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洪憲
許世友位高權重,但卻兩袖清風,一身正氣。他沒有個人的家業(yè),唯一的家產(chǎn),是一個老式樟木箱子
“兩袖清風,一身廉正之氣”。這句話用在許世友身上一點都不過。作為黨的一名高級干部、軍隊高級將領,許世友經(jīng)常牽掛的是黨和國家的大事,軍隊建設的大事,從沒有想到為自己置辦什么家業(yè),也沒有想到為子女留下什么財產(chǎn)。
許世友幾乎沒有個人財產(chǎn),他和夫人田普生活中使用的,全是公家按規(guī)定配發(fā)的家具。他唯一的家當就是一口鑲著銅邊的老式樟木箱子,箱子里也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只有幾套軍裝、幾雙布鞋,再就是許世友自己親手用布條打的布草鞋。這口樟木箱子他從南京帶來廣州,離開廣州時,帶走的還是這口樟木箱子,沒有增添其他財物。
這種情況,就是在具有良好的艱苦樸素傳統(tǒng)的我軍高級將領中,也是屈指可數(shù)的。
許世友對錢也看得很淡。他常說,錢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當年他拿的是行政五級工資,每月379元,在當時人們的心目中,這確是一個大數(shù)目了,但他從來不到銀行存一分錢。拿到工資后,第一件事就是拿出10元錢讓我去交黨費,再拿出60元讓我或管理員交房租費(許世友家的住房按規(guī)定應交59元),剩下的錢大都用來買了茅臺酒和獵槍子彈。
許世友對茅臺酒的價格很關注。來到廣州后,他得知一瓶茅臺酒從3塊4毛錢漲到4塊3毛錢,后來又漲到了8塊錢,就抱怨說,廣州物價太貴,還是南京的茅臺酒便宜,便托南京軍區(qū)管理局幫他代購茅臺酒。其實,在計劃經(jīng)濟年代,茅臺酒在全國各地的價格是一樣的,許世友喝的茅臺酒的差價部分,是南京軍區(qū)管理局幫他墊付的。當許世友知道了內情后,嚴肅批評工作人員為什么不早告訴他,他堅持要將南京軍區(qū)墊付的酒差價補回去。從此,就再也不到南京去買酒了。
許世友對親屬和身邊的工作人員要求也非常嚴格,絕不允許他們打著他的旗號沾光謀利。他的夫人田普,是抗戰(zhàn)早期參軍的老同志。許世友在南京軍區(qū)時,田普擔任南京軍區(qū)干部部副部長。許世友調任廣州軍區(qū)司令員后,她相隨到廣州。為了安排好田普的工作,當時軍區(qū)政治部的領導曾提議,要讓田普在廣州軍區(qū)干部部繼續(xù)擔任副部長。這本屬平職安排,可許世友就是不同意。許世友認為,干部部是要害部門,安排自己的親屬去擔任領導不合適。后來,田普被安排到北京工程兵某科研所擔任副政委,仍是平職安排。
在對待公與私的問題上,許世友不但大事分得非常清楚,小事也從不含糊,絕不允許家里人搞特殊,占公家的一點便宜。一次,田普見到某賓館花工種養(yǎng)的花培育得非常好,姹紫嫣紅,陣陣花香襲人肺腑,禁不住連聲稱嘆。賓館領導見田普如此喜歡,就讓工作人員從中挑選了兩盆放在田普的汽車上。許世友下部隊回廣州后,見到這兩盆花非常惱火。他批評田普是貪公家的便宜,讓立馬把花送回去。田普認為許世友是小題大做,很不服氣。說花本來就是讓人觀賞的,再說,這也不是自己要的,是他們主動送的,你何必發(fā)這么大火。許世友一聽,更加生氣了,大聲批評她說:“你這是翻了身,忘了本,純粹一個新興的資產(chǎn)階級分子?!?/p>
接著,許世友氣呼呼地走進我的辦公室對我說:“我建議你們馬上召開黨小組會議,讓田普也參加,對她好好地進行批評教育,幫助她認識錯誤?!?/p>
我聽后,感到非常為難。一是帶兩盆花回來,也算不上什么大問題,用不著上綱上線;二是田普和工作人員并不是一個黨小組的,怎么能召開黨小組會,去批評幫助她?
