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巖

1

最近一段時間老黃幾乎成了水晶島洗浴中心的常客，他周三和周五兩天必來，泡個澡，喝壺茶，再到二樓的“鴿子間”里做個保健按摩。

說是洗浴中心，實(shí)質(zhì)上就是個小澡堂子，澡堂子老板叫吳翠花，四十多歲的女人了，倒是挺能折騰，把臨街的一間平房掀了頂，再拉兩車水泥，愣是憑空又起了一層。修房子那幾天她算是舍了血本，見天地割肉打酒，把幾位瓦匠和木匠師傅伺候得屁顛屁顛地干活，一周的時間便把樓上收拾成了五六間小隔段的房子，被其稱為閣子間，正好做按摩包房用。

吳翠花第一次引老黃上樓給他介紹她的閣子間時說，別看空間不大，卻是休息的好地兒。你就瞧瞧這張按摩床吧，都是彈簧墊子呢，還有窗，每個房間都有一孔的，由她設(shè)計(jì)竟開在了房頂，鑲的是本地產(chǎn)的麻玻璃，看不清人卻能使陽光透進(jìn)來，很有妙處。

老黃是個稅務(wù)所的所長，正管著吳翠花開洗浴中心的這條街，所以很受吳翠花的尊敬，每回來洗澡都像貴賓一樣被吆喚著送入各道程序的門檻，比如淋浴、泡澡、搓澡，最終到二樓做保健按摩也是要由老板娘吳翠花親自引過去。

老黃喜歡喝茶，不講究卻也挑剔，他喝不慣澡堂子里的大碗茶，嫌茶葉陳舊，泡的時間長，茶失了味道。老黃來之前都會從手包里摸個小紙袋帶出來，交給服務(wù)生專門給倒一把茶壺里，沖上滾燙的開水，送到二樓的閣子間里備著。

吳翠花說聞味道還是西湖龍井呢，黃所長生活得真是有質(zhì)量。不是妹妹我忽悠你，整條街，滿打滿算頂屬您黃所長一個人講究。老黃說那是呀，這茶不但是西湖龍井，還是剛掐尖兩個月炒出來的新茶。

給老黃按摩的女孩叫小芹，是老黃第一次來做保健按摩時看上眼的。當(dāng)時她跟另外三個女孩一起被吳翠花叫上樓，擠在老黃喝茶的“鴿子間”里備選。拿老板娘吳翠花的話講，咱們姐妹在澡堂子里干活，目的很明確，那就是出來賺錢的。模樣長相，言談舉止，甚至包括你的按摩手法和服務(wù)態(tài)度都會決定客人對你的取舍，客人滿意了，成了你的回頭客，那錢還沒得賺嗎?

小芹便成了老板娘吳翠花說的能引來回頭客的人，而每次點(diǎn)她干活的則是洗浴中心的貴賓老黃。

第一次給老黃按摩時，小芹說了一句話。小芹說大哥的頸椎不好，平時工作的時候是不是總覺得渾身乏力呀?

老黃說妹子你說得準(zhǔn)呀，快說說你是昨看出來的?

小芹瞇縫著兩條鯢魚樣的眼睛笑著說，跟城里的按摩師傅學(xué)的唄。頸椎不好就影響腎，腎有毛病了尿水就多，尿水多了你就得頻繁地起夜，那身子還能不乏力?這都是經(jīng)脈相連的。

老黃問她，你哪兒人啊?

小芹說閩北鎮(zhèn)下家梁村。

老黃那次多給了小芹五十塊錢，說算是小費(fèi)吧，也是初次相識的見面禮。

2

小城有條環(huán)城的河，早幾年那河水清亮得很，站在岸邊上能看到有尺把長的魚游來游去。可近兩年卻被污染了，河水變渾濁了不說，河面上還時不時地就漂浮上來一些諸如廢紙、塑料袋之類的臟物和垃圾，讓人看了堵心。

兩個月前，城里新來了一位父母官，據(jù)說要燒的三把火的頭一把就是下大力氣治理這條河。傳言出來后沒幾天，市政府的文件也真跟著下來了，各單位職工都要獻(xiàn)愛心，即便是省吃儉用也得捐些錢出來，加上市政府的大塊投資徹底地整治一下市容。

老黃他們稅務(wù)所的七個人都響應(yīng)號召捐了款，錢雖不多，每人幾百塊錢，但事情卻有意義，關(guān)系到百姓的切身利益不說，最重要的一點(diǎn)是它振奮人心。

捐款事件沒多久，河邊上便開進(jìn)了一個像樣子的施工隊(duì)，在鐵鏈橋西側(cè)安營扎寨，規(guī)模還不小。除四五座帆布帳篷之外，另有一些大型的挖掘機(jī)和小型吊車及十幾輛卡車。聽說是要在河的上游改造出一條渠來，把附近的兩家化工廠的用水管道改向城東的荒草甸子上去。

老黃每周五的晚上下了班都要跟平頭回二去河邊上轉(zhuǎn)悠，表面上像是關(guān)心護(hù)城河治理的事，實(shí)質(zhì)上是約好了去河邊上的一家烤肉吧喝啤酒?；囟]有工作，自己開了家典當(dāng)行，經(jīng)營一些搶手貨，錢賺不多卻夠家里人吃喝。拿他自己的話講，誰讓政策好呢，有了寬松的政策，做小買賣的人就是如魚得水，加之他這行買賣屬冷門，賺不多也虧不上。

