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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釣魚

      2009-10-12 04:28:00張運濤
      湖南文學(xué) 2009年7期
      關(guān)鍵詞:老柴劉玲全勝

      張運濤

      1

      快排到售票窗口時劉玲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包沒了底。

      包是紅色的,很艷的那種紅,外面閃著的光,特別招人。來驛城的時候,劉玲看到滿大街的女人都挎著包,也買了一個,15塊錢。來的時候劉玲很自信,城市里的女人一個個包裝精美,看不出年齡。要是剝開包裝,殘花敗絮都說不定。劉玲對城里女人天生就有一種排斥心理,憑什么還沒比試就輸給了她們?劉玲長得不算太好,比起城里女人她還是有優(yōu)勢的。劉玲的白是那種天然的,沒有一點兒修飾的成份,不像城里女人,臉上堆了厚厚的粉底,跟夏天里穿了層棉襖一樣。乍一看,她的身材好像有些胖,但是這種胖沒有給人多一點或者欠一點的感覺,胖得恰到好處。用一種流行的說法就是,豐滿?,F(xiàn)如今城里人不是都喜歡純天然無污染的綠色產(chǎn)品嗎?如果人也算大自然的產(chǎn)品的話,劉玲就是現(xiàn)如今流行的綠色產(chǎn)品。

      劉玲無助地翻著那沒底的包,有點不太相信眼前的事實。買了這個招人的紅包之后,劉玲周圍男人的眼光更稠了。可氣的是,它沒有給劉玲招來工作,倒把不長眼的賊招來了。錢包里的錢不多,總夠買車票的啊。

      “我的錢包丟了!”后面排隊的人要是不上趕著,劉玲也不至于在那樣的場合流眼淚。

      “誰偷了我的錢包啊?”這話要是在寢室里或教室里問誰也不會奇怪,擱在火車站這樣的地方連劉玲自己都覺滑稽。劉玲還笑課堂上那個快退休的老頭伸著瘦瘦的老胳膊比劃屈原問天,笑人家不像是問天,倒像是丟了什么?,F(xiàn)在好了,切身感受了。

      老柴走上來的時候,劉玲已經(jīng)被后面的人擠出了隊列?!懊米?錢包丟了?去哪兒啊?”

      “咋會丟了呢,我上公交時還在的。連買票的錢都沒了?!眲⒘崮檬直吃谘劬ι险戳艘幌?沒有看老柴,眼睛飄向售票口,更像是自言自語。

      老柴還是問:“妹子,你這是去哪兒啊?”

      劉玲心想,這人真是,我去哪兒關(guān)你什么事。劉玲看出來了,老柴不是高貴的城里女人,老柴要是城里女人劉玲早拿話嗆她了。老柴的衣著雖然老了點,人卻不過30多歲。

      老柴拍拍劉玲的肩膀:“妹子,甭急。天下無賊,那是騙人的,連書上不也說天下無賊是理想嗎?下次,咱多提防著點?!?/p>

      老柴不問了,劉玲反倒被人家的熱情弄得不好意思了:“我回光陽?!?/p>

      “你是光陽的?妹子,我也是光陽的!別愁了,車票我先給你墊上了,一起走多個伴?!?/p>

      劉玲低著頭:“大姐,謝謝你了!”劉玲還是個學(xué)生,猛一下還不習慣給一個非親非故的人叫姐。架不住人家一口一個“妹子”地喊,劉玲的“大姐”就脫口而出了。出門前媽反復(fù)交代過,在外面眼睛機靈點,嘴甜點,吃不了虧的。

      老柴說:“謝什么,誰沒有個難的時候?等有錢了還我就是?!?/p>

      她們上的是慢車。慢車也沒什么,驛城到光陽也就不到兩個小時的光景。車上人滿滿的,劉玲出門少,又是個姑娘,不愿意偎在人家身邊等座位。正合了老柴的心意,兩個人墊張報紙坐到車門那兒。

      劉玲沒有等老柴問就說了自己的名字,來驛城找工作。

      老柴笑:“哈,咱們還真有緣,你叫劉玲,我叫劉柴。柴油機的柴。叫我柴姐好了!”

      劉玲叫了一聲柴姐,比剛才順暢多了。劉柴這樣的名字擱在女人身上聽著讓人別扭,偏偏還是什么柴油機的柴。第一次見面,劉玲不好意思對人家的名字說三道四的,就給柴姐講了自己找工作的事。

      劉玲是光陽縣陡溝鎮(zhèn)人,高中畢業(yè)沒考上大學(xué),家里呆了幾天,沒趣,想出去闖蕩闖蕩。又不想走遠,不行的話還想回去復(fù)讀。剛畢業(yè)的學(xué)生哪有什么特長?坐辦公室吧不會用電腦,當保姆吧不會做飯。在驛城四天,三百塊錢只剩下幾十了。城里不像學(xué)校,動一動都是錢。

      劉玲沒話找話:“柴姐,你平時都喜歡做啥啊?”劉玲本來是一個不喜歡說話的人,受了人家的惠了,總不能一起悶著不說話啊。

      老柴說:“你們讀書人喜歡看書,我們還能做啥?還不是干活。對了,我還喜歡釣魚?!?/p>

      劉玲更奇怪:“還沒聽說過女的喜歡釣魚哩。好,柴姐不一般啊?!?/p>

      老柴笑了笑。老柴正忙著發(fā)短信。

      劉玲不想讓老柴看低了自己,自己好歹也是個高中畢業(yè)生啊。劉玲說:“我給柴姐講個笑話吧。是跟釣魚有關(guān)的。”

      老柴已經(jīng)發(fā)完短信,巴著眼等劉玲講。

      有人在酒店門前的洼地邊釣魚,魚桿長長的,很夸張,穿戴也寒酸。住店的老頭見了,納悶,這雨水積成的水坑里咋能有魚?老頭的好奇心很強,就問:“這種地方能釣到魚?”釣魚的人肯定地點點頭。老頭又問:“那你今天釣了多少?”那人回答說:“你是第四個!”

      這個故事出自于劉玲的英語試卷,劉玲當時沒看懂。中國人不習慣外國人的笑話,外國人的笑話得細細品品之后才會有會心的一笑。講完,劉玲怕老柴不懂,又加了句點題的話:“人家是釣人哩?!弊约合刃α?。老柴明白過來,沒有笑,只是干干地吭了兩聲:“外國人要飯都不低頭哩。妹子有男朋友嗎?”

      劉玲說:“沒有啊。”

      老柴問:“沒有男生給你寫信啊?”老柴11歲的女兒放學(xué)回來說,班里誰誰給誰誰寫信了,他們談朋友了。老柴想,狗屁朋友,小屁孩知道啥呀。劉玲是高中生,高中生當然不一樣了,高中生都算大人了。

      劉玲說:“有啊,那是玩哩,都不算愛情。”

      愛情是老柴心里一直想搞清楚的事,老柴遇到有學(xué)問的都想問一問。老柴遇到的最有學(xué)問的人當然是那個女大學(xué)生了,老柴沒有想到,自己的工作會跟扯上女大學(xué)生。老柴借機問人家,男人女人到底有沒有戲里唱的那種愛情。大學(xué)生很不屑,只發(fā)出一個音:“嘁!”老柴上學(xué)少,聽不出大學(xué)生的意思。事后老柴很后悔,30多歲的農(nóng)村人跟人家講愛情,人家還不偷著笑死?女人上過高中也算有學(xué)問的了,老柴當然不想放過機會。

      劉玲說:“愛情嘛,就是總想和那人呆在一起,總想和那人說說話,見不到那人心里就空空的……反正就那樣,我也說不清,我又沒談過朋友?!?/p>

      老柴臉紅了。要這樣說,老柴跟老楊好像不是愛情,跟全勝才是。

      劉玲頓了頓,問:“柴姐哩?柴姐結(jié)婚沒有?”

