑了,劉叔要小元一起去,小元說他不想去。劉叔笑小元,你以為你是誰?是人民幣還是美元?這個世界上,其他的都是假的,唯有自己是真的,自摸算什么,打炮才是真正的爽呢。小元被劉叔的話羞得不行,老鐵把小元轟走了,劉叔,你跟人家紅花郎說這些干什么?劉叔笑了,哈哈,紅花郎,紅花郎,紅呀么紅花郎啊!劉叔幾乎唱成小曲了,很不好聽。但那曲子偏偏一直在小元的耳朵邊轉(zhuǎn),小元回到租住房,把門窗全關(guān)上了,耳朵才好受些。

      老鐵不在,小元下了一碗面條,似乎味精放多了,胃很不舒服。小元到外面走了走,想走到那棵泡桐樹下,可隔著一堵圍墻,圍墻上被人涂了許多數(shù)字和地址,小元仔細地看了看,竟然沒有一個數(shù)字和地址與他有關(guān)系。

      小元睡得很早,做了一個夢,他的面前全是汽車,而每一輛汽車里面,都是老鐵開的,小元拼命地叫老鐵停下來,帶他上去,而每一個老鐵都聽不見,一次又一次在小元面前呼嘯而過。

      也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了,老鐵把工程暫時丟給劉叔負責,匆匆回了老家。劉叔很擔心老鐵家里出什么事兒,悄悄問鐵老板怎么了,小元說鐵大哥沒有告訴他。劉叔懷疑小元也跟著保密,小元發(fā)了誓。劉叔還是不放心,借口問工程的事,用小元的手機給老鐵打了電話,老鐵的手機關(guān)著。到了晚上,劉叔又過來,小元問他吃了沒有。劉叔說沒有,小元給他煮了碗面條,劉叔連湯帶水的都吃下去了。劉叔又拿起小元的手機,老鐵的電話通了,劉叔和老鐵不咸不淡地說了幾句,從老鐵的話音聽上去,不像是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老鐵是第三天回來的。小元正在洗被子,老鐵沒有理睬小元的問候,落到床上,扯過老棉絮就睡,仿佛幾天不睡覺了。小元悄悄打電話給劉叔,劉叔急急地趕過來。老鐵還在打著呼嚕,小元悄悄指著老鐵的臉,老鐵的臉上有三道長長的新傷痕。一道長,兩道短,像是一個卦象。劉叔拍了拍小元的肩,說,沒事的,正常,貓抓的。小元說,那會不會得狂犬病啊?劉叔說,放心吧,他又不會咬你的。小元支吾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老鐵的脾氣變了許多,對小元做的伙食挑剔,對小元擦的皮鞋挑剔。到了工地上,又對劉叔他們挑剔。劉叔不像小元在老鐵面前低三下四的,老鐵的話只要說重了,他就和老鐵對著罵娘,小元勸都勸不住。老鐵和劉叔倆人還差點動了手。劉叔不怕老鐵,還記老鐵的仇,吵架后會有好幾天不理睬老鐵。

      劉叔不和老鐵說話,老鐵的怨氣就更大,每天回家都踢這摔那的,似乎天下人全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天下人都在挖他的墻腳。老鐵罵的是那些狗肉朋友,可小元總覺得老鐵在說他。

      小元把要離開的事告訴了劉叔,劉叔說,你真不想做鐵大哥的元秘書了?小元承認了。劉叔說,離開也好,反正要散伙的。小元以為劉叔要勸慰幾句的,臉色很落寞。過了一會兒,劉叔笑著說,元秘書你給我說心里話,你真的舍得離開你的鐵大哥嗎?

      劉叔笑得很曖昧,小元把頭扭到一邊,悄悄把離開鐵大哥的日子定了。待二十歲的生日,小元想,待過了二十歲生日,那個十九歲的小元就沒有了。讓那個十九歲的小元留下,他帶著二十歲的小元離開鐵大哥,至于是擦皮鞋還是做廚師,他還沒有想好。

      有了要離開的念頭,小元反而輕松了許多,變著花樣給老鐵做菜。老鐵似乎心情不在菜上,對小元還是很挑剔,有一次,還把小元洗的衣服給小元看,你看看,這就是你洗的袖口!糊弄人也不是這樣糊弄法嘛。其實小元洗得比過去還盡心,只是老鐵的襯衣質(zhì)量不好,剛開始又洗得不徹底,臟東西都附在上面了,完全不能怪小元的。小元看著老鐵消瘦的面容,數(shù)著要離開的日子,連忙檢討說,我再洗,我再洗。

      那天小元去買菜,恰好看到一個農(nóng)民賣野黑魚,小元把它買下了。野黑魚實在太兇了,在剖魚鱗的時候,它反過來咬了小元一口,指頭上留下了兩排密密的齒痕。小元生氣了,用菜刀刀背使勁地砸黑魚,連砸了幾下,黑魚不動了。再后來,菜刀也趁機咬了小元一口。菜刀咬得實在是太狠了。小元捂也捂不住。老鐵從工地回來的時候,小元正撅著屁股找創(chuàng)口貼呢。老鐵打開手中的公文包,掏出了一把創(chuàng)口貼,撕了一張,貼上了。