烤肉吧總共有三間房，外面裝了花里胡哨的門臉，在河邊的空地上擺了幾張塑料桌椅，桌上空再撐把布面的陽傘，每到傍晚顧客就蜂擁而至了。

老黃跟平頭回二也是靠利害關(guān)系建立起來的感情，二人是互惠互利。平頭回二開店鋪，老黃收稅，成朋友了便會相互間關(guān)照一些。但你不能說這樣的感情基礎(chǔ)就不牢靠，兩人竟在短時間內(nèi)好得跟一個人似的，跟親兄弟似的。每周末不到一塊兒喝頓酒，彼此都跟抓了心撓了肝似的。

兩人在靠河邊上的一張小桌前坐下后，先掏出煙盒吸煙。吸煙是吸煙，卻有個特點(diǎn)，各自吸各自的。老黃的是哈德門，平頭回二的是精品大云，兩樣煙的檔次差一大截，卻也井水不犯河水。煙吸一根半的時候，烤肉吧的小伙計(jì)便會把一大托盤烤好了的吃食端到兩人的鼻子底下，香味撲鼻，讓兩個人立馬就掐滅煙頭，吃喝起來。

烤肉托盤里有羊肉串、牛肉串，有肋條骨、板筋和雞脖子，也有辣椒絲、蒜瓣和茄子片，佐上紅辣椒末和孜然，絕對是下酒的好菜。

小伙計(jì)送上托盤后，再轉(zhuǎn)身去給兩人搬來一箱啤酒，冰鎮(zhèn)的青島雪花，酒液入杯子里咝咝地冒著涼氣，簡直是太爽快了。

夜色籠罩河面的時候，老黃跟平頭回二兩人把啤酒喝了大半箱子，大概每個人都能喝上七八瓶的樣子，但兩人仍舊沒有結(jié)賬離開，依舊是頭碰著頭在竊竊私語，聲音如鳥的叫聲，不對，應(yīng)該說是如蚊子的叫聲。

3

這個周末晚上，老黃又去了水晶島洗浴中心泡熱水澡。因?yàn)樗锝鼉商旄愣愂疹A(yù)算，幾乎全所上下都在加班加點(diǎn)地忙。到四點(diǎn)半鐘的時候老黃接到了平頭回二的手機(jī)短信，約他去烤肉吧喝啤酒。老黃回信拒絕了，說忙。平頭回二跟著回一條，囑咐他那件事要抓緊辦。老黃在辦公室里喝著茶看了會兒報(bào)紙，下樓吩咐稅收員小史去給大家伙買晚飯，到對門飯店去要餃子，再加兩個菜。吩咐完后就推說自己有事要先走，便來到了水晶島。

老黃就是覺得心情不好，他本來在下午的時候就跟所里的出納員張小梅約好了晚上一起出去吃飯的，接到平頭回二的短信后忽然間又沒了興趣。張小梅前年跟丈夫離婚后就黏上了他，年齡上比老黃小個六七歲，心性卻比他還老。帶個孩子還養(yǎng)著一個老母親，整天喊累得慌。老黃曾問過她，年輕輕的怎么總是沒個精神頭呢?張小梅說生活所迫啊。后來老黃就偷偷塞給她一些零錢，有的信封里是幾百塊的，有的信封里是近千塊，不等，都是管片內(nèi)的一些商家店慶呀、過年過節(jié)呀送給他沖喜的。錢雖不多卻也解了張小梅的燃眉之急，女人嘛，是感情腺最發(fā)達(dá)的動物，一來二去地就心存了感激，找個機(jī)會說些體己話，然后水到渠成地好上了。

老黃之所以順理成章地接納了自己下屬職員張小梅的身體，其實(shí)也是生理上的需要。他是剛在三年前從鄉(xiāng)下的稅收所調(diào)到城里來的，還沒有分到住房，老婆孩子便都住在鄉(xiāng)下，只有

他一個人先奮力地打拼著。那就是說他一兩個月也回不了鄉(xiāng)下一次，自然就對夫妻間的事有所渴望，便跟張小梅時不時地湊一塊兒喝點(diǎn)酒，做一做那件事。

老黃到洗浴中心后便被老板娘吳翠花給迎住了，吳翠花是滿臉堆著笑地跟老黃打招呼。吳翠花是個精明的女人，在老黃的心目中有過這樣的想法，她的笑是有籌碼的，甚至于說是無利不起早的，老黃剛給她免掉了三分之一的稅款，你說她能不滿臉堆笑嗎?吳翠花是他哥們兒平頭回二的堂姐，舉著酒碗跟他求情了，不幫人家不像話，那人心還是肉長的嗎?

老板娘吳翠花伸出手管老黃討茶葉，說好讓服務(wù)生去事先給他泡上。老黃說今天單位事雜忘了揣茶葉了，說就不喝了吧，待會兒做按摩時吃碗泡面就行了，整天忙得跟豆鼠子似的，晚飯還沒整呢。

這回老黃沒有泡太長的時間，早早地就進(jìn)了樓上的“鴿子間”。

只有老黃—個人稱小按摩間為“鴿子間”，意思是空間小，喝多了酒有種憋屈的感覺?？砂茨ε∏蹍s是另一個說法，她說小才好呢，溫馨。老黃反對她的意見，說溫不溫馨只跟女人有關(guān)系，屋子再小要是沒有你來陪咱，那還有個啥意思。

老黃早進(jìn)按摩間是因?yàn)槎亲羽I了，他穿著浴服盤腿坐在按摩床上捧著碗吃面，小芹則跪在他身后給他捏脖子。等小芹手勁重了時，老黃就發(fā)出“哎呀”的叫聲，惹得小芹立馬住了手，緩兩秒鐘后再接著給他捏。

老黃邊吃面邊問小芹的家事，才知道她還有一個老娘，一個未娶親的哥哥，而且哥哥還是個殘疾，左腿有些跛。

當(dāng)聽說小芹曾有過未婚夫，并且兩人登過記在一塊兒過了半年之后，老黃的眉頭喜了一下，忙問那咋就不過了呢?