也許是因為工作太忙,許世友后來沒有再過問和追究這件事。但因為這微不足道的小事,讓許世友發(fā)如此大的火,使人感受到了許世友公私分明的高尚品格。
許世友共有7個子女,作為一名從戰(zhàn)火中走來的老軍人,許世友對部隊有著一份特殊的感情。他認為部隊是一個鍛煉人、培養(yǎng)人的大學校,他把7個孩子全部送去參軍,接受部隊的教育和鍛煉。
子女參軍后,許世友從不給特殊照顧,用許世友的話說:孩子參軍就是部隊的人了,是組織的人了,好壞由部隊去管,路子由他們自己去走。他的7個子女,有的是軍隊的基層干部,有的是團職干部,有的當了將軍,靠的都是組織的培養(yǎng)和自己的努力。
許世友的大兒子許光,解放初期入伍當了海軍。他在戰(zhàn)友面前從沒有說過自己是許世友的兒子。他對自己嚴格要求,工作勤奮扎實,從不怕苦怕累,深得所在部隊領導的賞識。許光本來有機會到院校深造,可許世友想到年邁的母親仍然生活在河南農村老家沒人照顧,便對許光說:“自古忠孝難以兩全,我參加革命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能在你奶奶身邊伺候盡孝,欠老人家的實在太多了,你就回家替我照顧你奶奶吧。”許光按照父親的吩咐,由海軍改為陸軍,回到老家所在的河南新縣的武裝部,后來擔任了副部長,轉業(yè)后在該縣縣人大副主任位上退休。
1979年自衛(wèi)反擊戰(zhàn)前夕,許世友在空軍工作的三女兒正在度蜜月,沒有歸隊。許世友得知這一消息后,大為震怒,大聲吼道:“就要打仗了,還度什么狗屁蜜月!給我立即通知空軍,馬上查找她的下落,限她3天之內趕回部隊,不然開除軍籍!”在許世友身邊工作多年的人員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發(fā)這么大的火。三女兒接到命令后,一分鐘也不敢耽誤,即刻動身,火速趕回了部隊。
許世友對待配偶和子女是這樣,對待自己的親友和身邊的工作人員也是這個態(tài)度。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當兵是許多青年人最大的愿望。田普的兩個親侄女正值當兵的年齡,從老家跑到廣州,要求姑姑和姑夫想辦法讓她們參軍。許世友對她們說,當兵保家衛(wèi)國是好事,我當然贊成。不過,要符合招兵的要求和規(guī)定,必須身體好、政審合格,托關系走后門不行。后來,一個符合條件的侄女如愿以償當了兵,另一個又回了老家。
許世友的一個遠房堂孫許道炎,在部隊當了9年兵還是個戰(zhàn)士。一次他利用休探親假的時間特意繞道軍區(qū)機關見爺爺許世友,要許世友幫忙說情提干部。許世友不僅不幫忙,還訓斥他趁早打消這種靠關系往上爬的邪念頭,要用自己的真本事說話。結果,許道炎最終復員回了老家。
許世友身邊的工作人員,也從沒有誰因為自己在首長身邊工作而得到特殊關照,離開許世友時大都是哪里來哪里去,什么級別來,還是什么級別去。這在許世友那里,已經(jīng)成了慣例。
許世友從不給別人送禮,他也不輕易接受別人的禮物。在許世友身邊3年,我只見他收過3次禮,送過一次禮。
第一次是1974年秋的一天,許世友到軍區(qū)機關嘉禾農場視察工作,恰逢農場剛砍下了一些甘蔗,于是,農場工作人員將一捆甘蔗放在了許世友吉普車的后廂里,說是讓首長嘗嘗部隊官兵自己種的甘蔗。許世友沒有推辭,欣然接受,回來后分給工作人員吃了。
第二次是軍區(qū)一位副參謀長送他兩瓶越南山葡萄酒。這位副參謀長和許世友是同鄉(xiāng),也是早年參加革命的老紅
軍。1975年,這位副參謀長到越南訪問,給許世友帶回了兩瓶越南產(chǎn)的山葡萄酒,許世友收下后將酒送到了食堂,讓工作人員享受了。
許世友收的第三份禮是老家的公社黨委書記帶來的一袋板栗、核桃和一桶麻油,這是許世友一向喜歡吃的家鄉(xiāng)特產(chǎn)??稍S世友沒有獨享,將板栗、核桃全部分給了工作人員,將那一桶麻油拿到了工作人員用餐的小食堂,大家一起分享。
公社書記這次來,一是代表家鄉(xiāng)人民看望許世友,二是想通過許世友弄一輛汽車。
許世友見到家鄉(xiāng)的公社書記,顯得格外親熱和高興,設家宴招待。
公社書記進門后,許世友詳細詢問起家鄉(xiāng)的生產(chǎn)和鄉(xiāng)親們的生活情況。當聽公社書記說,家鄉(xiāng)這幾年收成不錯,鄉(xiāng)親們都能吃上飽飯時,許世友說:“共產(chǎn)黨領導鬧革命,就是讓窮人吃上飯?!彼纸又f:“不過,有點小成績絕不能翹尾巴,你們不僅要讓鄉(xiāng)親們有飯吃,還要讓他們有好日子過?!?/p>
公社書記趁機說,為了讓鄉(xiāng)親們過得更好,家鄉(xiāng)正在學大寨,修水利,搞機械化,公社想買一輛汽車,可是沒有錢,想請許司令幫忙想想辦法。
許世友聽后說:“媽巴子的,我哪來那么多錢買汽車,部隊的車是保障打仗用的,又不能送給你?!?/p>
看到場面有些尷尬,我在一邊插話說:“部隊有些報廢車,戰(zhàn)備用不上,閑在那里也是浪費,是否可以找一輛給家鄉(xiāng)應應急?”