      老柴反問:“你看呢?你看姐像沒有結(jié)婚的樣子嗎?知道萬順達公司吧?驛城沒有人不知道的。那是咱們家開的,你姐夫在里面主事。”

      劉玲說:“聽說過,很大吧?”其實驛城根本沒有什么萬順達公司,劉玲當然也就不可能聽說過。劉玲說自己聽說過,是怕人家笑她,大學(xué)沒考上,白白在城里浪費了三年。

      “要不,你來我們這兒干?工資不高,500,包住?!崩喜裥⌒囊硪淼臉幼?。

      “錢不錢的沒什么,我就是想多了解了解社會。社會實踐嘛。”這話倒是真的,老師總是說,學(xué)生們社會實踐少,單純。

      老柴說:“我們家實習期是一個月,一個月后再漲到800?!?/p>

      下了車,老柴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干脆,妹子跟我一道先去看我舅,順便問問他公司的招聘啟示在咱光陽電視臺播了沒,沒有播正好讓他撤下來?!?/p>

      自己兜里沒一分錢,到陡溝鎮(zhèn)還得8塊錢,誰出?還不是指望著這個柴姐。劉玲說,柴姐,反正還早著哩,就當我提前一天上班好了。說完,自己先笑了。

      老柴的舅舅住在城郊,離光陽縣城大概有十里的路。老柴老遠就喊:“舅,舅媽,我來看你們來了?!?/p>

      兩個老人迎出來,老柴介紹劉玲:“剛認識的妹子,明兒個就是咱公司的人了?!?/p>

      老柴的舅舅忙著給她們沏茶,舅媽卻不見了。過了大約十分鐘,舅媽回來了,還帶著一個男人,脖子別扭著,眼睛里白多黑少。老柴說:“妹子,你先去歇會兒,我跟舅舅舅媽說點家事?!?/p>

      劉玲進了旁邊的一間臥室。歇不下,劉玲根本就沒有白天睡覺的習慣。睡不著就趟在床上瞎想,當舅媽的不忙著招呼遠道而來的外甥女怎么不吭不聲地走了?白眼男人是老柴的表哥吧?不對,白眼男人怎么總是拿眼瞅她?那眼神不對勁。還有,又不是午休時間,去哪兒不能歇著,非要讓她來這個小房子里。

      劉玲躡手躡腳地去拉門,外面反鎖著。劉玲心里一緊,另一個聲音卻安慰自己,不會的,柴姐哪像人販子啊,人販子哪有那么小氣的,還等著讓我還買車票的錢哩。

      劉玲發(fā)現(xiàn)這間房子與儲藏室連在一起,儲藏室里有一個窗戶,劉玲搬來凳子從窗戶里看到了對面房間的柴姐他們。

      劉玲屏聲靜氣,斷斷續(xù)續(xù)聽到柴姐說,5000……水靈靈的……等天黑吧……

      2

      劉玲沒猜錯,老柴確實是人販子。

      老柴這名字,其實是一個笑話。村里的小年輕逗她:“嫂子嫂子,你跟俺哥頭一夜弄了多少回啊?”老柴也不急:“哪還論回啊,你哥就跟柴油機一樣,一夜都沒熄火。你有那能耐?”

      人家都笑,開始喊她“柴油機”。柴油機也不錯啊,哪個成年男女不是從柴油機時代過來的?叫就叫吧,老柴也沒有跟人家較真。老柴做過研究,這世上很多東西都是仿男女之事造的。你比如穿鞋,吃飯,還有打籃球,哪樣不是把物件放進一個窟窿里?時間長了,人家又嫌柴油機叫起來復(fù)雜,干脆簡化成“老柴”。老柴就老柴吧,反正也由不得自己。叫開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老柴本姓柴哩,甚至鄉(xiāng)里干部也跟著村民們叫她老柴。老柴也不糾正,隨他們叫吧,還不是一個代號?

      今天老柴姓劉,明天可能姓張,后天也可能姓王,老柴就像沒爹的孩子,遇上哪個就跟了哪個的姓。老柴身份證上的名字是,姜末末。

      光陽縣,也就是劉玲所在的縣,人販子很多。當然,光陽的人販子很少在當?shù)嘏柏洝薄@喜窬褪枪怅柕娜素溩訌耐獾嘏^來的“貨”。老柴的家在貴州,老柴是在廣州火車站被一個面目慈祥的老婆婆騙到驛城的。老柴那年還不到18歲,身子還沒長開就和老楊同房了。老楊左腿有點跛,沒爬到老柴身上就開始喘氣。老楊在老柴身上折騰時只能一條腿支撐著,老柴隱約生了可憐老楊的心思,人家多不容易啊。

      老楊的家叫平和店鄉(xiāng)。平和店其實不平和,它離驛城有一百多公里,處在淮河的北岸,人稱“三不管”。三個縣都不管,其中一個縣還不屬于驛城。平和店在中原算比較落后的鄉(xiāng)鎮(zhèn),交通也不便。老柴卻不這么認為,老柴過慣了出門是山的日子,突然到了一望無際的平原,視野開闊了,心情順暢了,再也不堵了。平和店比她們貴州山寨強過百倍,連走路都不用花力氣。

      結(jié)婚第五年,平和店居然通了火車。東可以去合肥,西可以去西安。平和店人開始貼著火車站開店擺攤,平和店熱鬧了,平和店人也嘗到了不下力氣掙錢的滋味。時間長了,也會有覺得沒意思的時候。好在有火車,平和店人一抬腳就能出趟遠門,晚上還誤不了回來吃飯。

      老柴開始販人是幾年以前的事。日子好了,女兒也大了,誰都看得出老柴是要定下心在平和店過日子,老楊才跟著她回了一趟貴州娘家。老柴的娘家陷在一個山凹里,老柴進山的時候,全村的人都出來看,姜家失蹤十多年的女兒又回來了。老柴回家當然要打扮一番,再加上干活又少,吃的也好,老柴比先前白了,胖了。從老柴身上,看不出怨恨或苦難。最關(guān)鍵的是,老柴給家里每個人都帶了大包小包的禮物,最后還給了爹娘3000塊錢。這事馬上就傳遍了村子,都說姜家的大女兒發(fā)財了。老柴想,自己要是一個人去的老楊家,老楊也就不用孝敬人販子2000塊了。2000塊錢都給爹娘,爹娘還不高興死。

      老柴回去的當天就跟爹娘說,平和店有一個寡漢條子想在貴州找一個伴,沒限條件。走的時候老柴為難了,村里六個女人都想跟她走,連自己還沒結(jié)婚的堂妹都纏住她不放。老柴最后沒有帶堂妹,寡漢條子都50多了,不是害堂妹嘛。老柴帶走了自己的表姐。表姐38歲,頭年才死了男人,帶著一個男孩。老柴想著是親戚,就跟表姐說了實話。寡漢條子只有兩間房子,二畝薄地,一個破三輪,還有一個老娘。表姐很堅定,還是跟著她走了。

      寡漢條子給了老柴3000塊錢。老柴覺得這是個掙錢的門道,不偷不搶的。來來回回地跑了幾趟貴州老家,給那5個想來平和店的都找到了婆家。除了堂妹的那個只要了1000塊錢的路費,哪個不是3000、5000地給?