小芹滿臉羞紅地說她男人是個性欲極強(qiáng)的人，幾乎有一點(diǎn)點(diǎn)時間都想要她的身體，比如一塊下田里割麥子那當(dāng)口，要是跟前沒旁人，他都要弄一會兒，簡直是讓她受不了。

老黃說那不是性欲強(qiáng)，而是心理上有疾病，離開他算對了。時間久了會產(chǎn)生性幻想，繼而變成虐待狂，極致了是要?dú)⑷说摹?/p>

老黃吃完面后，讓小芹去給她倒了一杯涼開水來。他趁這空當(dāng)給平頭回二發(fā)了條短信，然后接著做按摩。

這一回老黃先掏了一百塊錢給小芹，不用把話挑明了，多給的五十元錢自然又是賞給她的。這讓小芹很感動，小聲說黃哥真講究，總是多給錢，讓老妹說啥子好呢?

老黃覺得時機(jī)來臨，便笑著說，你哥我也是鄉(xiāng)下地壟溝里爬出來的，做人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不能忘本呀。他邊笑邊把右手伸進(jìn)了小芹的套裙里，游移到胸前，輕捏了一把。

小芹的身子抖了一下，但很快就穩(wěn)住了，任由老黃那只糙了皮膚的手在她的乳上揉捏，直到半分鐘后拿出來，她才停止了給老黃的按摩。

老黃穿好衣服往門外走時，他看了一下腕上的那只老式的上海表，已經(jīng)九點(diǎn)半了。

老黃想這會兒張小梅準(zhǔn)是摟著孩子睡下了。

4

坐在河邊上喝冰啤酒時，老黃跟平頭回二說城市河流改造的事，平頭回二嘴里邊帶著臟字地說那些建筑隊(duì)的人都是懶漢子，整天會的就是一套工作法，那就是磨洋工。眼瞅著都快倆月了，基礎(chǔ)才剛剛鋪好，到立秋是很快的，只是眨眼睛的事。照這樣的工程進(jìn)度，護(hù)城河治好了得猴年馬月。

兩人今天沒急著喝那么多酒，而是在等一個人，是由平頭回二約的一個重要的客人。

夜色重一些的時候，平頭回二約的客人來了，使老黃吃了一驚的是竟是個年輕的女人。有三十幾歲的樣子，還帶了個小孩。女人長得一般，唯一好看的是她的鼻子，有鉤的那種，鼻尖微微地上翹，一副笑面地沖著老黃點(diǎn)下頭說，讓哥久等了。那聲音卻是好聽，鶯聲細(xì)語的，像是從鼻腔里發(fā)出來的。

女人坐下后把那個八九歲光景的男孩拉到身邊，再摁坐在一把帶靠背的椅子上，拿烤肉串給他吃。男孩是餓了，狼吞虎咽地很快吃完了盤子里的十幾只烤串，包括半個烤饅頭，然后捧起桌上的半杯啤酒，仰起脖咕嘟嘟地灌進(jìn)去，才用衣袖抹了抹嘴角，跑走了。

平頭回二端起空杯子看了看，面無表情地拿酒瓶子往自己的杯子里注酒。滿了之后再去拿女人面前的杯子，卻被女人擋了。女人起開了一整瓶，對嘴喝了一氣，才放下瓶子跟老黃說話。

女人說價錢不能差，白紙黑字咱兄弟姐妹之間得寫清楚了，雖說不是天大的事，可也關(guān)系到妹子的后半生幸福。

平頭回二喝著啤酒，眼睛瞧著黑黢黢的河面說，黃哥是政府的人，錯不了事，你認(rèn)真演戲就行了，保不準(zhǔn)大戲唱好了時還會多叫你個好。

女人要起身時，被老黃拿手壓了肩膀，只好重新坐下。老黃輕聲地說那孩子咋辦?女人笑了笑說，流浪鳥，不會成累贅的，有的是托付的地兒，您只管放心好了。

老黃便松了手，給女人再起一瓶啤酒，喊小伙計(jì)再上些烤串，三人喝起來。

女人手里的第二瓶酒快喝完時，跑走的那個小男孩回來了，黑暗里像一只真正的鳥，潛到女人身旁，一只小手搭在女人的脖子上說，走吧姑，俺困了。

女人起身朝兩人笑笑，牽男孩的手走了，夜色的燈暈下是兩個人一長一短的影子，拖拉龐雜。

平頭回二跟老黃說，這妹子身?xiàng)l挺好，保不準(zhǔn)脫光了你會上她。

老黃拿鼻子哼了一下，表示反感。平頭回二卻不屈不撓地說，你也別看不上眼，人家大玲早些年是搞舞蹈的呢，要不是車禍撞折了小腿，指不定怎么風(fēng)光呢，哪還輪得到你?

老黃說行行行，已經(jīng)是你的人了，就好好待承人家，女人不容易，別瞎了人家的心。喝酒吧，我是越來越覺得酒這玩意是好東西了，醉了你的一顆心就能飄起來，那可是騰云駕霧的感覺，真好。

平頭回二說，你不會是喝醉了吧，一個收稅的，怎么念起詩來了?