許世友點頭同意:“胖子,這件事就由你去辦?!?/p>
我馬上給軍區(qū)后勤部有關部門打電話找報廢車,幾經(jīng)周折,找到了一輛報廢的“解放”牌。我到現(xiàn)場看了那臺車,大廂板是斷的,輪子是癟的,只有發(fā)動機勉強可以發(fā)動,確實是一輛廢車。如果不維修,可能連廣州市也開不出去,更不用說開回河南老家了。
我把車況報告了許世友。許世友當即指示:“要把車修好,修理費從我工資里扣?!蔽耶敿凑矣嘘P部門連日加班維修了發(fā)動機,翻新了大廂板,更換了新輪胎,交給那位家鄉(xiāng)來的公社書記,把車接走了。
公社書記臨走時,許世友將自己種的地瓜裝了整整一麻袋,對公社書記說:這麻袋地瓜你帶回去,讓鄉(xiāng)親們嘗嘗,這是我的一番心意。
給公社書記送地瓜,是我跟許世友3年見到他第一次“送禮”。送走了公社書記,許世友自言自語地說,共產(chǎn)黨的高級干部為家鄉(xiāng)辦好事是應該的,可那些沒出高級干部的地方的老百姓怎么辦,那不是干吃虧?可見,許世友心中想的不但是家鄉(xiāng)的父老鄉(xiāng)親,他還時刻想著全國的人民群眾。
許世友時時保持著超于常人的警惕性,終年槍不離身。他下部隊檢查工作,從不提前通知。他說,等準備好了再檢查是形式主義
民間流傳著許多關于許世友的故事,這些故事充滿傳奇色彩。有的故事說,許世友福大命大,數(shù)次遇險都能化險為夷,是因為有天上的神靈相助;有的則說,許世友腦后長著一只眼睛,有人想在背后暗算他,他抬手一槍就把那人給撂倒了;還有的說,不管是誰進他的房間,如果不報告不敲門,他甩手就是一槍,曾經(jīng)打死過身邊的警衛(wèi)員和自己的老婆。
這些傳說,有些是人們出于對將軍的愛戴,而對其美化和神化,有些則是捕風捉影的謠傳。他從沒打死過自己的警衛(wèi)員,也沒有打死過老婆。
許世友一生結過3次婚。他的結發(fā)妻子叫朱錫明,比許世友大4歲,結婚后,許世友參加黃麻起義,后隨起義部隊離開了家鄉(xiāng)。他們育有一子,叫許光。第二任妻子叫李明珍,是參加過長征的紅軍,延安地區(qū)的婦聯(lián)副主任。張國燾事件許世友受到牽連,李明珍提出離婚,兩人分道揚鑣。第三任妻子田普,是山東膠東萊陽人,他們相識相戀在抗日烽火年代,是一對琴瑟相和的患難夫妻。兩人相依相伴44年,育有二子四女,白頭偕老。
不過,許世友確實時時保持著超于常人的警惕性。這種警惕性是戰(zhàn)爭年代那種時時都會發(fā)生意外和險情的特殊環(huán)境造就的。平時,許世友總是槍不離身,晚上就把槍放在枕頭底下?!败娙怂啦粊G尸,活不繳槍”這句常掛在許世友嘴上的口頭禪,是他終生不渝的信條。這既是他革命堅定性的體現(xiàn),也是他高度警惕性的體現(xiàn)。即使到北京參加一些限制攜帶武器的重要活動,他也是槍不離身。毛澤東逝世后政治局委員輪流守靈,許世友帶槍進靈堂時被衛(wèi)兵擋在門外,衛(wèi)兵很有禮貌地要求他把槍留下。早就因懷疑毛澤東是被人害死而窩了一肚子火的許世友,此刻以為有人要繳他的槍,頓時火冒三丈。衛(wèi)兵見他大發(fā)雷霆的樣子,誰還敢伸手阻擋?任他直闖進去。在整個吊唁大廳里,參加守靈和吊唁的黨、政、軍領導人中,帶槍的只有許世友一人。
許世友外出一般是兩輛吉普車同行,五六個隨員個個荷槍實彈。他們腰別手槍,手提內裝長槍的精制皮箱,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是一個樂器演奏班子。而一旦有情況,他們就會迅速展開,其戰(zhàn)斗力足能抵上一個訓練有素的加強班。
許世友到廣州更加睜大了警惕的眼睛。他說廣州離香港、澳門近,資產(chǎn)階級的東西多,特務也多。他在南京還沒動身就給送他到廣州的子女們打“預防針”:“廣州那地方亂,去了后不許上街亂逛,亂買東西,悶了就跟我出去打獵!”許世友要求工作人員無事也不要上街,大家做完了本職工作,或組織學習,或跟他外出打獵,或在院子里種菜養(yǎng)雞。當年,東方賓館是廣州最豪華的賓館,經(jīng)常接待黨和國家領導人以及外國政要,有些回廣州探親的港澳僑胞也在這里下榻以示尊貴。在群眾眼里,這是個可望而不可即的神秘場所。廣東省和廣州市有時在這里舉行重要活動,凡邀請許世友出席的,他一概推辭不去,常使人感到不解。一次,廣東省一位主要領導同志登門拜訪許世友,閑談中講到東方賓館,那位領導建議許世友有時間去看一看。許世友張口說道:“什么東方賓館西方賓館,都是資產(chǎn)階級那一套,有什么好看的!”