      這兩年,貴州老家搞旅游資源開發(fā),日子好過多了。老柴磨破了嘴皮子也沒有姑娘愿意出來了。老柴習慣了來回奔忙不干農(nóng)活的日子,猛一下斷了財路,就有點失落??傁胫蟪鞘幸粯?找潛力,開發(fā)新項目。搞啥呢?還是倒騰人來錢。貴州不行了,到其它地方去。

      老楊阻止她:“以前是人家愿意,你去其它地方還不是騙?犯法哩?!?/p>

      老柴笑他:“哼,你老楊現(xiàn)在知道犯法了,當初買我時咋不知道那是犯法的事兒?再說了,啥犯法不犯法的,咱們現(xiàn)在不是過得挺好的嗎?這叫做媒,做善事哩!”

      老柴也知道賣人是要坐牢的,可再一細想,也得分具體情況啊。自己從貴州帶來的那些婦女,解決了多少家庭的困難啊。往大里說,還為整個驛城的安定發(fā)展做出了一定的貢獻哩。誰說不是好事?這人啊,綁在一起就成了夫妻,這就叫日久生情。城里人總是說,在一個屋子里吃住,久了,就是沒有愛情也有親情。愛情都是吃飽了飯沒事干的人追求的東西,連那個女大學(xué)生都嗤之以鼻。啥狗屁愛情,還不是男歡女愛?身上的物件熟悉了,親情也有了。

      有了理論基礎(chǔ),老柴開始放心大膽地做。半年,就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網(wǎng)絡(luò),河北,安徽,驛城各縣,比如光陽的“舅舅”“舅媽”。劉玲哩,當然也不是第四個,是第五個。劉玲講故事時,可把老柴嚇了一跳,什么“你是第四個”啊,“釣人”啊,老柴還以為劉玲看透了自己,警告她哩。

      釣人是老柴他們的行話。老柴初來平和店時看過人家釣魚,沒什么意思嘛,等了好久才有魚吃鉤,手氣好的才能扯上來一條魚。有時候用勁扯上來的魚鉤空蕩蕩的,魚餌都賠進去了也不見一條魚,哪像自己的老家貴州。貴州那地方逮魚都是下河下塘用網(wǎng)捕,一網(wǎng)網(wǎng)一堆。釣哩,一個鉤只能釣起一只,多急人啊。老柴做成第一樁生意時,才體會到人家城里人跑老遠出來釣魚的樂趣。以前老柴最不喜歡的是等,等哪一天門前能修上平坦的路,等人,等車,等天晴搶種……像老柴這種做事風格,當然等不及。可是,釣魚的人哪能急得了?老柴初開始也急,時間長了性子也熬出來了。把人攏住,讓人信任你,那可是一門學(xué)問哩。

      老柴為此還專門練過釣魚。老柴學(xué)城里人,弄個小馬扎坐在塘邊上,一守一整天。好不容易有魚上鉤了,老柴迫不及待地扯上來。太早了。老柴以為這也是經(jīng)驗,下次就等魚吃上一陣子再扯。又晚了。魚也不笨,開始只是試探,扯早了就鉤不住它。太晚了,把餌吃完了還能從容地吐出鉤。幾天下來,老柴才掌握好火候,釣的魚也多了起來。老柴的耐心也終于練出來了。

      平和店這一片,原本就挨著淮河,再加上雨水大,塘多,澇災(zāi)也多。塘啊堰啊的,從來沒干過。淮河一漲水,魚的世界就一體化了,河里的魚下到塘里,塘里的魚頂水到河里。來這一帶釣魚的人也多,城里鄉(xiāng)下都是。釣魚好像一直是男人的事,連城里的女人都鮮見。人家隔老遠見老柴一動不動地蹲在塘邊,笑著吆喝道:“老柴嫂子,昨晚上是不是柴油機壞了啊?”老柴平時可受人尊敬了,咋說人家也算有功之臣吧?村里好幾對夫妻都是老柴撮合的??纱蠹乙娏怂€是愛逗她,誰讓老柴喜歡開玩笑呢?玩笑話越深說明關(guān)系越近。

      老楊回來罵她:“我看你出去兩天真是騷包了!”

      老楊知道什么?老柴不想跟他們一般見識,沒理老楊。釣魚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啊。釣魚的人先打上窩子,引魚兒過來,再把鉤放下去。魚在水底下一試一試地想吃鉤,釣魚的人心就提了起來。到了火候,魚桿一挑,藏在水底的魚就上了岸。

      老柴釣魚的時間少,釣人釣煩了才蹲到水邊釣魚。

      就說眼前這單吧,魚已經(jīng)挑上岸了,就看老柴是想油炸還是清燉。老柴很放松,大學(xué)生都拿下來,何況這個高中生。就憑劉玲在火車站的那句傻乎乎的對天問“誰偷了我的錢包啊”,老柴斷定,她還是雛兒,是個虛著膽兒的雛兒。

      開始做的時候誰不是連騙帶哄,老柴嫁給老楊的時候不也是這樣?舊社會,男女結(jié)婚之前誰見過誰啊?揭了紅蓋頭才知道“貨”色。老柴相信,這男男女女啊,尤其是女人,過了頭一道關(guān)就好了。女人不像男人,男人是見一個想上一個。女人一旦跟一個男人睡了,就鐵了心跟定這個男人了。老柴不也一樣?老柴初到老楊家時,一點也不喜歡老楊。按農(nóng)村的話說,老楊是那種不全的人,誰不喜歡有胳膊有腿的全人?老柴喜歡老楊的弟弟全勝。每次老楊在老柴身上用力時,老柴就有些遺憾。老柴總是閉著眼想,身上要是好胳膊好腿的全勝該多好。全勝還年輕,見過世面,說話也暖人。老柴喜歡跟全勝在一起,喜歡聽他講外面的事,喜歡全勝有年輕人的利索勁。老柴那時候還沒見過劉玲,不知道自己跟全勝算不算愛情。跟老楊生活十幾年,老楊真的就成了老柴的一個親人,兒子或兄弟,但不是老公。他冷了他涼了他病了都牽絆著老柴,可老柴就是不想跟老楊在一起。老柴覺得自己的心離好胳膊好腿的全勝近,可畢竟沒在一起睡過覺,終是有些生分,好像隔了一層什么。老柴有時候甚至希望自己再被人販子拐賣一次,下次賣給全勝當老婆。想歸想,老柴對這一行當熟了,誰還能再騙得了她?況且,即使賣也不會那么巧,正好賣給老楊的弟弟。

      老柴上班的地方是比平和店大很多的車站,火車站或汽車站。人一到大點的地方都會有一種無助感,連劉玲都是,更何況老柴做的還是讓人提心吊膽的工作。老柴覺得要是有個人手來幫她的話,她會做得更從容,更好。老柴清楚,老楊不是這塊料,老楊不會說話,吭哧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全勝哩,全勝孩子還小,家里離不開。其實原因不在這,老柴覺得最最重要的是,怕全勝栽在自己手里。

      貴州老家的那幾個女人對老柴感激不盡,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都會拎著禮物來看她。老柴有一個愿望,老柴希望自己所做的善事有一天會遍及整個驛城乃至整個河南。老了,無論走到哪兒,都有她老柴促成的姻緣。她們,還有她們的子孫,見到老柴臉上都堆滿感恩的笑。老柴每一次看到那幾個貴州老鄉(xiāng),偶爾從心底冒出來的負罪感就又消失了。老柴甚至想,找個時間對自己今年做成的五對做個回訪?!熬司恕薄熬藡尅眰儾粯芬?又不是正當生意,搞得跟售后服務(wù)似的。老柴回去跟老楊說,自己做過一個大學(xué)生。老楊不相信,說大學(xué)生不把你騙賣就不錯了,你還騙大學(xué)生呢。

      不信算了,老柴懶得跟他說。

      3

      吃飯的時候,劉玲說:“柴姐,你們公司還要不要人?我還有兩個同學(xué)哩?!眲⒘徇@聲姐喊得可自然多了,自己聽了都親切。

      老柴糾正道:“還你們公司呢,以后就是咱們公司了。”劉玲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一邊朝嘴里扒飯一邊說:“那兩個同學(xué)跟我一個鎮(zhèn)上的,一起出來上學(xué),又都沒考上大學(xué)。我們說好了有福同享的,我一個人走了她們會埋怨我的?!?/p>

      老柴說:“有點為難。我先問問你姐夫,看能不能多收兩個?!崩喜窆室怦娉忠幌?線不能扯得太緊。跟釣魚一樣,偶爾提提鉤,對魚是一種激勵,也是一種誘惑。釣魚的人都埋怨魚越來越少了,老柴心里清楚,水底下的魚只會多不會少,你釣不上來是因為魚也學(xué)能了,警惕性高了。魚上來先試試,沉不住氣的漁夫就會扯線,目標就暴露了,成不了事。

      吃完飯老柴出去打了一通電話,接著就把劉玲叫了出來:“妹子,恰好還有兩個空缺,你哪時候能把那兩個同學(xué)叫來?”