兩人禁不住都笑了兩聲，那笑聲沙啞而滑稽，有些虛飄飄的。

5

老黃在靠近黃海路的一條僻靜的街面上找家賓館，要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間。他使用了自己三年前在鄉(xiāng)下稅務(wù)所任職時的工作證。雖然證件是過了期的，可賓館的服務(wù)員根本就沒看上面的日期，收了他房費(fèi)后很快就給他辦理了入住手續(xù)。

老黃進(jìn)屋后打開燈，再拉開窗簾，站在窗前看了好一會兒夜色，才回身坐到窗前的沙發(fā)上給平頭回二發(fā)短信。

在收到回二的短信之后，房門便被敲響了。老黃起身去打開房門，把一臉紅潤的小芹放進(jìn)來，拉了她的手進(jìn)到臥室。老黃說在這家賓館開會，酒喝多了頭疼得厲害，出去見風(fēng)會吐的，只好麻煩妹妹上門服務(wù)了。

老黃說完這番話便覺得自己的臉燒了一下，他想都這把年紀(jì)了，撒個謊還會臉紅，還能做成啥大事。就像他跟自己的部下張小梅做愛時，他總是有種荒謬的感覺，覺得鄉(xiāng)下的老婆隨時都在身后盯著自己一樣?？伤掀诺难劬s是一雙溫和慈愛的眼睛，盡管那里面含著某種哀婉，卻是不傷人的。可越是那樣卻越使他自責(zé)，越覺得對不起妻兒老小。

小芹說沒事，黃哥又不是外人，俺家老板娘能派俺來給你做保健是俺的榮幸呢。

兩人上床按以往的程序做按摩，期間老黃的手始終都在按摩女小芹的身上游移，因?yàn)榍耙淮伟茨r老黃做了試探，沒遭到反對，小芹是

認(rèn)可了的，所以這次才有了實(shí)質(zhì)性的進(jìn)展。

這次老黃是真的喝多了酒，膽子相對以往大了些，在小芹給他按到小腿時，他從后面猛勁地抱住了小芹。

老黃把小芹徹底地收拾了。完事之后，小芹仰躺在床上，輕微地閉著眼喘息，臉上是滿足的，要說剛開始時老黃的突襲曾使她一度驚恐和反抗，可在做那件事的過程中的某個瞬間，卻帶給了她久違的快樂。

老黃坐起來吸煙時，發(fā)現(xiàn)小芹的眼角有些濕，便掐滅煙，轉(zhuǎn)身把她抱起來。

老黃說，妹子你要是覺得委屈的話就打咱兩下，哥很久都沒做這事了，是酒喝多了一時忍不住，也是太喜歡你的緣故。

小芹裸著的身子抖了一下，才回過神來，滿臉羞紅地?fù)u搖頭。

兩人穿好衣服坐起來說話時，老黃從錢夾里數(shù)了五張大面值的鈔票塞給她，囑咐她別亂花，攢著好留著家里派用場。

小芹說哪舍得亂花呀，哥哥都連著相幾門親了，也沒成，原因就是錢少，腿又有殘疾。

老黃說，哥有個想法，這兩年你嫂子在鄉(xiāng)下，過不來，你就跟哥好吧，等你將來有了意中人，咱倆再分開。我絕不會耽擱你，也會幫你些忙的，比如你哥娶親的事，我可以出兩萬塊的彩禮錢。

小芹拉著老黃的手使勁地晃了晃說，你說的難道是真話，不騙人嗎?

老黃說我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騙啥人，等你哥的事定下來了，你就帶我去，跟你家里人介紹說我是你打工的飯館的老板。

小芹說行啊，娘就說過嘛，這世界上還是好人多，鄉(xiāng)下人心眼好使，咋著都能碰上的。

老黃送小芹往門外走時，心里想，跟自己鄉(xiāng)下三嬸家的表妹一樣，都是秤砣做的心眼子，實(shí)誠著呢。

6

又一個周末的下午，老黃把平頭回二給他的三千塊錢找家郵局匯給了鄉(xiāng)下的媳婦，以解老丈母娘患病住院的燃眉之急。打年前起，老丈母娘就高血壓住了院，家里那點(diǎn)閑錢能用的都派上了用場。又張口從平頭回二那兒借了萬兒八千，這三千塊錢算是平頭回二送他的，回二還答應(yīng)那件事做成之后，送他兩巴掌的數(shù)，提成也好，辛苦費(fèi)也罷，夠他在城里買兩間房的。

買房子不可說不是對他一個小稅務(wù)所所長的誘惑，在城里有房子就可以把老婆孩子接過來，同享天倫之樂。所以老黃才很看重這一點(diǎn)，才咬牙根拼了命地答應(yīng)并幫平頭回二做那件事。

老黃匯完錢后心里頭敞亮了一些，就去了平頭回二的典當(dāng)行。

平頭回二正坐在廳前的一把紅木太師椅上喝茶，見老黃來了極高興地站起來給他讓座倒茶。

平頭回二還領(lǐng)老黃看了他剛收下來的一塊棋盤，木刻，油彩失了漆倒也清晰。平頭回二說看著不怎么起眼吧，絕就絕在木頭的材料，是榧木的，珍貴至極。

老黃聽說過一點(diǎn)關(guān)于榧木的傳聞，產(chǎn)地云南的西雙版納，近乎于絕跡，此木以質(zhì)地堅(jiān)硬為特點(diǎn)，其味防蟲避邪，為文人墨客所喜愛。

老黃摸著棋盤問其所當(dāng)價格，平頭回二說八百塊。

未等老黃再問，平頭回二搶先把他要出手的價格報(bào)給老黃說，已經(jīng)有買家看上了，出價三千五。平頭回二的話嚇了老黃一跳，心里想就這么一典一當(dāng)，差價竟然是二千七百塊之多，這筆小財(cái)發(fā)得不可謂不輕巧至極。

怪不得他平頭回二拖他下水串演一出大戲，肯定是要捉一條大魚，給他的價碼是買房的錢，那平頭回二自己呢，則是賺大發(fā)了。

兩人坐下喝茶時，回二給他講了堂姐吳翠花的事。

他說吳翠花的男人，也就是他回二的堂姐夫，原本是很精明的一個人。夫妻倆合力經(jīng)營澡堂子，不大富大貴，卻也終日溫飽，衣食無憂?？删谱郎险J(rèn)識了一位朋友，帶他去了一處場所，學(xué)會了打麻將。有了賭癮之后一發(fā)不可收拾，錢也越賭越大，結(jié)果是因?yàn)橘€資斗毆，動刀傷了人，以故意傷害之罪名被抓人了獄。

老黃說判了多少年呀?