許世友有時會警惕性“高”過了頭,弄得人哭笑不得,無所適從。1974年上半年,毛澤東在全國全軍發(fā)動了轟轟烈烈的批林批孔運動,各大軍區(qū)積極響應,許世友在廣州軍區(qū)發(fā)動機關干部深挖林彪一伙在軍區(qū)的死黨,并在軍區(qū)機關干部大會上點了軍區(qū)前主要領導人的名。與此同時,從廣州調任南京軍區(qū)司令員的丁盛,也在南京軍區(qū)機關發(fā)動了揭批查運動,把矛頭指向許世友。消息傳到廣州,引起了許世友的惱怒。正在這個時候,南京軍區(qū)機關一位許世友很熟悉的干部到廣州出差,住進了軍區(qū)珠江賓館。他先是電話表示對許世友的問候,并提出要到留園7號看望許世友。珠江賓館和留園7號僅百米之遠,我報告許世友后,準備去迎接來訪的客人。誰知許世友臉色一沉指示道:“這人是丁盛派來的暗探,你通知軍區(qū)保衛(wèi)部,馬上把他抓起來!”
我一下子被驚呆了,沒想到許世友瞬間會做出這樣異乎正常的判斷和決定,弄得我一時左右為難。這事跟南京來的客人怎么說呢?跟保衛(wèi)部又怎么說呢?通知保衛(wèi)部抓人吧,沒有任何根據(jù);不通知吧,這是許世友親口作的指
示,怎么敢違抗呢?我回到辦公室,靜下心來冷靜思考,試圖找出處理這一難題的辦法。我想,許世友沒做認真思考就指示抓人,此刻他可能正在反思自己所做決定的正確性呢。我決定先不給南京來的客人回話,也不通知保衛(wèi)部,等緩和一下再跟許世友解釋。我當即向跟隨許世友從南京來的工作人員了解情況,大家都說南京來的這個干部人品好,過去常鞍前馬后地跟隨許世友下部隊檢查工作,不可能是暗探。我心里有底了,過了一個鐘頭,我再跟許世友說:“南京來的客人來看望您,說明他不是暗探,哪有找上門來自投羅網(wǎng)的暗探呢?”我停了一下,見許世友不作聲,就大著膽子建議說:“是否先讓保衛(wèi)部把情況了解清楚再說呢?”
“不用了解了,不是暗探就請他來家里喝酒吧!”許世友道。
我又一次被驚呆了,還是對那個人,一個鐘頭前說要抓他,現(xiàn)在又說要請他喝酒,這一百八十度的大彎,轉得如此迅速,如此堅定。
這就是許世友。戰(zhàn)爭年代經(jīng)歷了太多的險情,養(yǎng)成了他遇事總愛從最復雜的方面去作出判斷的本能。盡管有時會讓人哭笑不得,但全面分析,他這種以防萬一的警惕性也不難被理解。
作為一名高級將領和軍隊管理者的許世友,又把這種警惕性轉化成了他扎扎實實、不尚張揚的工作作風。許世友下部隊視察工作,不喜歡提前發(fā)通知,他認為那樣前呼后擁,車水馬龍,像鳴鑼開道出行的封建官僚。他一貫的做法是:輕車簡從,說去就去,說走就走,從不聲張。
他常說:提前發(fā)通知,等準備好了再檢查,是形式主義。那就像要出嫁的新娘子,免不了要涂脂抹粉精心打扮一番,就是一臉的黑麻子,也會被厚厚的白粉蓋住,這樣就看不到真實情況了。
我初到許世友身邊任秘書,對這一情況不了解,覺得首長視察部隊,提前通知部隊做必要的準備是秘書的工作職責。一次隨許世友下部隊時,就提前通知了有關部門。
許世友一走進營區(qū),迎面看到的是列隊歡迎的官兵。他非常生氣,一臉怒容,厲聲責問:“這是誰干的好事?”
