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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換屆

      2009-10-24 04:33
      北京文學 2009年10期
      關鍵詞:洪山造紙廠副鎮(zhèn)長

      老 藤

      鎮(zhèn)黨委書記孟慶有一上任,就面臨鎮(zhèn)人大換屆的問題,三個副鎮(zhèn)長只有兩個名額,誰去誰留?造紙廠污染嚴重,必須關門,然而廠長卻是鎮(zhèn)長的親信,如何處理復雜的人際關系?無計可施之時,又有了新的變數(shù)……

      七官營子鎮(zhèn)是一個有著七萬人口的大鎮(zhèn),由于老哈河的滋潤,這片多山的土地有一種似是而非的江南般的靈氣,這在地老天荒的遼西尤其可貴,給人一種塞上水鄉(xiāng)的錯覺。當然,這都是過去的情形。這些年,因為老哈河上游建了個造紙廠,烏紅的廢水源源不斷地注入老哈河,這條河便徹底地工業(yè)化了。老哈河鷺飛魚游的景致不再重現(xiàn),逐水而居的百姓也失去了過去的溫順與平和,變得像那渾濁的河水一樣難以調(diào)理。孟慶有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走馬上任的,縣委張書記在找他談話時說了不少話,孟慶有只記住了這樣幾句:七官營子有七個鎮(zhèn)級領導,管著七萬人,你們個個都是萬戶侯呢。

      七官營子在全縣舉足輕重,用張書記的話說,七官營子穩(wěn),全縣穩(wěn);七官營子亂,全縣亂。張書記的話是有所指的,近幾年七官營子總是不太平,班子內(nèi)部總是鼓包,上訪信滿天飛,甚至驚動了北京的高官??h里先后派了幾個調(diào)查組到這里消弭矛盾,可總是按下葫蘆起來瓢,不見什么成效。張書記一咬牙,在換屆前夕,把身邊的縣委辦主任孟慶有派到七官營子任書記,于是,這保一方平安的重任就落在了孟慶有的肩上。七官營子的老書記是三年前從縣紀律檢查委員會派來的,姓黃,人很正派,不嗜煙酒,工作一是一,二是二,四十掛零就賺了一頭白發(fā)??上н@么一個好人,七官營子上下卻不認同,組織部來考察,大家對他有一個出奇相似的評價———裝!老黃顯然知道大家這種評價,他在與孟慶有交接時意味深長地說了這樣幾句話:七官營子好比這老哈河,要潔身自好,你只能站在河岸上當看客,一旦你進入了這條河,就別想清白了。

      孟慶有問:這三年來你一直當看客嗎?

      老黃答非所問:我能全身而退,已經(jīng)是燒高香了。

      孟慶有還想讓老黃介紹一下各位鎮(zhèn)領導的情況,老黃婉拒了,他說干部問題你還是自己去觀察,要聽其言,觀其行,察其由,不要聽人介紹,避免先入為主。

      孟慶有認為老黃的話有道理,在上班的第一天,他就拿著一本鎮(zhèn)級干部的名冊及簡歷情況認真琢磨。這名單是他從縣委組織部要來的,負責干部考察工作的劉部長與他私交不錯,多向他介紹了一些情況,并給了他每個人的履歷、社會關系和現(xiàn)實表現(xiàn)材料。七官營子畢竟是全縣首鎮(zhèn),在肩膀一般高的十幾個鄉(xiāng)鎮(zhèn)中,唯有七官營子籃球中鋒一樣突兀,格外抓人眼光。

      孟慶有仔細看過了劉部長給他的考核材料,一頭霧水。從這些材料看,這七個鎮(zhèn)級干部都像一個模子出來的,如同七胞胎一樣難辨伯仲。關于這些干部的特征,他還是在機關時道聽途說的那些印象。