      小元把指頭湊到鼻子前嗅了嗅,蔥姜味兒,魚腥味兒,血腥味兒,還有一股香煙味。老鐵的公文包里是從來不離香煙的。

      菜是老鐵做的。上了桌,老鐵叫小元先嘗嘗,小元舀了一口,說湯很鮮。老鐵說,怎么可能不鮮呢,里面有小元的血呢。小元笑了,指頭上的疼輕了許多,就搶著做事,被老鐵罵了一通。

      老鐵不讓小元開伙了,他們?nèi)コ源笈艡n。大排檔的價格不高,但小元看得出來,鐵大哥的胃口并不好??伤闹割^總是不能愈合,反而由于偷偷下過水潰爛了。有些事情只能獨手做了,獨手擦皮鞋,獨手洗碗,可洗衣服就不方便了,小元不想讓鐵大哥洗。小元去市場上買了一只塑料洗衣板,靠在洗衣板上搓洗好了衣服,再漂洗干凈,讓鐵大哥去晾。老鐵一邊晾一邊說,小元啊,真有你的,我老婆都沒有這樣指揮過我。

      生日那天,小元說什么也不肯和老鐵出去吃飯。老鐵問小元想吃什么。小元說他想吃方便面。老鐵很笨拙地用電飯煲給小元下了一碗方便面,里面還臥了一枚雞蛋。

      小元再沒有提離開的事??尚≡烙嬭F大哥曉得了,不然鐵大哥也不會給他加工資。小元去問劉叔,劉叔說鐵老板也給他加了工資。劉叔說,老鐵人好,我們就得好好干。小元問,你說鐵大哥會成為大老板嗎?劉叔搖了搖頭。小元不相信劉叔的判斷,他相信鐵大哥會成為大老板。

      端午節(jié)的前一天,小元和老鐵一起回租住房,一推開門,滿屋的油香味兒和粽子香撲過來,小元連打了幾個噴嚏。停下來,看到一個女人正背對著他們忙活著,說,餓了吧,快好了。

      小元的臉立即就拉下來了,沒有脫鞋。老鐵卻興奮地抓住小元的手,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小元,元秘書!這是王鳳英,王秘書!

      我不是……秘書。

      小元小聲地否認道,全身發(fā)熱,窗外的泡桐樹長滿了大巴掌葉子,對著小元亂扇扇子,但他卻收不到一絲絲風花。

      小元兄弟,你別聽他瞎說!那個叫王鳳英的女人笑得很燦爛,似乎在替老鐵打招呼。老鐵卻笑得像個孩子,乘著小元換鞋子的機會,湊到小元的耳朵邊說,你到劉叔那里呆幾天,待她回去了你再來,沒幾天的。小元這才明白過來,王鳳英是老鐵的老婆,難怪她也有鑰匙呢。

      小元,你喜歡吃紅豆粽子還是白粽子?王鳳英沒等小元回答,就迅速剝了一只紅豆粽子,嘗嘗!我兒子也喜歡紅豆粽子呢。

      小元接過紅豆粽,那些躲在糯米中的紅豆,都不敢看小元。小元不想吃它們,但王鳳英就盯著他,小元只好抿下了一顆紅豆。

      小元吃得真文氣呢,王鳳英一邊說著,也給老鐵剝了一只粽子,不是紅豆粽子,而是通體透明的白粽子,一粒粒糯米被粽葉浸潤成好看的青玉色。

      小桃子經(jīng)常提起你,說你人好。王鳳英說。

      小桃子?小元不知道鐵大哥就是小桃子,小桃子就是鐵大哥。

      王鳳英哈哈直笑,說,他老媽當年不開懷,他老子去偷了人家的桃子,后來生了他,就叫小桃子了。小元哈哈大笑,臉色緩和了許多,喝了一杯酒,借著酒力,對著鐵大哥叫了一聲,小桃子!

      小元喊完了,覺得挺別扭的,老鐵也覺得別扭,小眼睛奇怪地瞪著小元,擺出了大哥的架勢。小元也對老鐵也瞪了一眼,他站起來,敬了王鳳英一杯酒,說,我是不是你兄弟?王鳳英很奇怪,說,當然是了。小元說,那我抱抱你。老鐵不知道小元要干什么。小元說,大哥你不懂,這是我們那里的風俗,小叔子抱大嫂。老鐵想去扯小元,王鳳英喝住了老鐵,你這是干什么啊?

      王鳳英大大方方地張開了雙臂。小元迎上去,張了張口,想喊聲大嫂,那聲音偏偏泥鰍樣滑進喉嚨里了,涌出口的,卻是一聲輕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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