隨從人員看到許世友生氣的樣子,面面相覷,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我一看這架勢,知道自己好心把事情辦“砸”了,囁嚅地說:“是我通知的?!?/p>
“你通風報信,這是幫倒忙?!痹S世友說。
許世友立有一規(guī)矩,凡是進入他辦公室的人,哪怕是他身邊的工作人員都必須敲門或喊報告,經(jīng)他同意才能進去。我剛到許世友身邊工作時,雖然知道這規(guī)矩,但那次去給許世友送文件,看到許世友正埋頭看報紙,不便打擾他,就沒有喊報告,且故意放輕了腳步,悄悄地走了進去。許世友對此不高興,批評說:“為什么不報告,偷偷摸摸的,像個小偷。”
我吸取了這次的教訓,以后,進入許世友的辦公室,都會先報告再進去。晚年的許世友耳朵有些背,喊報告的聲音要適度,太大或太小,都會引起他的不快。有一次,我站在門口,連喊幾聲報告,因為聲音低,正在專心看文件的許世友沒有聽到,他就批評說:“你噥噥唧唧的,像個蚊子”。還有一次,我大著嗓門喊了一聲:“報告”,可能聲音過大,使許世友受到驚嚇,許世友猛地抬起了頭,轉身盯著我說:“大聲吼什么!想嚇我?炮彈在眼前爆炸我都不怕,我還怕你?!?/p>
我也感到剛才喊報告聲音太大,太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許世友是一個勇敢粗獷的軍人,但他嗜書如命,并聽從毛澤東的教導,認認真真閱讀《紅樓夢》、《天體運行論》、《漢書·周勃傳》等書也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透析許世友的人生軌跡,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他最看得起能打仗不怕死能喝酒的人,而往往看不起那些文縐縐只會紙上談兵的書生。在他的眼里,這些人會時不時搖頭晃腦地夸夸其談或有意無意地流露出“酸溜溜”的“陰陽怪氣”。有時候,針對個別可惡的人,許世友的話非??瘫。骸叭耸嚎梢晕构?,豬屎可以肥田,臭知識分子,屎都不如?!痹S世友看不起那些只會舞文弄墨的知識分子,卻非常尊重知識。他知道要“整治”那些好為人師的知識分子,還得用知識的力量。他從漢語詞典上精心挑選了上百個生僻怪異的漢字,一一記錄下來,并把這些字的讀音熟記在心。遇上那些夸夸其談、好賣弄學問的人,許世友就會隨手寫出幾個怪僻字,“虛心”向人家請教。說是請教,實則是善意作弄。凡被他“請教”的人,十有八九因不認識這些怪僻字而十分尷尬。這時,旗開得勝的許世友會得意地開懷大笑,笑人家喝了一肚子墨水,連簡單的中國字都不認識。接下來許世友會把這些怪僻字一一讀出來,那神態(tài)儼然是一個解疑釋惑的先生。這一招常使好賣弄學問的人瞠目結舌,對許世友刮目相看。許世友的這一招,可能也是他對“虛虛實實”、“兵不厭詐”兵法的靈活運用吧!
盡管對一些知識分子有時會有些偏見,但戎馬倥傯一生的許世友也嗜書如命,即使在長征途中,他也會抽空看一會兒書。當然他平日里最鐘情的還是《水滸傳》、《三國演義》、《封神榜》等充滿英雄主義的古典書籍,最欣賞的就是古代那些倜儻江湖行俠仗義的綠林英雄。像“武松醉打蔣門神”、“魯智深拳打鎮(zhèn)關西”、“三英戰(zhàn)呂布”等章節(jié),他百看不厭,甚至能倒背如流。
許世友在南京軍區(qū)任司令員時,毛澤東曾托他給南京紫金山天文臺捎過書。那是一冊合譯本,包括哥白尼的《天體運行論》及布魯諾的《論無限性、宇宙和各個世界》。毛澤東囑咐許世友:“你也要認真看一看這類自然科學書籍。”
1973年12月,毛澤東在八大軍區(qū)司令員對調前會見了各大軍區(qū)負責人。毛澤東當眾問許世友:“看沒看過古典小說《紅樓夢》?”許世友回答說:“看過了?!泵珴蓶|說:“《紅樓夢》是一部歷史小說,讀《紅樓夢》不是讀故事,而是讀歷史。中國的古典小說中,寫得最好的是《紅樓夢》。讀一遍不行,要堅持讀5遍才有發(fā)言權?!痹S世友表示:“堅決照主席的指示辦!”毛澤東接著說:“你們只講武,愛打仗,武官務文,還要講點文才行啊!”