      劉玲說:“她們都在家沒事,咱們下午就去吧。”

      老柴差一點笑出來。老柴憋住了。魚自己偎上來了,可不怪我老柴。老柴恨不得馬上就飛到陡溝。

      4

      老楊、全勝其實都反對老柴倒騰人。不倒騰人還能倒騰啥?老柴跟劉玲一樣,沒有技術(shù),沒有經(jīng)驗。要是跟小姑娘們一道去工廠沒日沒夜地一天干十幾個小時,老柴拖女帶夫的也定不下心。人家劉玲年輕,皮膚嫩嫩的,不僅紅包招人,臉蛋也招人。老柴有啥?老柴只有倒騰人的經(jīng)驗。說起來,她還得感謝那個帶她入行的老婆婆哩。

      反對歸反對,老柴做好一單生意總是跟他們哥倆匯報匯報。匯報的過程于老柴是一種成就,也便于下次改進工作。

      老柴那天高興,回來就跟老楊說她把一個到手的“貨”放了。老楊沒有說話,只從鼻子里發(fā)了一聲“嘁”。老楊這種沒有知識的人跟大學(xué)生不一樣,即使不說話老柴也能看到他心窩里。老楊的這聲“嘁”像一根鋼針,一下子把老柴這只充滿了氣的皮球扎破了,癟了。

      老柴真的放走過已經(jīng)到手的“貨”。老柴那天跟往常一樣,在驛城空守了一天后等著那趟8點43路過平和店的火車回家。又白耗了一天老柴有點煩,買了票坐到售票處門口看人家乞討。每次老柴釣不到人回去的路上都煩。找不到“貨”更顯自己傻,好像滿大街的女人都比自己聰明,只有她老柴才會上人販子的當。

      火車站這個地方,說它是社會的一個小縮影一點都不假。這一點,長期待在這兒的老柴比誰都有感受。這兒每天都有可以上報紙的新鮮事,奇怪事,甚至案子。孩子丟了,買到假票了,意外碰到千里之外的親人了……老柴每一次看到車站里那些失落的人,心里就有了一種阿Q式的安慰。比比他們,自己真是太幸運了。回去再看老楊,比那些窮困潦倒者強多了,原先的嫌惡也漸漸地少了。

      老柴每天見得最多的是討飯的。過去討飯是真正的討飯,隨便給口吃的就行了?,F(xiàn)在的討飯并不是真正討飯,討的是錢。也難怪人家城里人沒有同情心,騙子確實太多,人心都硬了。老柴也不喜歡那些人,拉著人家的褲腳把碗伸上來。給少了還不行,你扔個一毛兩毛的人家連頭都不抬。有一次老柴被一個討飯的小孩子纏住了,一圈人都看。老柴覺得怪難堪的,在兜里翻了好久也沒有找到零錢,只好說,沒零錢了,改天一定給你補上。那小孩卻說,改天去哪兒找你啊?大票子也行,我有零錢找你。圍觀的人都笑。

      售票處門口一個婦女耷拉著眼皮,面前一塊硬紙板上歪歪斜斜地寫著:“錢被偷走,沒有路費了。好心人,幫幫我?!崩喜裣?還有點技術(shù)含量,比纏著人家要錢強多了。不過,使用這種辦法的人也太多了,多了還有什么新意?老柴還見過小孩穿著學(xué)生服,旁邊放上大學(xué)的學(xué)生證,說是由于家庭貧寒,希望叔叔阿姨們伸出援助之手。

      老柴走南闖北的,能識破很多騙人的把戲。老柴小的時候聽說過皇帝被兩個騙子忽悠的事,騙子說自己會織一種很特別的布,這種布能驗證人是不是夠聰明?;实劬拖嘈帕恕Ul不相信?擱現(xiàn)在也會有很多人信啊。聽說這是幾百年前的故事,幾百年前就有人想出這樣的騙局真讓老柴佩服?,F(xiàn)在的人都跟成了精一樣,能著哩,想靠騙人生活可不容易。老柴最佩服那些出來忽悠的人,哪個不是人上人?看來,每個行業(yè)都在與時俱進啊。

      8點半的時候,老柴進了候車室。檢查行李的機器可能有點故障,乘警正在那兒組織旅客排隊等候。老柴想,自己總不能老是這樣兩手空空的回去啊。老柴決定也挑戰(zhàn)一次自我,回去釣?zāi)莻€女騙子。

      老柴用貴州普通話問:“你到底缺多少錢買票啊?”

      婦女抬起耷拉的眼皮:“去大連最便宜的火車票是168塊,俺還差127。”

      老柴看那婦女四十歲左右,長得還算端正。再看表情,也很自然,估計吃這飯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如今這世道,自然是最難得的。老柴她們的日子也不好過,人家都防著哩。婦女見老柴不說話,趕緊補充:“俺的錢叫小偷掏走了。妹子放心,俺一到大連就找老鄉(xiāng)借錢還你?!?/p>

      老柴說:“好,我信你?!?/p>

      婦女聽老柴這樣說,覺得有希望了:“妹子真是個大好人啊!你把地址給俺。”

      給你地址有啥用?還不是多此一舉?老柴只是心里想,沒有說出來:“不急。一會兒咱一塊兒去買票?!?/p>

      老柴領(lǐng)著婦女去吃了碗燴面。婦女說她叫隗玉英,到大連打工,坐汽車從驛城下車時才發(fā)現(xiàn)錢不見了。隗玉英罵小偷時,老柴想,就裝吧,騙子比小偷還能好到哪兒?

      老柴說:“其實,我也是出來打工的。我舅媽在信陽,讓我去她那兒采茶葉。在車上睡了一覺,人家說坐過站了?!?/p>

      隗玉英說:“采茶葉不累人,就是一季活。工資多少啊?”

      老柴想不到,魚這么快已經(jīng)吃鉤了。老柴按捺住激動:“我舅媽說,管吃管住一天開一百塊。舅媽還讓我從貴州找人哩,人家大老遠來了只能干幾十天的活,劃不來。”

      隗玉英說:“一天一百?工資夠高的啊。”聽口氣,隗玉英也不能保證每天坐在火車站就能騙到100塊錢。

      老柴沒有接她的話,反而將魚餌又朝上提了提:“你出來了,不用照顧孩子啊?”