      鎮(zhèn)長洪山是七官營子本地人,四十有六,從村書記一直干到鎮(zhèn)長,其性格與他的形象很吻合,給人一種虎虎威風。洪鎮(zhèn)長與老黃不和這是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只是老黃不愿承認,老黃畢竟是一把手,一把手就該有一把手的城府。

      鎮(zhèn)人大主席團的單主席也是本地人,當過四年的鎮(zhèn)長,說話總愛拐個彎,給人一種云山霧罩的感覺。

      黨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小田是外派的年輕干部,剛過而立之年,喜歡做些拋頭露面的事,小田正在惡補外語,想考研究生,對鎮(zhèn)里的工作不是太上心。

      副鎮(zhèn)長牛連山,是從城郊蓮花鎮(zhèn)交流來的,有大學文憑,喜歡咬文嚼字,他主管行政。

      副鎮(zhèn)長馬萬里是本地干部,主管工業(yè)。

      副鎮(zhèn)長楊力是本地干部,主管農(nóng)業(yè)。

      以上六位加上孟慶有本人正好是七位,除此之外,還有兩個享受副鎮(zhèn)級待遇的黨委成員,小胡和老石。擔任組織委員的小胡是個很有北方特征的女性,剛剛結(jié)婚不久,愛人是戍邊的軍官;老石是轉(zhuǎn)業(yè)干部,負責黨委的宣傳,雖然敬業(yè),但鄉(xiāng)鎮(zhèn)工作不熟,人也木訥,干宣傳恰好用了他的短處。

      孟慶有在老板椅上屁股還沒坐熱,洪鎮(zhèn)長推門進來了。洪鎮(zhèn)長在機關里串辦公室從不敲門,推門就進,只有遇到門反鎖的時候,他才揮起拳頭咚咚地擂門。由于孟慶有沒有想到會有人不敲門闖進來,他手中的名單便沒有來得及放到抽屜里,洪鎮(zhèn)長看他手里拿著幾張表格,就問:“孟書記看什么呢?”

      孟慶有有些不自然,他也不想隱瞞,便如實相告:“我在看鎮(zhèn)干部的名單。”

      “看名單不如看本人?!焙殒?zhèn)長說,“我晚上安排一桌飯,班子成員都到,你一下子就全認識了,也算是給你接個風?!?/p>

      孟慶有仰在椅子上,眼睛卻盯著洪山那張凹凸不平的臉,他知道自己的這位搭檔是個十足的山大王,今天的接風宴,要比鴻門宴還難對付,因為他早聽說洪山喝酒是海量,在酒桌上被他斬于馬下的不計其數(shù)。

      “接風酒就免啦?!泵蠎c有搖搖頭。

      “為什么?”洪鎮(zhèn)長的眼睛瞪圓了,一棵還沒點燃的煙叼在嘴上,說出的話便有些緊。

      “這是張書記的囑咐。”孟慶有不動聲色道:“張書記和我談話時就提了這么一條要求,不許喝接風酒。”其實,張書記根本就沒有說這話,孟慶有是不想這么早就酒桌上見高低,他要做到知彼知已之后,再去斗酒。

      “張書記那里我負責請示,今晚的桌我都訂好了?!焙殒?zhèn)長顯然不甘心,“不就是一頓接風宴嗎?張書記會管這么多?”

      “老洪,你看我剛來,你請示縣委書記的第一件事竟是喝酒的事,這樣不好吧?!泵蠎c有不緊不慢地說。

      洪山皺著眉想了想,好一會兒,才說:“那就拖一拖吧,不過有一件事需要黨委研究一下,明天是不是開個黨委會?”