平頭回二說十年，人生的一段黃金時光呀，堂姐把開澡堂子賺的錢大半都貼到監(jiān)獄里去了。

見老黃沒懂他的話，就解釋說蹲監(jiān)獄也需要打理的，也就是說在里面想吃點(diǎn)好的，就得花錢。想干點(diǎn)好活，比如去犯人食堂做飯，也得花錢。表現(xiàn)好了可以減刑，但更是要交保證金的。

老黃說世上最扳不住的有兩樣?xùn)|西，那就是耍錢的爪子和賣淫的胯子，保不準(zhǔn)你堂姐是白忙活，等人弄出來了，萬一再去重操舊業(yè)，那還不毀了，我看是瞎子點(diǎn)燈白費(fèi)蠟。

平頭回二說要不說我堂姐她可憐呢，你是咱哥們兒，看在我的分兒上平時也得多幫她一點(diǎn)。

老黃說還咋幫?她生意上的稅份我是能免則免，能降格的降格，夠意思了。

平頭回二說我說的是生活上的事，她一個女人家的，歲數(shù)又不大，不缺錢缺的是寂寞，你就幫她消滅寂寞唄。

老黃說你少來，我身邊再缺女人，也不能乘人之危，那可是服刑犯的家屬呀，良心上得背負(fù)多大的包袱，你可別坑你堂姐夫了。

兩人又悄聲耳語了一會兒，才起身去外面尋酒館喝酒。

平頭回二跟老黃說，活動經(jīng)費(fèi)還夠花吧?不夠的話我讓你弟妹再從柜上給你支點(diǎn)。

老黃說夠了，先不麻煩你這大財(cái)東、大掌柜了。

7

雨水多的幾天里，老黃接二連三地去了水晶島的澡堂子洗澡做按摩。

更主要的是去找按摩女小芹，兩人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把感情做了快速的升溫，干柴烈火，一遍又—遍地做那件事。老黃每次做完都會給小芹留兩張大鈔票，算是慰問金，讓小芹充滿了感激。

兩人在一起的時候，老黃會不咸不淡地問一下她家里的情況，包括她哥哥的事。小芹說三天前哥哥又相了回親，人家還是不同意，嫌家里的房子破更嫌哥哥的跛腳。

老黃摟著小芹光滑的身子說，這兩天你找借口請個假，我正好有空跟你一塊回去一趟?？纯茨隳?，順便也幫你哥出出主意。房子破沒關(guān)系，看花點(diǎn)錢能不能翻修一下。妹妹好歹也是黃哥的人了，不作點(diǎn)啥貢獻(xiàn)心里邊過意不去。

小芹有些喜出望外，她也抱緊老黃的脖子動情地說老黃人好，沒想到您這吃官飯的人還這般厚道，好心腸。

兩天后，老黃打了長途汽車票去了小芹鄉(xiāng)下的家，十幾個小時，汽車翻山越嶺，終于進(jìn)了小芹家的老屋，見到了小芹的娘和哥。

老黃以小芹城里新找工作的老板的名義被介紹給了她娘和哥哥，老黃也就順理成章地成了小芹家的座上賓。殺雞宰鵝燉了半鍋的菜，還打了兩斤好酒，由小芹的哥哥陪著老黃吃喝。酒喝到三巡時，老黃裝作高興的樣子跟老太太拍胸脯子，說小芹是他的員工，也是好助手，他發(fā)了點(diǎn)小財(cái)，就不能看著他的員工家里邊受苦。老黃說他也是窮苦出身，他沒有辦法忘本。并當(dāng)場就從手包里數(shù)出一萬塊錢拍到炕沿上，說是用來修房子的款項(xiàng)，算是單位先借給小芹的。

老黃的舉動給小芹的家里人帶來了驚喜，小芹憨厚的哥哥沒下酒桌就醉了，被老黃給攙回了偏房里，老太太也掉了眼淚，說小芹是遇上了貴人，她們家有福了。

老黃的舉動也感動了小芹，半夜的時候趁老太太睡熟，小芹跑到了老黃睡的小屋里，兩人熱烈地抱到了一起。

老黃停下動作后附著小芹的耳根子說，房子真是太破了，沒修的價值了，我看明早你跟咱娘說說，我在城里給你們找?guī)讉€泥瓦匠和木匠，

扒掉再起兩問吧。我估算了一下，算吃飯時留下的那一萬塊，我頂多再出五千，單磚泥面紅瓦的，足夠了。

小芹說哪能還讓您出錢呢，黃哥的錢也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俺過意不去。

老黃說你有啥過意不去的，你把身子都給了我，我花點(diǎn)錢算啥。

見小芹沒出聲，老黃又說，要不你就在心里打個欠條，再跟我兩年，這筆良心債就算還清了行不?