      隗玉英說:“俺不出來誰出來啊?當家的有病,干不了重活。兒子分開過自己的小日子了,剩下女兒,讀高中,正花錢哩?!?/p>

      老柴想,編吧,往煽情的地方編,今天咱倆就比試比試吧。

      隗玉英說:“妹子,干脆俺也去信陽咱舅媽那兒吧?離家近,完了俺再去大連也不遲?!?/p>

      跟老柴一樣,出來闖的人嘴都甜。雖說隗玉英的話正中了老柴的下懷,老柴還是故意拿捏了一下:“舅媽工資是高,吃住可是不比城里啊?!?/p>

      隗玉英說:“咱鄉(xiāng)下人,喂飽肚子有張床還不就行了,哪有那么多講究?!?/p>

      隗玉英第一次坐火車,根本睡不成覺。老柴沒有笑她,自己第一次坐火車還不是跟隗玉英一樣?老柴從貴州老家去廣州時坐的是汽車,從廣州到驛城時才第一次坐上火車。老柴覺得火車上的一切都是新鮮的。那水管可真是神奇,手一伸上去水就嘩嘩地流出來。老柴也去學(xué)人家接水,手伸上去卻沒有水流出來。老柴想,水管也欺生哩,知道咱是山溝里出來的?那時候還沒有感應(yīng)水龍頭,水管的開關(guān)設(shè)在地上,老柴只顧看水龍頭了,沒看到人家的腳踩著開關(guān)。吃飯的時候,老婆婆買了兩份盒飯,只給了老柴一只筷子。老柴心下疑惑,直到老婆婆把筷子掰開,老柴才恍然大悟。吃過飯,好心的老婆婆還給老柴買了罐健力寶。老柴將健力寶瞅了一圈,這鐵家伙封閉得那么嚴實怎么喝啊……老柴一路上都被這樣的新奇牽著,哪有時間考慮人家會騙賣了她啊。

      火車到信陽是夜里,老柴她們決定歇一晚再走。老柴在車上就看出來了,隗玉英不是騙子,隗玉英的錢真的被偷了。睡覺的時候,隗玉英跟老柴講,俺閨女成績好著哩,在縣城里老考頭名。隗玉英一個晚上都在講自己的閨女,說是砸鍋賣鐵也要供女兒上大學(xué)。老柴瞌睡了,老柴對隗玉英的女兒不感興趣。

      第二天去汽車站轉(zhuǎn)車的路上,隗玉英要停一下,老柴跟她進了一家賣殘疾人用品的商店。隗玉英停在輪椅柜臺前,看看這個摸摸那個,都好。隗玉英說:“妹子,俺也不想掙多,能給俺閨女掙個輪椅回去就好了?!?/p>

      老柴一驚,原來隗玉英的閨女小時候觸電截了一條腿。老柴是知道輪椅對一個殘疾人的作用的。老楊先前拄著拐,去哪兒都不讓人放心。后來富裕了,老柴專門給老楊訂了個輪椅,輪椅上的老楊才是一個獨立的人。

      隗玉英要是走了,那閨女的輪椅就沒著落了,也許這一輩子都沒著落了。老柴給“舅媽”發(fā)了個短信,說“貨”中途溜掉了。

      全勝聽完老柴的故事,點點頭,嫂子,你做得對,人不能做得太絕。往大里說,你這是在做慈善事業(yè)哩。四川地震你不也捐了款嗎?這跟捐款一樣,你不僅幫了人家,其實還幫了你自己。

      老柴聽不懂全勝的話,我捐款是幫了人家咋會還幫了自己?

      全勝說,你想啊,有的人捐了有的人沒捐,有的人捐得多有的人捐得少。你捐了,甭管多少,心里上就是一種安慰:看,我這人還是很慈悲的,是個善良人。你放人家走的時候是不是這樣想的?

      這個全勝,好像鉆進了人家心里頭。死老楊,一個媽生的,不光身子骨不比全勝,腦子咋也沒全勝好使呢?老柴清楚,自己的工作雖說是成全了一家吧,其實也毀了一家,有點傷天害理。老柴現(xiàn)在心里舒適多了,沒有做隗玉英這一單,證明自己還算有良心。老柴不斷地需要這樣的證明,只有這樣自己的負罪感才會越來越小。

      多少天釣不到人的時候,老柴也會后悔。釣上來的魚又放走了,價錢就總給人很多的想像空間。釣魚的不能心疼釣上來的魚太小。老柴想把自己歷練得再狠一些再毒一些,老柴決定從殺雞開始。以前老柴不敢殺雞,覺得雞在手里掙扎流血,太殘忍。再殺雞的時候老柴強迫自己上。第一次殺雞,老柴不敢看,用刀在雞脖子上胡亂抹幾下就扔了。雞踢騰兩下,又站起來跑了。女兒和全勝去把雞堵回來,老柴干脆一刀把雞脖子剁了下來。

      再殺雞,老柴干脆多了,一刀下去就把雞脖子剁了。

      5

      老柴她們又坐了一個小時的汽車才到了劉玲的的家,陡溝。老柴以前很少下到鎮(zhèn)上或村里,老柴把“貨”送到縣上的二線手里,人家驗過之后老柴就撤,剩下的事與她無關(guān)了。這一次,因為“貨”多,老柴怕劉玲懷疑,沒有讓“舅舅”“舅媽”跟來。

      到了陡溝,天還早,老柴先找了家旅社住下。安頓好,劉玲說:“柴姐,我這就去同學(xué)家,咱爭取明天就去驛城上班?!崩喜褡匀粦?yīng)聲不迭。

      劉玲出了旅社,松了一大口氣。劉玲在雜志上看過很多拐賣婦女兒童的案件,甚至還有大學(xué)生研究生被人販子騙走的事。劉玲看的時候撇撇嘴,一群窩囊廢!

      走到大街上,劉玲覺得太陽也不那么毒了,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劉玲記得,雜志上說警察趕去營救那個被拐賣的大學(xué)生時,她已經(jīng)跟人家生了兩個孩子。雖然人販子被判了,買人的也被抓了,可大學(xué)生還能有什么好下場?沒有了青春,沒有了前途。劉玲挺了挺腰,從魔掌里逃出來可不容易,自己比大學(xué)生強多了。

      派出所在街東頭。劉玲沒走多遠就返回來了。人沒有賣掉,人家犯什么法了?這事就像你想搶銀行,屋子里準備有刀和裝錢的袋子,只有沒有進銀行就不能算犯罪。哪個家里沒有刀和袋子?刀可以殺人也可以切菜,袋子可以裝錢也可以裝糧食。劉玲雖然學(xué)的是理科,也知道現(xiàn)在辦案得講證據(jù)。劉玲在報紙上看到過一則報道,說是一個女孩子被強奸了,去告強奸犯,人家不承認。女孩沒辦法,只好把孩子生下來再去做DNA才能把強奸犯送上法庭。柴姐只是說說,又沒有證人,公安局也拿她沒辦法。

      劉玲沒有了招,只好惡狠狠地想,把柴姐晾在旅社里,讓她巴巴地在那兒空等吧,最好等得眼睛都流水了才好。

      路邊的稻秧抽穗了,勾著頭。離路不遠的老井塘有人釣魚,水里扯出來的魚線上鉤著晃眼的東西,那是魚鱗反過來的光。在鎮(zhèn)上上學(xué)時,劉玲就怕這一段路,尤其是晚上。老井塘水很深,傳說是很多井塌了,形成了塘。天還早,劉玲想平靜一下再回去,于是坐到老井塘高高的壩上看人家釣魚。

      太陽快落山了,劉玲拍拍屁股上的灰,要走:“貴叔,走嘍?!?/p>

      貴叔的眼睛依然盯著水上的魚漂:“是老劉頭家的閨女吧?考哪兒去了?”

      “考回來了?!眲⒘崤氯思覇柨荚嚨氖聝?趕緊岔開?!百F叔,你不回去做飯啊?”