      “什么事?”孟慶有沒有想到洪山在他到任的第一天就提出要開黨委會。

      “是這樣,前些日子,幾十個村都進行了換屆改選,雖說動的人不多,但還是有六個村長下來了,需要安置,具體情況田書記準備了個方案,中不中明天議一下吧。”洪山輕描淡寫地介紹了一下要議的事情。

      孟慶有本想拒絕,他剛一到就研究人事問題似乎不妥,但想一想剛才已經(jīng)槍斃了洪山的一個提議,如果這個提議再槍斃,事情也許會僵起來,就只好答應了。

      洪山走了,孟慶有仍然坐在椅子上沒有動,他在想,這第一個回合,決不能讓對方摸準軟肋,自己是一把手,用不著討好誰,哪怕是再難纏的地頭蛇。

      第二天的黨委會孟慶有故意沒去會議室開,開會的地點就在他的辦公室,他讓人搬了幾把椅子來,再加上原有的沙發(fā)也就坐開了。黨委會從沒有在書記的辦公室開過,大家都因為換了一個新的會場而有些拘謹。洪山是最后一個到的,他進來時好位置已經(jīng)沒有了,但副鎮(zhèn)長牛連山見洪鎮(zhèn)長進來,急忙起身讓出了自己的位置,自己則坐到一邊的椅子上去。

      “根據(jù)洪鎮(zhèn)長的提議,我們臨時開個黨委會,議題只有一個,請洪鎮(zhèn)長說說吧。”孟慶有并沒有客套,一雙目光在每個人的臉上掃來掃去。

      洪山陷在軟軟的沙發(fā)里,說話有點用不上力氣,他往前欠了欠身體,道:“大家都清楚,我們當前最主要的工作是換屆,鎮(zhèn)級換屆能不能成功,村級是關鍵,因為大家頭上這頂烏紗,都需要村里代表畫上一票?,F(xiàn)在,村級換屆搞完了,有幾個老村長下來了,這些人都是有功勞,有苦勞,又有根基的,我們應該妥善安置一下,具體意見就請?zhí)飼浾f說吧?!逼吖贍I子上下喜歡把村委會主任叫村長,盡管官方?jīng)]有村長這么個職務。

      小田拿出一份打印好的材料,邊念邊解釋,講清了他的具體意見,那就是把這六個下臺的村長調(diào)到鎮(zhèn)里來,單獨成立一個項目辦,發(fā)揮這些人的作用,幫助鎮(zhèn)里跑跑項目,人員開支列入鎮(zhèn)級財政,其標準參照七站八所執(zhí)行。

      對小田的方案大家都沒有表示異議。人大單主席第一個發(fā)言,他說我們不能卸磨殺驢,這些人對鎮(zhèn)政府忠心耿耿,下臺了應該給個說法。牛連山說這六個人有三個的家他都去過,生活挺緊巴的,其中山頭村的馮村長,家里還有兩個癡呆兒子,要是不照顧一下也實在說不過去。副鎮(zhèn)長楊力則說以前下臺的村支書、村長都進了鎮(zhèn)政府,這已經(jīng)成了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這次要是剎車停辦,這幾個人也消停不了。副鎮(zhèn)長馬萬里態(tài)度有些含糊,他說安排這六個人他沒有意見,不過把他們安排到項目辦有些不妥,這些人都是飯來張口的大爺,他們來跑項目還不把人都嚇跑了?

      孟慶有發(fā)現(xiàn)兩個黨委成員小胡和老石一直沒有發(fā)言,便在大家都發(fā)完言后,直接點他倆的將。“小胡和老石,你倆說說吧?!?/p>

      老石抬起一直埋著的頭,道:“我沒意見?!?/p>

      小胡的臉有些紅,她說:“我們這么做,并沒有政策依據(jù),如果連村級干部都不能做到能上能下,我們的干部政策就很難貫徹了?!?/p>

      “村長是什么干部?他們只是農(nóng)民!”洪山冷冷地插了一句。

      小胡不說話了,會場一下子變得很靜。

      通過大家的發(fā)言,孟慶有心里有了底數(shù),他問洪山:“洪鎮(zhèn)長還有什么補充?”