許世友調到廣州后,按照毛澤東的指示,開始靜下心來閱讀《紅樓夢》、《天體運行論》以及《漢書·周勃傳》。毛澤東給他帶了30本《天體運行論》,他送給了軍區(qū)常委,還發(fā)給身邊的工作人員人手一本。無論會上會下,許世友總是頗為自豪地強調:“讀這些書是毛主席交給我的任務,你們也得看一看?!?/p>
那一段時間,許世友散步的時間明顯減少,也很少去打獵了,沒事就坐在屋里認真研讀《紅樓夢》。許世友看書也顯得極其耐心和投入,左手拿著放大鏡,右手握著紅藍鉛筆,每天看完以后,就把精彩的詩詞背下來,在大家面前“賣弄”一番。在開常委會的時候,許世友也會時不時宣布:“我已經(jīng)看了第一遍了”,“我已經(jīng)看了第二遍了?!闭f著,他會當場背誦“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等詩句,以示他真正看進
去了。
許世友開始讀的是一種小本子的〈紅樓夢》,后來中央寄來了線裝本《石頭記》。許世友年齡大了,眼神有些不太好使,看了一段時間后,一天,許世友把我喊到面前,把書往我面前一推:“胖子,你先看,把精彩的東西給我抄錄下來?!彼f的“精彩的東西”,是指其中的詩詞、典故、諺語、歇后語,以及精彩的段落。這一下,我接受了一個不得不接受的枯燥乏味的艱巨任務。接下來的日子,我除了日常工作之外,就是夜以繼日地讀《紅樓夢》,抄《紅樓夢》。為此我專門設計了一種稿紙,這種稿紙也是16開大,每頁只可容納120字,每個字有紅棗大小。許世友對此相當滿意。我離開許世友時,抄書的稿紙堆起來足有半尺多厚。許世友每次看完一部分,都會在稿紙空白處簽上一個大大的“許”字。就這樣,我陪伴著許世友完成了毛澤東交給他的讀書任務。
戎馬一生的許世友,幾乎經(jīng)歷了我黨我軍所有的政治斗爭事件,飽經(jīng)世事滄桑,講政治、講黨性、講原則是他矢志不渝的信條
比起那些科班出身的領導人,許世友肚子里的墨水不多,但一生歷經(jīng)政治風雨的洗禮,養(yǎng)成了他超強的辨別真?zhèn)蔚哪芰Γm然很多時候他并不善于言辭,但他的心中有一桿秤,稱得出輕重,辨得出真?zhèn)巍?/p>
1975年夏天,我隨許世友到北京參加軍委擴大會議,住京西賓館。這次會議的主題是部署整頓“文化大革命”以來軍隊積存的“腫、散、驕、奢、惰”5個方面的問題。復出后擔任解放軍總參謀長的鄧小平在主席臺上居中而坐。他主持會議,從他講話的字里行間,可以看出他要徹底整頓軍隊的決心。而同樣在主席臺上就座的時任解放軍總政治部主任的張春橋卻始終陰沉著臉,一言不發(fā),一副失意的樣子,看得出他對整頓的抵制和不滿。許世友和參加會議的老將軍們早就對林彪、“四人幫”干擾部隊工作所造成的危害痛心疾首,軍委決定對軍隊進行整頓,使他們倍感振奮,會議討論得很熱烈??墒菚h快結束的一天晚上,許世友的心情卻變得沉重起來。那天晚上,許世友來到我的房間,坐下后,一改往日的神態(tài),非常嚴肅也非常鄭重地交代任務;“孫秘書,你代我給毛主席寫封信,你就講我們的黨我們的軍隊有光榮的歷史、豐富的革命經(jīng)驗,這些都是老一代革命家創(chuàng)造出來的,但是老同志越來越少了,趁著大多數(shù)還健在,要組織人抓緊時間寫我們的黨史、軍史,這是一筆寶貴的財富,也是培養(yǎng)接班人的好教材……”許世友顯得相當激動。我后來才知道,許世友是剛剛到醫(yī)院看望病重的周恩來回來交代這一任務的。我連夜寫好信件,交許世友簽字后通過中共中央辦公廳送達毛澤東。幾年后,黨中央做出決定要求各級寫好組織史,中央軍委也要求各級寫好部隊史,實現(xiàn)了許世友的愿望。
1975年底,在“四人幫”的策劃下,全國又掀起了一股“反經(jīng)驗主義”的浪潮?!胺唇?jīng)驗主義”是“四人幫”射向老一輩革命家的毒箭,想借此打倒一大批有豐富革命經(jīng)驗的老同志,為他們篡黨奪權掃清障礙。許世友接到“反經(jīng)驗主義”文件后悶悶不樂,一整天他不出門散步,把自己關在房間內不停地踱步,到了晚上也是輾轉難眠。他把我叫到房間:“孫秘書,你給我寫篇文章?!?/p>
“寫什么文章?”我問。
“什么反經(jīng)驗主義?我看是別有用心的。干革命沒經(jīng)驗能行嗎?那些不會種地不會做工不會打仗的人能管理好國家嗎?反經(jīng)驗主義無非就是反對老同志嘛!天下是老同志打下的,他們不就是要清理老干部嗎?他們反經(jīng)驗主義,我就反教條主義!”許世友氣呼呼扔下一堆疑問句走了出去。
根據(jù)許世友的交代,我反復思考,根據(jù)《改造我們的學習》、《整頓黨的作風》、《反對黨八股》等著作中,毛澤東對經(jīng)驗主義和教條主義的論述,在文章中陳述了“經(jīng)驗主義”和“教條主義”的危害,強調“經(jīng)驗主義”和“教條主義”兩個都要反,大約3000多字,用自己設計的120字稿紙謄寫一遍,第二天與文件一起呈送給許世友。許世友看完后把所有文件都退回來,“文章先放在我這里,下午開會要用?!?/p>
下午軍區(qū)開常委會,學習中央“反對經(jīng)驗主義”的文件?!拔募确乓环牛蚁冉o大家念一篇文章?!睍h剛開始,許世友就把那篇文章一字一句地讀了一遍,參加常委會的人都面面相覷,有些發(fā)愣??粗蠹译y以琢磨的表情,許世友加重了語氣:“毛主席早就說了,經(jīng)驗主義和教條主義都是有害的東西,為什么只反對經(jīng)驗主義不反對教條主義?老同志老革命都下去了,誰來領導革命?”這次常委會成了許世友的獨角戲,其他人沒有機會也不好再做什么表態(tài)。