      貴叔過去在鎮(zhèn)上打鐵,劉玲爸說,貴叔一錘子下去能把一坨鐵錘扁。兩口子有一次打架,貴叔把老婆當成一坨鐵錘死了。第二個老婆有人說是氣跑的,也有人說是打跑的,劉玲鬧不清楚老一輩人的事。劉玲在鎮(zhèn)上總是見到他,人家說,貴叔這樣的人是痞子,二流子。

      “早吃晚吃還不一樣?貴叔我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辟F叔像自言自語,又像是回應(yīng)劉玲的話。

      劉玲突然有了主意:“貴叔,我看你一個人怪孤單的,想不想有個伴啊?”

      貴叔的魚漂沉下水了,貴叔一邊扯魚線一邊說:“這閨女,小小年紀還想給你貴叔當媒婆啊?”

      “真的,貴叔。人家30出頭,挺漂亮的。怎么樣?”

      劉玲的熟練讓貴叔很意外。貴叔將魚鉤從魚嘴里取出來,沒有再放線。誰不知道光陽人販子多?老劉頭也真是,這么小的姑娘就放出去做。不過,貴叔在心里還是贊嘆老劉頭厲害,像劉玲這樣的小姑娘最不容易讓人懷疑。

      貴叔當然一百個滿意:“只要人家不嫌棄咱。說吧,要多少錢?”

      貴叔身上一塊白一塊白的,好像是牛皮癬鬧的。劉玲說:“貴叔,要是人家看不上你,咋辦啊?”

      貴叔笑:“你把人領(lǐng)來,剩下的你就甭管了。”

      貴叔又問錢,劉玲說:“貴叔見外了不是?你跟我爸那么好,我還不該給你牽個線?”劉玲是真的同情貴叔,貴叔跟爸一般年齡。

      劉玲回到旅社,老柴已經(jīng)睡了一覺。老柴夢見自己又去釣魚,魚把鉤拽了好遠,扯上來,空的,連魚鉤都不見了。老柴覺得這是一個不好的征兆。劉玲回來了,老柴才放下心。

      劉玲說,同學(xué)愿意來,父母不太樂意,說現(xiàn)在外面騙子多,得親自見一見柴姐。

      老柴的笑就迸出來,沒必要再遮遮掩掩了:“哈,你看柴姐象騙子嗎?真是!走,咱現(xiàn)在就去!”

      外面天麻黑,老柴這一鉤下去至少能釣上兩個,很興奮。劉玲帶路,老柴在后面啞著嗓子唱:“想要有個家,一個不需要華麗的地方,在我受傷地時候,我會想到它……”一會兒又轉(zhuǎn)到:“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

      劉玲想,唱吧,好好唱吧,哪個新婚之夜不想唱歌?

      貴叔的村子在老井塘的東邊。劉玲進了村子,見了人就問,去貴叔家怎么走。問過才意識到到后面還跟著著老柴,趕緊解釋說:“天黑,找不到路了?!?/p>

      進了貴叔家,劉玲問:“小梅出去了?”

      貴叔會心地點頭:“剛?cè)ニ棠碳?。?/p>

      劉玲說,柴姐,你先坐,我去把小梅找回來。

      貴叔假裝送劉玲出來,500塊錢塞進劉玲手里。

      6

      老柴緩過勁來時,已經(jīng)晚了。

      劉玲這次離開,老柴覺得眼前猛地暗了下去。老柴雖說生在小地方,這幾年走南闖北的也長了不少見識。老柴很快就看出來這個屋子里根本不像是有女人的樣子。老柴心存僥幸,劉玲這樣的雛兒肯定還會回來的,就跟剛才從旅社里出去又回來一樣。當貴叔嘴里帶著臭味貼上來時,老柴才醒過來。老柴沒有喊,喊也沒用。

      手機被貴叔收走了,門也從里面鎖上了,老柴根本就沒有跑的可能。貴叔睡了,老柴睡不著。老柴做這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如今自己反倒成了人家鉤上的魚??杀氖?漁夫都已經(jīng)把魚弄到鍋里了魚還蒙在鼓里哩。老柴雖說是賣人的,自己倒不覺得,總是罵老楊,笨得人家把你賣了你還幫人家數(shù)錢哩。從前老柴一直都認為自己應(yīng)該算是全勝說的那種聰明人,要不是到了現(xiàn)在,老柴無論如何也不會把自己歸到最笨的那一類里。全勝說,這世上的人分三類,第一類當然是聰明人了,第二類是笨人且知道自己笨的人。全勝說,嚴格來講,知道自己笨的人并不算笨,這樣的人往往能避開失誤。最笨的就是那種人家都知道他笨,只有他自己還自以為是的人。全勝舉例子說,這種人不知道自己的頭碰不過人家的石頭,固執(zhí)地認為自己的頭是鋼筋做的,比石頭硬。結(jié)果呢?往往碰得頭破血流。現(xiàn)在倒好,劉玲吞了魚餌又吐出來了,老柴自己忍不住誘餌的誘惑上鉤了,成了名副其實的第五個了。老柴越想情緒越萎靡,這樣的智商,不被人販子拐走只能證明人販子太笨。

      老柴現(xiàn)在想知道的是,劉玲演得這么像,到底做了多少年,自己到底是劉玲釣到的第幾條魚,咋就栽到一個雛兒的手里了呢?

      貴叔醒過來,又爬到老柴身上。床又開始咯吱咯吱地響起來。貴叔好像是幾個月沒沾過水的魚,渾身都是腥臭味。那氣味,熏死人。老柴氣都不想出,等著這個貴叔完事。

      到底沒有憋住,老柴哇地一聲吐到貴叔臉上。昨晚上貴叔弄了兩碗面條出來,他自己吃了一大碗,剩下的半碗老柴閉著眼睛喝了。面條黑乎乎的,跟從鍋底弄出來的差不多。面條吐完了,老柴的胃還在朝外翻,好像要把昨天中午的也吐盡。

      老柴一夜都睜著眼,全勝一天沒有嫂子的消息了,會不會想到出事?指望老楊是不可能的,老楊憨蛋一個,十天半月沒有老柴的信他也不會急。又一想,知道出事還能怎么著?他們又不清楚老柴的圈子,去哪兒找?老柴細細回想這個劉玲,要說破綻吧,可能就在中午的那聲警報過后。警報響時,“舅舅”、“舅媽”慌里慌張地跑出來,只有老柴還鎮(zhèn)定地坐那兒。老柴看出劉玲的疑心了,安慰說:“沒事,可能哪兒起火了?!边^后老柴很擔心,劉玲是不是看出來“舅舅”、“舅媽”的緊張了?還有自己,咋會說“沒事”呢,好像要是警車就有事了。

      在此之前,老柴一直認為自己的演技還可以,連全勝都佩服。一家人坐在當門看電視上的百花獎頒獎晚會時,老楊調(diào)侃說,其實,咱們家不也有個演員嗎?舞臺比電視上的還大,車站。全勝接過話說,嫂子可比演員難多了,演員演砸了可以再來,嫂子演砸了就是經(jīng)濟損失,甚至出事。老柴知道老楊是在笑她,也順著他的話自嘲,可不是?演出完吧,還得偷偷地總結(jié)得失。雖說沒有做筆記寫心得,心里琢磨得并不比演員少。電視上的頒獎嘉賓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明年再來就不是頒獎了,得領(lǐng)獎。老柴也學(xué)他們定下自己的目標,一言一行得讓人家一點兒也找不到咱人販子的痕跡。最不像人販子的人才是水平最高的人販子。最后頒的獎是最佳女主角,獲獎演員接受采訪時說,表演的最高境界就是不表演。怪不得人家叫影后,說話的水平就是高。老柴知道老楊聽不懂,解釋說,人家的意思就是,表演的時候不能讓人看出來你有表演的痕跡。老柴心里有些得意,嘁,還不跟我自己的體會差不多?全勝也說,嫂子要是做了演員,不比那影后差。