      洪山道:“大家的意見都很清楚了,孟書記你拍板吧。”

      孟慶有微微笑了笑,道:“好,我的意見也很清楚,這些下臺的村主任都是有貢獻的,應該給予關照,我同意小田的方案。不過此事還不能操作,人事工作政策性很強,小胡剛才說得有道理,我看就由小田把我們的意見形成個報告,報縣人事局和縣委組織部,在征得他們的同意后,我們馬上操作。”

      黨委會散了,孟慶有發(fā)現(xiàn)小胡的嘴角泛著一絲笑容。孟慶有心想,這丫頭挺精明的,因為她肯定清楚,縣委組織部和縣人事局就是借個膽子,也不敢批復同意這樣的安置意見,這樣一來,六個下臺的村長只能在半空吊著了。

      來鎮(zhèn)機關上班沒有幾天,孟慶有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平時,樓院里總有幾個不坐辦公室的人在晃來晃去,孟慶有數(shù)了數(shù),這樣的人一共有四個。其中一個胖一點的總是披著件上衣,另一個年齡較大,喜歡嘴里叼一根煙的矮個子,則總是寸步不離地跟著披衣服的胖子。另兩個人像是半個月沒洗臉一樣,雖然頭臉和衣服都臟兮兮的,手腳卻比較勤快,掃掃院子、倒倒垃圾,還忙活著機關那個沒安除塵器的土鍋爐。孟慶有叫來了小胡,問她這幾個人的身份。小胡狡黠地道:“孟書記曾是縣委的大管家,這幾個人什么身份,一搭眼就會看出個七八分?!泵蠎c有搖搖頭,“我不是搞組織人事工作的,沒那種本事?!毙『巴庵更c給孟慶有說:“那個披著衣服胳膊不用伸進袖子的,是正式的后勤管理員,那兩個干活勤快的是臨時工?!泵蠎c有覺得很奇怪,問:“那個跟在胖子后邊的人又是誰呢?”小胡道:“那個是長期臨時工,是臨時工的頭兒?!?/p>

      孟慶有恍然大悟,原來這披衣服還是一種身份的標志。

      縣委張書記給孟慶有打來電話,說縣委要定七官營子鎮(zhèn)政府的換屆人選,請他盡快提出自己的想法。張書記對他這個身邊下來的干部多了些親近,囑咐他一定要和當?shù)馗刹刻幒藐P系,尤其是洪山,因為洪山上次換屆是滿票。

      新一屆鎮(zhèn)政府的班子怎么搭,孟慶有心里也沒有譜。他從上任的那天起就感到七官營子另有一個核心,那就是洪山。洪山也頗有人緣,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擁。孟慶有原以為洪山只不過一介武夫,沒什么韜略,但接觸了幾天,他發(fā)現(xiàn)此人定力很強,關系也很硬,可以說是既有群眾基礎,又得領導關照,和他僵起來只能是兩敗俱傷。令孟慶有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洪山也十分講究手法,那天他讓小田向組織部和人事局打報告,報告還沒批回來,這邊六個村長卻上班了,孟慶有一問,洪山連句解釋的話都沒有,只是說,這樣的事小田去辦,黃瓜菜也涼了。我給組織部和人事局打了電話,他們答復讓咱自己定。孟慶有心有不悅,洪山看出來了,他說有什么責任我頂著,與你無關,我這是先斬后奏了。孟慶有吃了個啞巴虧,心想你這只是斬了,哪里有奏?我要是不問一下,你就把我當瞎子了。

      孟慶有想找副職們分別談談話,他斟酌了半天,最后決定第一個找老單,因為大家都在觀望換屆的事,找老單一談,就等于告訴機關干部我孟慶有開始研究換屆了。

      老單接到通知時正在下邊村里,他說抓緊往回趕,卻趕了一個多鐘頭也沒有到。正在這個空當,縣環(huán)保局的魏科長來找孟慶有。魏科長說七官營子造紙廠污染老哈河的事中央電視臺都曝光了,省市環(huán)保部門都挺重視,請七官營子抓緊治理,否則事情鬧大了,就要勒令關閉了。魏科長與孟慶有很熟,臨走時他說,多好的一條老哈河,讓這么個小廠子給毀了,孟書記你看著就不心疼?