反對經(jīng)驗主義本身并沒有錯,但事實證明,這次浪潮只不過是“四人幫”一手炮制的針對老同志的惡流而已。
許世友到廣州后,江青曾試圖拉攏他,但沒有得逞。1974年初,西沙之戰(zhàn)剛結束,批林批孔運動剛開始,江青派幾個作家和詩人給廣州軍區(qū)送批林批孔材料,還送來了一封給許世友的親筆信。江青在信中稱她和許世友是“同一個戰(zhàn)壕里的戰(zhàn)友”,“在祖國的南方和北方為共同的目標而斗爭”。盡管江青在信中講得非常動聽,但許世友不為所動,他對江青始終保持著應有的距離和警惕性。他看完信,只在信的開頭“許世友”3個字上畫了一個圈就撂在一邊了。軍區(qū)有的領導認為,江青捎信送材料,是對軍區(qū)的信任和關懷,建議軍區(qū)黨委組織學習江青的信,并把學習情況報告江青。許世友冷冷地說:“往前靠什么!信是寫給我的,我不回信,軍區(qū)黨委也不用寫什么報告?!逼鋵?,許世友根本看不起江青。江青在“文化大革命”中的拙劣表現(xiàn),特別是她攻擊陷害周恩來、鄧小平等老同志的陰謀伎倆,常使許世友惱火,只是礙于毛澤東的面子,他才沒有發(fā)作。
1976年6月,我隨許世友在湖南視察部隊。一天早晨,一封來自中共中央辦公廳的絕密電報送到了許世友的手上。電報通報了毛澤東日益惡化的病情,是專發(fā)給京外的政治局委員的。許世友看完電報,心情異常沉重,他取消了視察計劃,提前返回廣州。他把自己關在樓上,整天足不出戶,連文件也看得不像以前那么細心了。許世友對毛澤東的感情太深了,他無法相信但又不得不面對毛澤東病重的現(xiàn)實。終于有一天,他把我叫到他的臥室,親自把門關好,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張折疊好的紙條遞給我看。那是從筆記本上撕下的一頁紙,上面記錄著毛澤東對“四人幫”的批評。大概內容是:江青不和大多數(shù)政治局委員搞團結,卻和上海的3個同伙王洪文、張春橋、姚文元搞“四人幫”;江青積怨甚多,動不動就罵人,給人戴大帽子,罵人不是馬列主義;江青有野心,她想組閣,叫王洪文做委員長,她自己做黨的主席;江青并不代表我,她只代表她自己,她將來會鬧事的,等等。
看完后我心里一陣驚悸。那年代“四人幫”權傾朝野,一手遮天,傳看這樣的東西被告發(fā)了輕則坐牢,重則殺頭。我思量著是誰把紙條送給許世友
的?是不是有人在向他打招呼?為什么許世友要把這高度機密而又敏感的東西交給秘書看呢?這時許世友重新把紙條折好,放回上衣口袋,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我說:“周總理被他們害死了,鄧小平又被他們打倒了,如果毛主席不在了,他們可能要翻天了!”許世友一連說了三聲“他們”,聲聲都直指“四人幫”的罪狀??磥碓S世友確實已做好了同“四人幫”斗爭到底的準備。如今毛澤東病情突然惡化,嚴峻復雜的斗爭形勢提醒他:還得跟身邊的工作人員吹吹風,讓他們也要有所準備。
1976年9月9日凌晨,許世友接到了毛澤東逝世的噩耗,他當天乘專機趕到了北京。悼念了毛澤東之后,許世友參加了政治局會議。儼然以女皇自居的江青以為時機已到,她在會上先入為主地說道:“主席逝世了,作為主席的戰(zhàn)友,我真不知怎么辦才好。今后,凡重大問題大家要多請示報告……”
許世友聽著江青不知天高地厚的發(fā)言,猛然記起毛澤東生前要他讀《漢書·周勃傳》的那次談話,記起書里講的那個呂后,又記起毛澤東“江青有野心,將來會鬧事”的告誡,心想她果然跳出來了。許世友不由得怒火中燒,什么也不顧了,他“啪”地一拍桌子,質問江青:“你這話什么意思?”
江青一愣,狠狠地瞪了許世友一眼。
許世友更是怒不可遏,他走到江青面前大聲吼道:“你算什么東西,在這里指手畫腳!主席在我們讓你三分,現(xiàn)在你再胡言亂語,我就揍你!”1976年8月,許世友對我說:“我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還年輕,應該到部隊去鍛煉,也可以進院校深造?!?/p>
1976年8月,我離開許世友,調往新的工作崗位。
到新單位報到前,許世友把我叫到會議室,兩人相對而坐,進行了我到留園7號后第一次正規(guī)而深情的談話。我為許世友的深情所感動,永遠把那次談話定格在了腦海里。
那天,許世友一改往日交代工作時的嚴肅表情,充滿著溫情和關愛,就像一位嚴厲而不失慈愛的父親,對將要出門遠行的孩子的鼓勵和叮囑。許世友語重心長地說:“胖子,我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你還年輕,應該到部隊去鍛煉,也可以去院校學習深造?!苯又捳Z一轉,又來了段對我工作的評價:“你在我身邊差不多3年了,大錯沒出,大情沒漏,我是滿意的,就給你打80分吧。以后有什么問題,可以直接來找我?!?/p>
我聽到這兒,眼眶一下就濕潤了。想到當初自己這個新兵,既缺乏生活閱歷,又沒有多少工作經(jīng)驗,擔任許世友的秘書能達到及格水平就算不錯了,想不到許世友竟然給自己打了80分,這顯然是首長對自己的鼓勵啊!