      人家演員畢竟是正當?shù)穆殬I(yè),老柴的心卻一直都吊著,老早練就了一雙區(qū)別警車、消防車和醫(yī)院急救車叫聲的耳朵。只要有警報響,第一聲老柴就能辨別出是啥車。

      釣的魚越多老柴越緊張,沒事的時候就反復(fù)回放釣魚的詳細過程,生怕留下什么隱患。警笛響起來,老柴不由自主地聯(lián)想到那些魚。第一次最輕松,用電影上的話說就是,沒有科技含量。女人從來沒有出過門,跟男人吵架了,跑了出來。老柴沒費什么力氣就把她弄到了地方。女人偏大了點,只賣了3000塊。老柴卻得到啟發(fā),那些跟男人賭氣的女人都是容易上鉤的魚。

      從那以后老柴背著魚桿出去釣魚的次數(shù)就多了。老柴釣魚都在人家村子附近,最好是村子里。有時候一條魚也釣不到,不是老柴不會釣,是老柴太會釣。老柴眼睛看著水里的魚漂,耳朵卻聽著大人小孩的話。釣魚只是幌子,老柴拐彎抹角地打聽哪家夫妻吵嘴了,鬧不和了。打聽清楚了就想方設(shè)法直接跟那家的女人接觸,說是城里來招工,問人家愿不愿意去。

      兩口子過日子吵嘴還不是家常事?要是趕到人家氣頭上,上鉤的機率就大。賭氣的女人跟著她走,當然再也找不回來了。老柴釣了一個,就沒有再用這種方法了。太缺德不說,還危險。你進了人家的村子,什么也不干就忙著打聽人家小兩口吵架的事,還不是居心叵測?

      第四個就是那個大學(xué)生。老柴現(xiàn)在承認,當時肯定是碰了運氣,要么就是大學(xué)生那天昏了頭。老柴那天手里提著蛇皮袋子,穿得灰不溜秋的在火車站轉(zhuǎn)悠。工作的時候老柴從不穿鮮艷華麗的衣服,越是把自己往低賤里打扮越容易消除人家的防備心理。等到老柴快沒有信心再轉(zhuǎn)的時候,那個女大學(xué)生就出現(xiàn)了。

      老柴問:“妹子這是去哪啊?”老柴現(xiàn)在想想,真是好笑啊,總是這樣的開頭,千篇一律。那時候,老柴還為自己的嘴甜沾沾自喜哩,姐呀妹子的一叫,就能把人家叫近了。老柴事先也不知道人家是個大學(xué)生,要是知道的話老柴連跟人家搭訕的勇氣都沒有。老柴聽說鎮(zhèn)里吃公家飯的都是大學(xué)生,那些人到了村里頭都昂得高高的,跟人說話時兇著臉。老柴后來還很納悶,同是大學(xué)生,她怎么就一點也不像人家鎮(zhèn)上的干部?滿臉的憔悴不說,還一臉的倒霉相。

      大學(xué)生警惕性很高,不太理會老柴的搭訕。拗不過老柴的熱情,再加上老柴手里的道具——蛇皮袋子,大學(xué)生才放松了警惕:“石家莊?!崩喜窆首黧@喜:“咱們一路啊!我就不排隊了,妹子給我也捎張?!?/p>

      火車上很擁擠。老柴把自己的蛇皮袋子墊在屁股下,讓大學(xué)生也坐下。大學(xué)生雖是坐下了,還是很警惕,連老柴的水都不喝。越是這樣老柴反而越放心,說明大學(xué)生心虛,沒有社會經(jīng)驗,只會死搬書本上的東西。老柴清楚,好多書上都說,遇到陌生人不要隨便喝人家的東西,謹防上當受騙。老柴覺得,相信書本的人都是不太靈光的人,就跟皇帝和那些去看布料的大臣一樣。

      老柴趁著去廁所,給石家莊發(fā)短信讓人帶著錢去接站。憑經(jīng)驗,老柴覺得這條魚跑不了了。老柴知道了女孩是大學(xué)生后,正了正眼睛,暗自把女孩上下打量了一番,倒抽了一口涼氣。好險!隨即又被現(xiàn)實刺激得興奮起來,大學(xué)生也不過如此嘛。老柴跟那邊的“舅媽”說,這可是個大學(xué)生,又俊又有文化,少說也得8000。

      到了石家莊,老柴說,我舅媽來接我,你去哪兒順便把你也捎過去。大學(xué)生看看天,凌晨3點多鐘,花錢住下怪劃不來的,就讓柴姐的舅媽把她送到同學(xué)住的附近,等天亮再去找人家。

      車左拐右拐的大學(xué)生自己就睡著了。老柴本來打算把人帶到目的地的,看來也沒有必要了。收錢的時候費了點事,老柴說是大學(xué)生,起碼得6000。“舅媽”不依,大學(xué)生有屁用?人家要老婆是生兒子下地的,大學(xué)生下得了地?再說了,你老柴說她是大學(xué)生就是大學(xué)生啊?誰信哩。大學(xué)生有恁傻?老柴急了,總不能找人家要學(xué)生證啊?只好接了“舅媽”的4000塊錢。

      老柴幾乎一夜沒閉眼,怕貴叔的臉貼上來,怕聽到床咯吱咯吱的響。天快亮時老柴熬不住了,想瞇瞪一會兒,貴叔又翻上來。老柴其實已經(jīng)做好了思想準備,賣出去的女人頭幾天都是被關(guān)到黑屋子里陪男人沒黑沒夜地睡覺,買家是想讓女人早點懷上孩子。買女人無非是續(xù)香火,續(xù)上香火才能斷了女人逃跑的念頭。老柴暗笑,就是將你這老柴油機熬干也沒用,生下女兒第二年老柴就上了環(huán)。

      7

      500塊錢要是擱老柴手上就太少。以前老柴把老家的女人弄出來,也沒有低于2000的。況且,男方還要考慮打點女方的娘家,女兒養(yǎng)大了還是講成本的。路上拐賣來的,中間的成本可以忽略不計,買方出手就更大方。劉玲不是人販子,500塊錢純屬意外。

      劉玲當然不是看在貴叔跟爸爸是朋友的面子上,劉玲只是想狠狠地報復(fù)一下老柴。摸黑從貴叔家出來,劉玲也不害怕了,那么大的災(zāi)都躲過了還怕什么?

      明天就是劉玲18歲的生日了,爸媽還在念叨女兒是不是回來過生日哩。見到爸媽,還沒開口身子就開始發(fā)冷。劉玲哆哆嗦嗦地講了白天的事,媽說:“這哪成,看把我們閨女嚇的!這人販子可不得了,自己人都敢販!得報案。”爸也義憤填膺,堅決支持。

      第二天吃過早飯,媽就要帶劉玲去鎮(zhèn)上。劉玲有點猶豫:“人販子犯罪未遂,咋判定呢?咱又沒證據(jù)?!眿屨f:“公安一打,還不就招了?”劉玲說:“現(xiàn)在不讓刑訊逼供了?!眿尩故呛軋远?“反正公安有辦法,壞人不抓哪行?”

      到了派出所,所長還在刷牙。劉玲媽老遠就說:“人販子要販我女兒,你們管不管?”

      所長把劉玲母女領(lǐng)進屋,讓她們慢慢說。錄口供時,劉玲故意隱去了貴叔給的那500塊錢。所長沒敢耽擱,開車帶上劉玲她們就朝范長貴的村子奔去。

      車還沒停穩(wěn),兩個公安已經(jīng)跳下去敲門了。公安摁住睡眼惺松的貴叔:“范長貴,昨晚的女人呢?”