      造紙廠污染老哈河的事,孟慶有早有耳聞,每年都有群眾反映,縣里也查辦過幾次,可每次都不了了之,他來七官營子報到那天,汽車在駛過老哈河大橋時,他搖下車窗一看,橋下污水流淌,橋上臭氣熏天,一股刺鼻的化學味兒鉆進車來,本來很好的一道風景已經(jīng)破壞殆盡。

      孟慶有答應魏科長,七官營子今后要走可持續(xù)發(fā)展之路,靠犧牲環(huán)境來換點蠅頭小利的事他孟慶有是不會干的。

      魏科長前腳剛走,老單后腳就到了,老單問:“環(huán)保局來人啦?又是為二尿子的廠子來的吧?“

      “誰是二尿子?”孟慶有問。

      “就是造紙廠廠長呀,你沒聽說過嗎?這小子可橫了,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崩蠁巫聛?話題一轉(zhuǎn)道:“孟書記找我是因為換屆的事吧?”

      孟慶有在老單的對面坐下來,單刀直入:“你猜對了,你是人大主席,這七官營子鎮(zhèn)政府的班子怎么換,我想先聽聽你的意見?!?/p>

      老單想了想,道:“想聽真話還是想聽假話?”

      孟慶有見老單賣關子,便說:“真話假話都想聽?!?/p>

      老單又想了想,道:“真話么,就是現(xiàn)有人員調(diào)整一下,有點新成分,工作有積極性;假話么,就是這幫人馬誰也不動,穩(wěn)定壓倒一切?!?/p>

      “要是調(diào)整,調(diào)整誰呢?”

      “當然是調(diào)整楊力了,他在班子里不怎么合群,他分管農(nóng)業(yè),整天就扎在大棚里。洪山批評他,說你楊力不是個大棚技術(shù)員,你是個副鎮(zhèn)長。可他依然我行我素,要是大棚他抓出點名堂來也行啊,人家別的鄉(xiāng)大棚都改種鮮花了,就我們七官營子還在種稀爛賤的黃瓜。”老單似乎對楊力意見不小,說出的話帶有明顯的指責性。

      “其他幾個副職你都怎么看?”孟慶有見老單談興正濃,便想趁熱打鐵,多從他嘴里聽些情況??衫蠁我膊缓唵?除了楊力之外,對其他人的評價,他是高度概括。

      提到牛連山,老單用了三個字:熱心腸。

      說到馬萬里,老單用了四個字:大材小用。

      說到小田,老單的評價是:后生可畏。

      一番交談之后,孟慶有摸清了老單肚子里的彎彎繞,他便就此打住,讓老單去找那個大材小用的馬萬里來。

      馬萬里來得很快,孟慶有沒有和他談?chuàng)Q屆的事,而是讓他去造紙廠,就造紙廠污染老哈河一事拿出處理意見。孟慶有下了死令,在政府換屆前,造紙廠的污染問題必須解決。馬萬里領命后想說什么,嘴張了張,又把話咽了下去,轉(zhuǎn)身走了。

      孟慶有想,馬萬里一定去找洪山了,他已經(jīng)覺察出來了,這屢查屢犯的造紙廠可能與洪山有什么牽連。

      下班前,洪山打來電話,說想請他到家里坐坐。洪山在電話里講,官飯你不吃,家宴總可以吃吧,我洪山不花公家的錢招待你,就讓你弟妹準備了幾個毛菜,咱倆喝幾蠱。

      家宴之邀無論如何是不能拒絕的,孟慶有深諳農(nóng)村的風俗,請人赴家宴可謂禮莫大焉,孟慶有一口應允了。

      洪山的家在滿是平房的農(nóng)村可謂鶴立雞群,遠遠望去,一幢白色的三層小樓十分惹眼。不過孟慶有對洪山一直沒搬到縣城去住還是很佩服的,農(nóng)村的條件再好,也不如城里的供熱樓。屈指算來,全縣十幾個鄉(xiāng)鎮(zhèn)的黨政正職,不“走讀”的實在不多。