小芹使勁地在老黃的懷里點(diǎn)了點(diǎn)頭。

老黃拿手摸小芹臉時，發(fā)現(xiàn)女孩哭了，竟是滿臉的淚水。

老黃想，鄉(xiāng)下女孩真是善良，竟然這么容易被感動。

在鄉(xiāng)下待了半天住了一晚，老黃就帶小芹坐上了返城的汽車。

在顛簸的汽車上，老黃枕著小芹的肩膀打瞌睡，但他卻沒有睡著，滿腦子里面都是小芹家老屋房梁上那根木柁，黑漆漆的泛著微微的黃色，結(jié)著蜘蛛網(wǎng)。

平頭回二不時地給他的手機(jī)發(fā)來短信，老黃卻理也不理，不看也不回。他發(fā)覺自己心煩時，是什么事情都不想做的。

8

護(hù)城河的工程進(jìn)行到一多半之際，平頭回二又約老黃到河邊上那家烤肉吧喝啤酒。平頭回二在電話里的聲音有些沙啞，口氣也有些急。

那是下午六點(diǎn)鐘剛過，稅務(wù)所下班不久的時間。老黃把出納員張小梅留下來為的是交代她辦一件事，并且利用這個時間跟她溫存一下。平頭回二打來電話時，老黃正在他的辦公室里抱著張小梅。老黃說明后天是大禮拜，你去找家蛋糕房訂一個大蛋糕，再買兩瓶好酒給孫副局長家送去，孫副局長的老婆過生日，人家主管咱們，不意思一下不好。

因?yàn)殚T外就是走廊，張小梅怕被沒走的同事聽見，弄舒服了也咬嘴唇挺著。最近挺長一段時間老黃沒找她做這件事了，她生理上也有需要了，卻不能主動來找老黃，只是用手機(jī)時不時地給老黃發(fā)個葷段子，提示或者暗示他一下。老黃沒反應(yīng)她就覺得老黃是外面應(yīng)酬多，也沒介意，殊不知老黃是戀上了澡堂子里按摩女小芹的身子。

老黃見張小梅始終不吭聲，就拿手拍了她一下說，我說的話你聽見了沒有，怎么連個音也沒有，你死人一個呀?

張小梅才張嘴嗯了一聲，算是應(yīng)下了。

老黃也結(jié)束了動作，一邊打掃戰(zhàn)場一邊補(bǔ)話說，順便也買個小蛋糕，給你孩子吃，那東西稀罕，娃們都愿意吃。

張小梅系了褲帶，臉紅紅地轉(zhuǎn)過身來問他，這個周日所里去城郊的五保戶家搞活動，你還去不去，米面都買了呢?

老黃吸著一根煙抽一口吐成一個圓圈，再吸一口把煙咽進(jìn)肚里才說，去，所有的人都一塊吧。不行的話再買十斤豬肉，倆老人舍不得花錢，買了他們就不得不吃了。

張小梅轉(zhuǎn)過頭來整理弄亂的頭發(fā)時，老黃竟發(fā)現(xiàn)她比平時好像漂亮了一些，就禁不住多看了她一眼，還沖她笑了一笑。

張小梅轉(zhuǎn)身出門后，老黃想起了她不久前跟他說的一句話。張小梅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地說，嫂子要是一年之內(nèi)不來城里的話，我就考慮要不要嫁給你的問題了。

等張小梅的腳步聲下樓消失后，老黃才撥打平頭回二的手機(jī)，說他剛開會了，有啥急事昨的，一遍遍地響鈴。

平頭回二說你來河邊的烤肉吧喝酒吧，那件事又有變化了，得好好商量一下。

老黃打車趕到后，平頭回二說，以你名義派去談翻蓋房子的人回來說，小芹的娘不同意，說咋也得等兒子找上對象再說。

老黃說那咋辦?老太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呀。

平頭回二說，只有走第二步棋了，讓大玲出馬，還是你來客串。

老黃想了想說，看來只有走這步棋了，但怎么個走法，咱得考慮周全了，萬不可出岔子，否則會前功盡棄。

兩人舉酒瓶子碰了一下，都咕嘟嘟喝進(jìn)去一半。

9

老黃再一次去小芹那兒做按摩時，跟小芹說了幫她哥哥在城里找了個對象的事，并說女方是他的一個遠(yuǎn)房親戚，離過婚。但人長得標(biāo)致，也本分，愿意下嫁到鄉(xiāng)下，有飯吃就行。

小芹說離過婚倒無所謂，只是有一點(diǎn)她不明白，還有愿意屈嫁到鄉(xiāng)下去的人嗎?而且還是嫁給一個跛了腳的農(nóng)民。

老黃說這你就不懂了，女方是離過婚的，在城里沒工作便活不了人，而且一只眼睛還是玻璃花，人家的想法是找個鄉(xiāng)下人能待她好，還能實(shí)惠地過日子。

小芹說你這么說倒還靠譜，那就帶去給俺哥瞧瞧吧。

兩人說好了便把想法付諸行動，立馬找了一天帶女人大玲去了小芹家，沒想到的是，事情進(jìn)展得出乎老黃的意料之外，竟然相當(dāng)?shù)捻樌Ｐ∏鄣母绺绾芟嘀写罅?，老太太也說好，離過婚不算什么，人生在世的，喝兩家水的女人不有的是嗎，沒啥稀罕的。

幾個人一番吃喝后便商定了結(jié)婚的日子，老太太做主說年根就結(jié)婚，也不操辦酒席，有個儀式就中了。

老黃趁機(jī)說起蓋房子的事，老太太也應(yīng)下了，說找人掐算一下，擇個吉日挖土動工。娶媳婦嘛是件大事情，咋能不蓋新房子呢?

晚上睡下后，老太太問小芹是不是跟著人家老黃呢，多長時間了，人家有沒有媳婦啊?