      范長貴說:“跑了。天快亮時我想瞇瞪一會兒,醒來就不見人了?!?/p>

      所長問他哪來的女人,范長貴說,老劉頭的閨女送來的。說完抬起眼看了一眼劉玲,想來姑娘已經(jīng)認了,急忙補充了一句,我是花了錢的。所長問,多少錢買的。范長貴說,500塊。一個公安忍不住笑,說便宜事咋都讓你趕上了?所長瞪了一眼,公安臉上的笑才收起來。

      所長說:“范長貴,你涉嫌買賣婦女,已構(gòu)成犯罪,得跟我們走一趟?!?/p>

      所長讓劉玲媽先回去,劉玲跟著回派出所協(xié)助調(diào)查。

      回到派出所,所長跟劉玲說,找到販賣你的“柴姐”我們才能讓你回去。劉玲嘴上不服:“柴姐不是跑了嗎?跑了去哪兒找?要是找不回來你們還不讓我回了啊?”

      所長沒再理她,讓人去審范長貴。吃過中午飯,劉玲又被帶到光陽縣城,找柴姐的“舅舅”、“舅媽”。想不到,“舅舅”、“舅媽”一口咬定不認識劉玲,還說劉玲是神經(jīng)病,亂咬人。公安也沒法,什么證據(jù)也沒有,又抓不住老柴,還能怎么著?

      晚上就住在公安局招待所。所長還專門從縣公安局借來一個女公安,說是保護劉玲。劉玲想,保護我什么,還不是怕我跑了你們破不了案。

      吃早飯的時候所長說,范長貴招了,我們得趕緊去抓那個柴姐。

      8

      早晨天亮時,范長貴就出門了。老柴知道門上上了鎖,跑不了的。不過,老柴認為自己早晚還是能跑出去的。老柴的手從背后捆住了,嘴里還塞著一塊臭布,好像是擦腳布。也許不是,范長貴家里哪塊布不臭?老柴感覺肚皮癢,撐起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白晳的肚皮上全是一層一層的銀白皮屑,肯定是從范長貴身上落下的牛皮癬。老柴又想吐,胃里都吐空了,哪還能吐出來?

      老柴并不急,老柴的耐心早就練出來了。憑自己在這行做了多年的經(jīng)驗,跑出去是早晚的事。老柴告誡自己,這種時候,越急越容易壞事,得等機會。老柴釣魚的時候,釣友們講了個故事。說是一個急脾氣的鄉(xiāng)下人去走親戚,帶了一麻籃馓子。下雪剛晴,地上滑,麻籃里又裝得滿,一路上好幾次差點摔倒,馓子也晃掉了幾小把。眼看就到了親戚家了,那人又滑了一下,麻籃隨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圈才穩(wěn)下來,還是晃掉了兩小把馓子。那人的氣卻越積越多,也不撿了,干脆把整個麻籃摔到地上。不解氣,又上去用腳跺了幾下,將一麻籃馓子全部踩碎才罷。

      這樣的人肯定干不了釣魚的活,更不用說釣人了。眼看就成功在望了,卻自暴自棄起來。

      讓老柴不解的是,自己怎么反被到手的“貨”當成“貨”給賣掉了,到底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以后,還咋在圈里混。

      老柴的腦子亂成一團糟,一會兒想劉玲——還不知道人家叫不叫劉玲哩,一會兒想怎么逃出去。劉玲在干什么呢?釣下一個目標?或者是掙罷錢也去悠閑地釣魚了?老柴這會兒希望劉玲千萬也是一個人販子,要是劉玲也是人販子的話老柴就不會太丟面子,劉玲也就不會報案。老柴想來想去,劉玲報案的可能性小,劉玲畢竟也賣了自己啊。老柴還想,出去后一定得拜劉玲為師,找到這樣的高手可不容易。

      沒過多久,范長貴帶了兩個人進來,給老柴松了綁,嘴上的臭布卻沒有取下來。范長貴跟“舅舅”“舅媽”一樣,也是二道販子,是“舅舅”“舅媽”的二道販子。范長貴只跟“舅舅”“舅媽”單線聯(lián)系,所以不認識老柴。

      他們也不避人,給了范長貴一摞錢。老柴目測了一下厚度,判定有一萬塊。老柴心想,劉玲從貴叔手里得到的也少不了多少。老柴心里多少有些安慰,說明自己還值這么多錢。老柴煩惱的是,魚也不少釣了,還從來沒有從一條魚身上掙到一萬過。

      老柴知道,買她的人肯定也是餓了很久等著折騰她的人。老柴還是盼著快點離開,再折騰也比跟這個身上到處都是牛皮癬和腥臭味的男人讓人好受些。老柴這才明白,并不是隨便把一對男女綁在一起就能成就一段婚姻。跟貴叔,日子再久也難生情。

      車子一開出村子,車上的女人就說,妹子,你也看到了,我們也是花了錢的,你男人長得周正著哩,好好過日子吧,改天生了孩子就好了,家就有根了。老柴想笑,要是自己做了二道人販子是不是也這樣哄人家?老柴總有一種不真實感,覺得自己像是演員在體驗生活。

      車子快鉆入另一座村子時,老柴遠遠看到一輛警車。老柴低下頭,催促司機開快點。老柴害怕撞上公安,老柴寧愿給人家當兩回媳婦也不愿被公安抓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到了晚上,老柴被帶進一間裝飾一新的房子。房子里到處都貼著大紅的“喜”字,床單也是新的。老柴還看到新郎了,好胳膊好腿的,比老楊耐看些,也比老楊年齡大些。人家還給了老柴一個大盒子,里面有套粉白的連衣裙,甚至連內(nèi)衣內(nèi)褲都備著哩。老柴想,要是沒有女兒,在這兒過一輩子也不錯。可惜離火車太遠,老柴已經(jīng)離不開火車了。

      老柴又當了回新娘。人都散了,老柴被新郎火急火燎地推到床上。老柴從鼻孔里發(fā)出矜持的聲音,新郎以為弄疼了她,趕緊停下來問:“疼嗎?”老柴心想,真傻,又不是大姑娘,疼什么疼。又不想明說,只好點頭。新郎說,那咱明天再來吧。老柴想,只怕沒有明天了。

      果然,第二天公安就來了,還有那個劉玲。老柴很失望,看來劉玲不是做這行的,劉玲不是做這行的就說明自己的道行差得太遠。這件事給老柴帶來的唯一好處就是,老柴終于知道自己是笨人了,這樣老柴就從第三類笨人上升到第二類。

      所長站在新房里,問老柴:“姓名?”

      “姜末末?!崩喜襁€扭頭看了看劉玲。

      所長又問:“家庭住址?”

      “平和店鄉(xiāng)楊灣村?!?/p>

      “很老練啊,老手吧?”所長問。

      老柴喃喃地答:“我是第五個。”

      所長臉上露出不解的表情。

      “你是不是打算賣掉劉玲?”

      老柴點了點頭。

      所長厲聲說:“姜末末,回答我的提問!”

      老柴只好說:“是的?!?/p>

      所長指了指劉玲:“是劉玲把你賣給范長貴的吧?”

      人家真叫劉玲。老柴也點了點頭,想想不對,趕忙說:“是的?!?/p>

      所長說:“劉玲,你也涉嫌拐賣婦女,我們要拘留你?!绷硪粋€公安上來用一把手銬分別銬住劉玲的左手和老柴的右手,一起推上了警車。

      車上,劉玲忍不住好奇,問老柴:“你真叫姜末末?”

      老柴說:“嗯。我叫姜末末?!?/p>

      “姜末末?!眲⒘嵊帜钸读艘槐?這個名字可比老柴文氣多了。

      老柴問:“妹子,你多大了?”

      劉玲說:“我今天過18歲生日。”

      老柴笑了:“妹子有福,你還未成年哩,不會有事的?!?/p>

      所長聽到兩個人的交談,大聲地制止:“別說話,老實點!”

      責任編輯:趙燕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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