      洪山的家里果然溫度不夠,由于空間太大,使人感到有些清冷。客廳里酒菜已經(jīng)擺好了,洪山還請了一個留著小胡子的中年人來陪酒,孟慶有原以為這是洪山的什么親戚,洪山一介紹,才知此人就是造紙廠的二尿子。

      既然是喝酒,孟慶有就咬定了不談工作,他看了看滿桌子的菜,雖說不是山珍海味,可也算得上美味佳肴了。其中一道油炸蛤蟆的菜令他心里一顫,過去這東西山溝里滿地都是,這幾年由于環(huán)境污染,已經(jīng)難得一見了,不知道洪山是從哪里搞來的。

      在遼西喝酒是不用小盅的,大都用一種叫口杯的茶杯,每杯大概能倒一兩半酒。此杯別地少見,但在遼西只要有酒席的地方,肯定就有這種似大不大的酒杯。洪山斟滿三大杯酒,他先端起杯說:“孟書記,這杯是欠你的接風酒,來,干!”說完,一仰脖,把酒喝下去了。

      孟慶有覷了一眼酒瓶,見是避暑山莊出產(chǎn)的一種老酒,他了解這酒的底數(shù),說聲謝謝后,也把酒干了。陪酒的二尿子一揚脖也干了。

      洪山又斟滿第二杯,端起來說:“這杯是表態(tài)酒,七官營子的核心是黨,你孟書記說了算,你指哪兒我打哪兒,決無二話!”說完,又一揚脖,把酒干了。

      孟慶有說聲不敢當,也有滋有味地喝了第二杯酒。二尿子只喝了一半,洪山牛眼珠子一瞪,二尿子只好喝了剩下的半杯。

      洪山又倒?jié)M了第三杯,端起來道:“這杯就是兄弟酒了,什么官不官的,將來退下來咱們都是肩膀頭一般高的平頭百姓,共事一回,朋友一場,我希望咱成為兄弟不成為冤家。”說完,又揚脖,一杯酒下去了。孟慶有發(fā)現(xiàn)洪山的嘴角有酒汁流下來,心里暗暗笑了笑,便什么也沒說,仍然不緊不慢地把杯中的酒喝了。二尿子的眼睛有些發(fā)紅,看來他不勝酒力,孟慶有便道:“你喝不了就不要硬喝了。”誰知他這一說,洪山的眼睛又瞪起來了,說:“二尿子,這可是兄弟酒,你掂量掂量。”二尿子哪里敢有二話,閉著眼把酒喝了。

      三杯酒下去后,才正式開始吃菜,孟慶有早就預料會有這么一手,所以在來之前他吃了幾塊巧克力,他當辦公室主任多年,對付酒場是有經(jīng)驗的,喝酒前先嚼幾塊奶糖,一般情況下是不會醉的,今天這一招果然起了作用,否則空腹下去這么三大杯酒,一般人準撐不住了。

      吃了一會兒菜,二尿子又開始敬酒,他說:“鎮(zhèn)長敬三杯我就敬兩杯吧,第一杯,祝愿七官營子在兩位領導的帶領下,工業(yè)能有大發(fā)展。”二尿子說話不走板,只是酒喝得不太干凈,小胡子上滿是酒水,也不擦一下又倒上了第二杯,他又端起杯說:“這第二杯,?!!U畵Q屆圓滿成功吧?!闭f完,表情痛苦地喝下了第二杯酒。