小芹見瞞不過，就點(diǎn)頭說是，并撒謊說老黃的媳婦跟他早離了，現(xiàn)在他們倆人正熱戀著。

老太太也沒再說什么，只是囑咐小芹要好好待承人家，老黃是個好人，現(xiàn)在找一個心腸好的人多難呀。

大玲倒是大方，也想得開，去小芹家的當(dāng)晚便跟小芹的哥哥睡到了偏房里，伺候得跛腳的男人喜不自禁，兩人幾乎一夜都沒合眼，快天亮?xí)r才迷糊地睡了一小會兒。小芹的哥哥自覺找到了意中人，下地去柜子里摸了件金首飾出來，給了大玲。大玲不要，說還沒過門呢，不能要東西。小芹的哥哥說，身子都給俺了，也就是俺媳婦了，不要咋行，拿著吧。

老黃等幾個人回去沒幾天，平頭回二帶的瓦匠和木匠就開到了小芹家。他們在老屋的旁邊搭了個馬架子后便支起鍋灶，開始扒房子。兩天后，平頭回二親自帶人把拆下來的那根房梁，趁天黑裝上汽車運(yùn)回了城里。

平頭回二拆房子的同時，也安排人給小芹家拉來成車的水泥和磚瓦、木料，組織人挖地基起房子，干得熱火朝天。他還讓人在老屋宅基地上豎起的新房梁上系了紅布，點(diǎn)香爐灑酒做了敬神，以祈求神靈能夠饒恕他曾經(jīng)做過的不得體的事。

小芹家里蓋房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附近的村屯，不少相識的鄉(xiāng)親紛紛過來做幫工，新房轉(zhuǎn)眼間就起了架。小芹的哥哥和娘自然是高興，與鄉(xiāng)親們的拉話中也就透露出了閨女在城里做事，尋了個好男人，都是人家?guī)鸵r的。要不然咋能住得起磚混房呢，福氣呀。

10

三個月后，小芹的哥哥在新房里辦了喜事，但新媳婦卻不是城里曾來過的大玲，而是臨村的一個女人。女人長相比不上大玲，說話還有些結(jié)巴，卻是個做農(nóng)活和家務(wù)的好手，她是自愿托媒人找上門來提親的。正趕上大玲捎話來說又不愿下嫁鄉(xiāng)下人家了，原因是還帶個孩子，剛好要念書了，沒法到鄉(xiāng)下上學(xué)。小芹的哥哥就跟結(jié)巴女人見了面，也相看上了。結(jié)巴女人是瞧上了小芹家新起的兩間瓦房。

老黃沒有跟小芹回家參加婚禮，他不敢看小芹家新起的房子，找了借口給了小芹一千塊錢，算是隨的禮份子。

老黃剛剛從平頭回二處回來，得知那根房

梁還沒有出手，正在找買主，也就不急了。他揣摩著這近一年來跟平頭回二聯(lián)手所做的事情，竟像是一頭霧水在里面。就為了那么一根古舊的房梁，典當(dāng)行的老板平頭回二居然下了狠茬子，舍得花那么多錢，演戲一般精心設(shè)計(jì)每一步棋的走法，上演了一出移花接木的大戲。難道黃花梨木就那么值錢嗎?

盡管心里惴惴不安，以及對小芹家人的愧疚，但為了自身利益，做就做了吧，何況回二還給她家里蓋了新屋，給她哥哥娶了媳婦，也說得過去了。

前幾天，區(qū)稅務(wù)局的孫副局長給他透露說，市局馬上要分房子。按條件有他老黃的份兒，但得交—部分自助款，起碼得幾萬塊錢，讓他準(zhǔn)備著。

這消息對老黃來說既是喜訊也是愁事，這么多年來一家四口就他一個人工作，哪攢下錢了呀。到城里當(dāng)稅務(wù)所長是有段時間了，但一些很小的外財(cái)，也可以說是散碎銀兩，真的是不聚堆，加上他又認(rèn)識了張小梅，不花不花也得投進(jìn)去一些，也就虧空得很。

好在有平頭回二那檔子事擺著呢，事先說好的獎金也好，合作股也罷，兌現(xiàn)了就能解燃眉之急。

時間如流水，一個月過去后，單位真的通知他交房子的預(yù)付款了，可找了平頭回二后，那房梁還是沒脫手?；囟贿吀嬖V他不要急，一邊給他拿了兩萬，算是先預(yù)支給了他一小部分救急用。老黃又找親戚借了些，可還差兩萬，沒辦法了，就跟張小梅商量能不能從所里的正常經(jīng)費(fèi)中先借用一些，卻被張小梅一口回絕了，張小梅說那可是犯法的事，一天都不行，萬一讓領(lǐng)導(dǎo)知道了，咱倆的飯碗就都砸了。

當(dāng)老黃愁得眉頭不展時，張小梅從家里給他拿來了一個存折，上面剛好有兩萬多塊錢，說是她的私房錢，也算是家底了，先應(yīng)急吧。

張小梅的舉動感動得老黃差一點(diǎn)就掉眼淚，他拽著張小梅的手使勁地?fù)u了兩搖，愣沒說出話來。

老黃交完房款的第五天，平頭回二給老黃打電話說，他們上當(dāng)了。那根房梁是假的，不是黃花梨木的，人家買主出價幾十萬，找專家驗(yàn)貨時卻看出不是正品，是另外一種酷似黃花梨的木種。

老黃說回二你跟我開玩笑呢吧，怎么會是假的，難道這么多年你一個玩典當(dāng)?shù)睦鲜?，也會看走了?

