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 維
一
傍晚,老掉牙了;
書香,被蛀空了;
梁、檁、枋、柱處的游龍不再呼風喚雨;
天倫之樂是曾經(jīng)喜上眉梢;
整座宅第,靜候著新茶上市。
二
歷來,虞山一派,
雨水繁多,精神蒼茫;
領(lǐng)頭的翁家有一件盡孝的彩衣,
有一條聯(lián)通龍脈的中軸線,
可依次遞進命運的格局。
三
二株桂花余曲綿延,
閑雜人等匯流江湖。
我,獨自和自己睡覺,
中年醒悟,已積弊深厚;
后輩的身影正層層刷新白墻。
四
我身上有太多的包袱:
從古迄今的一些水光、事情,
只有精細、豐裕的心靈能夠解放;
打開一看,虛無彌漫,
一頭獅子游戲著地球。
雪事
一
初雪,她的每一次再婚,
都在峰頂之上,
依然潔白、處女精神;
我那張擱在北風里的老臉,
也曾經(jīng)被覆蓋,
如一曲蝶戀花傷透俗世半座空城。
雜草林間,僅此一件雪事,
可稱作失戀殘酷物語,
為此,我默默地收拾后半生。
還有什么飯碗,
值得我一步三嘆、九曲回腸,
做皇帝也不過是弄到了一只更易碎的玉碗。
我愿搭乘一頭牛,
把離別的速度慢到農(nóng)歷里去養(yǎng)蠶,
把今生慢到萬世。
二
這座山常年受蚊蟲叮咬,
這條水聲晝夜掛在樹枝上,
這里的縣長很光榮。
這便是我風迷酒醉的鄉(xiāng)土,
如今,它的五臟六腑被大雪腌制。
一切,靜止于錢眼里。
只有寒冷夾帶著宗族勢力,
滿足頭版新聞的垃圾內(nèi)需;
只有我被憂傷私有化了。
開始明白,古墓普通話
不可能和市井混混打成一片,
我暮色累累的歲月屬于一種修辭浪費。
終于疲憊到各就各位,
禽鳥分飛。
每朵雪花都是重災(zāi)區(qū)。
潘維,現(xiàn)居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