此時此刻,我禁不住回想起在許世友身邊工作3年來的許多往事。尤其是那些由于自己在工作中有時粗心大意,有時把關不嚴造成工作失誤的往事,像過電影般在腦海中一一閃過。
那是1974年初,我到許世友身邊工作不久,第四機械工業(yè)部部長王諍來廣州,下榻珠江賓館。這天,王諍通過珠江賓館的領導打電話,說要來看望許司令??赡苁峭跽姷摹罢姟迸c王震的“震”兩個字發(fā)音相近,我不假思索,就以為是延安時期擔任三五九旅旅長的王震來了,馬上報告許世友說:“北京的王震同志要來看望首長。”
聽說王震來了,許世友非常高興。王震可是當年毛澤東倡導的開展大生產(chǎn)運動“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標桿。戰(zhàn)爭年代他雖然沒有和許世友在一個部隊共過事,但兩人的感情非常好。許世友對王震的來訪非常重視,對我說,“王胡子是湖南人,通知食堂,加幾個辣子菜,晚上請他到家里吃飯?!?/p>
一切安排停當,許世友親自到門口迎候。我從沒見過王震和王諍,客人到來后,我仍把王諍當成王震,此時卻發(fā)現(xiàn)許世友的臉上出現(xiàn)了異樣的表情變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深感惑然,但不知道做錯了什么。
晚飯后,許世友送客人下樓。我陪許世友一起將客人送出了大門口。轉身回來,許世友一臉嚴肅地對我說:“你真是個笨瓜,連王震和王諍都搞不清楚。他叫王諍,不叫王震!”我這才認識到由于自己粗心大意,憑想當然斷定,犯了不應該犯的錯誤。
許世友接著告訴我說:“王諍是我軍的通信專家,早在紅軍時期,就是紅軍總部通信大隊長。幸好我和王諍同志也熟悉,要不非出洋相不可?!痹S世友平時罵人“笨瓜”而不罵“笨蛋”,他認為“笨瓜”不算罵人。
許世友對我的這次失誤沒作太多指責,丟下一句:“以后搞準情況再報告,不要張冠李戴。”就上樓去了。
1975年秋天,許世友在空軍服役的兒子回到廣州。許世友正好視察部隊去了,留我在家值班。許世友的兒子向我提出,要開許世友留在家中備用的吉普車,去看望在重慶上大學的妻子。
我沒有同意,一是因為許世友回來隨時要用車,二是去重慶路途遙遠,擔心路上安全有問題。這時他又要求我想辦法在部隊找一輛車用。我感到很為難,提出要向許司令報告。他兒子明白,一旦讓許世友知道將意味著要車的事泡湯,他不贊成報告,就和司機到軍區(qū)機關車隊借了一輛吉普車上路了。沒想到,他們在途中撞死了老百姓的一頭牛。人還沒有回到廣州,撞死牛的消息就傳到了司令部車隊,車隊報告管理局領導,最后傳到了許世友的耳朵里。
許世友本來對子女要求就很嚴格,知道這一情況后,頓時火冒三丈。他見到我,劈頭蓋臉地問:“胖子,是你給那小子派車了?”
“不是我派的!”我解釋道。
許世友聽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說不是,我看就是你派的,你是罪魁禍首?!?/p>
后來,許世友了解到,車的確不是我派的,仍一臉嚴肅地說:“你不是罪魁禍首,也是最大的幫兇。你不要給我?guī)偷姑??!?/p>
聽著許世友的訓斥,我感到自己確實沒有把工作做好。雖然沒自作主張派車,但首長不在時留守值班,就應該堅持原則,替首長把好關,可自己沒有做到。
每當我回想起當年在許世友身邊工作時的這些失誤,就感到內疚難當。如果自己考慮問題能夠再細致一些,處理問題能夠再周到一些那該多好啊,可惜自己當時太年輕了。
我在許世友身邊工作了近3年,因為許世友對身邊工作人員的關心和愛護,我后來去桂林軍政干校(后改為桂林陸軍學院)政治大隊學習,之后回到軍區(qū)機關工作,一直到后來擔任某部正師職政委。對于我來說,在許世友身邊工作的那幾年,是我一生中充滿光彩的時光,也是我的境界得到質的升華的美好歲月。如今當年年輕的我也已卸下戎裝,但在我的心中,許世友的形象永遠是那樣的清晰與恒久:
錚錚鐵骨,浩氣長存。
(此文寫作過程中得到王景喜、劉立忠等朋友的支持和幫助,在此深表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