平頭回二在電話里把自己罵了個狗血噴頭，說誰他媽的撒謊誰就是后媽養(yǎng)的，真是看走了眼。他去鄉(xiāng)下收古董舊玩意的時候去親自偷看過好幾次，咋就能看走眼呢。不僅僅是到手的鴨子飛了，還搭了不少的錢。

老黃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他一百個不信，覺得指定是平頭回二這個王八蛋見利忘義，起了獨(dú)吞的念頭。他就跟回二說，假就假，人哪有不栽跟頭的時候，但既然錯了，那也得將錯就錯下去，切不可聲張，這事傳出去不好，有欺詐行為呀。

末了，老黃還沒忘在電話里頭囑咐平頭回二莫丟了那根房梁，雖說不是黃花梨木做的，卻也不要丟，留著打件小家私還是可以的。

日歷到臘月初八那天，天氣出奇的冷。老黃在路上遇到大玲，大玲跟他說平頭回二給抓起來了。老黃問她因?yàn)樯妒拢罅嵴f還是那根房梁的事，平頭回二被人識別是另外一種樹木后，不甘心，又找人把房梁的底漆修補(bǔ)了一下，再巧舌如簧地賣了出去，結(jié)果被人識破，告發(fā)而被抓。

老黃說看來那根房梁真不是黃花梨木的呀。

大玲說可不是嘛，咱大家伙的心血真是白費(fèi)了。

老黃苦笑了一下，趕緊跟大玲告別，他真是不想再多提一句有關(guān)這件事的話題了，提起來心里頭就堵的慌。

從此以后，老黃就盼著局里的房子能早點(diǎn)分下來，好找?guī)讉€木匠、瓦匠的，簡單裝修一下，盡可能早地把老婆孩子及岳母接到城里來，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那種日子。

他也偶爾跟張小梅到一起做一下那件事，畢竟是欠著人家的人情。這年頭人情可是最為至關(guān)重要的，人情不還哪成呀，那人字的兩撇不就分開了嗎?

他也偶爾去一下水晶島洗浴去泡泡熱水澡，找小芹做個足底按摩。原因嗎，足底按摩極其便宜，做一次才二十塊錢，平頭回二不供他按摩的錢了，這二十塊還都得從自己的工資里出呢，不攢著點(diǎn)過，欠下的房款哪輩子能還上呢?

小芹依舊對老黃好，把他當(dāng)成恩人，可老黃的心里邊最清楚，他哪是什么恩人呀，他是害人家的壞人。雖說弄真成假了，沒害得了人家反倒是幫了人家，但終究是做了坑人害己的事情。

人家女孩依舊對他好，其實(shí)是被蒙在鼓里呢，這層窗戶紙一旦被捅破了，那還不被罵死呀。

11

城里下過兩場大雪之后，老黃一個人搬進(jìn)了新房。

他是第一次住樓房，房子敞亮，心卻空起來。他還沒把鄉(xiāng)下的老婆孩子接過來，他要等過完了這個春節(jié)，等開春以后再說。在鄉(xiāng)下過春節(jié)熱鬧，還節(jié)儉，也有十足的年味，不像城里除了震耳欲聾、放肆無比的鞭炮聲，就都是陌生人的臉孔和冷冰冰的孤寂了。

老黃搬進(jìn)新房的第一個晚上，張小梅給他打來電話說，馬上過來看看他，更主要是看看新房子。老黃沒有拒絕她，怎么忍心呢，人家主要是想來看看的，又不是說要搬進(jìn)來住，何況買這房子時人家畢竟是出了錢的，借也好，臨時幫助也好。有份心意在里面嘛。

三分鐘后張小梅摁響了門鈴，老黃從門鏡里看見張小梅穿了件紅色的羽絨服，手里竟然還抱了一大束鮮花。就想，多虧沒拒絕人家，其實(shí)她打電話時人已經(jīng)到樓下了，要是拒絕了，張小梅還不得罵他沒良心呀，那老黃你不成了卸磨殺驢了嗎?

張小梅懷里抱的不是鮮花，是一大束絹花，素雅淡定，插在—個紙糊的花瓶里，不值幾個錢卻很有品位。被她擺在客廳角落處的沙發(fā)旁，很好看。

兩人說了會兒話后，張小梅就去把客廳的窗簾拉上了。然后脫外衣和褲子，老黃趕緊走過去抓住了她的手說，要不就不做了，床上連床單還沒鋪呢。張小梅卻沒理他，自顧自地褪下了褲子，把身體伏在沙發(fā)靠背上說，以前在桌子上不也做了嗎?

老黃沒話說了，只好把自己靠上去，但很快也很敷衍地完了事。他一邊提褲子一邊歉意地說，真是對不起，這些天裝修房子再加上局里邊的應(yīng)酬，身體竟不硬氣了。

張小梅邊穿衣服邊說，挺好，這種事還是速戰(zhàn)速決的好，時間久了傷身體。

老黃送張小梅走時，張小梅擁抱了他，并且還喃喃地說了一句話。

張小梅說房子有了，你媳婦也快來了，我和你在一起的機(jī)會也就少了。

老黃聽得出來，張小梅的話音里有著一絲的哀怨。他心里一酸，手便撫在了她的頭發(fā)上，好半天才用粗糙的手指摸了摸她的臉，然后把她輕推出門。

把張小梅送走后，坐下來吸煙，突然間看到扔在沙發(fā)上的報(bào)紙上的字。是一條新聞，標(biāo)題上的黃花梨三個字針一樣地刺痛了他的眼睛。掐滅煙頭快速閱讀后，老黃就呆住了。竟然是跟平頭回二那根房梁有關(guān)的一起案子，被抓的是個叫趙老三的人，這個^找專家從一個姓吳的人手里騙走了一根黃花梨木的房梁，此木價錢不菲，是清代之物。在與外省一買主交易時發(fā)生暴力事件，致死人命，案件正在進(jìn)一步的審理中。

老黃一下子就傻了，他整個人都陷進(jìn)了那只碩大而廉價的布藝沙發(fā)里。

好半天，他才抬起頭來，再吸燃了一根紙煙，狠狠地吸到頭，方打定了主意。

老黃決定明天去七里莊的監(jiān)獄看看回二，只是看看而已，但絕不能把消息告訴他，如果警方不去找他的話，那就讓這件事徹底地銷聲匿跡吧。

其實(shí)，老黃想這世上有些事情，往往就是荒唐的，生發(fā)出來了也沒有辦法，那只好讓它去自生自滅吧。

責(zé)任編輯趙蘭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