      洪山喝酒還是不示弱的,二尿子提的兩杯酒他都喝了,同時,他也盯著孟慶有把酒也都喝了。

      三個人又喝了一會兒,孟慶有開始回敬,他也敬了三杯,三杯酒下去后,他看到洪山的眼皮有些下垂,但洪山的腰板一直挺著,嘴唇繃緊著,手里捏著一塊生蘿卜卻不往口中送,好像在用力往回咽著什么。這時,一邊的二尿子坐不住凳子了,一下子滑到桌子底下去了,一只盛了半只魚頭的碟子被他帶到了水泥地上摔了個粉碎。

      孟慶有回城時,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大衣兜里被誰塞了個鼓鼓的信封,他掏出一看是造紙廠的信封,他一切都明白了,回家后他給紀委宋書記掛了個電話,又讓愛人煮了碗熱面條,吃完后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換屆工作到了火候上了,縣人大的侯主任來到七官營子檢查換屆準備工作。侯主任是個非黨副主任,說話很隨便,中午吃飯時他向七官營子的班子成員透露了一個消息:本次換屆與鄉(xiāng)級機構(gòu)改革要結(jié)合起來,不論大鎮(zhèn)小鎮(zhèn),行政領導職數(shù)一律實行一正兩副。侯主任的話一講,幾個陪餐的副鎮(zhèn)長就有些不自然,這說明牛、馬、楊三個副職肯定要下去一位。孟慶有認為侯主任不應該在酒桌上透露這樣的信息,其實他早就從組織部那里知道了這一政策,他一直想做縣委領導的工作,能不能看在七官營子這個七萬人口大鎮(zhèn)的鎮(zhèn)情上,給他們多保留一個職數(shù)。縣委領導的態(tài)度很模糊,說到時候再說,他便一直在等,為了穩(wěn)定大家的情緒,他沒有事先把這個事告訴大家。孟慶有這幾天有點感冒,陪不了侯主任酒,幾個副鎮(zhèn)長又不主動,酒桌上有些悶。侯主任自己呷一口酒對孟慶有道:可惜洪山不在家,他一來,酒桌上就熱鬧了。孟慶有心里有些急,侯主任這話顯然是對大家的沉默不滿了,他看了一眼坐在桌角的小田和小胡,道:你兩個年輕干部見了縣領導不快點敬酒,你們還想不想進步了?小田喝酒一向是藏奸耍滑,他偷偷倒了一杯水,想伺機來敬侯主任,誰知侯主任早就把一切看在眼里,就在小田擎著一杯水站到他身后時,侯主任一把抓了個現(xiàn)形。侯主任說:“老孟,今天我要連你一塊兒罰,你的部下看我到人大了,沒有用了,就用一杯水糊弄我,你看該罰不該罰?”侯主任拿過一瓶酒倒了滿滿兩口杯,說:“主動喝吧,用不著我灌吧?!?/p>

      小田弄巧成拙,還連累了孟書記,這使他尷尬不已,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再也沒有滑的機會了,只好硬著頭皮喝了這杯酒。孟慶有正患著感冒,又吃了消炎藥,這白酒是萬萬不敢喝的,正猶豫間,小胡過來把酒接過去,對侯主任道:“侯主任,這酒我替孟書記喝吧。”說完,沒等侯主任同意,已經(jīng)把酒喝了。

      侯主任樂了,道:“老孟原來還藏著個女殺手,來吧,咱們好事成雙,再喝一杯!”這樣,小胡又陪著侯主任喝了一杯,侯主任再不喝了,他說下午都有工作,就不要斗酒了,大家這才開始吃飯。

      孟慶有沒有找洪山,洪山卻主動來找他了。

      “換屆的事,咱倆交換一下意見吧,孟書記?!焙樯介_門見山。

      孟慶有給洪山倒了杯茶,道:“我也正要找你議議這個事,你來得正好。”

      “換屆,主要就是人事安排,其他的事都好辦?!焙樯降?“我的想法是穩(wěn)定,七官營子今天的局面來之不易,要想穩(wěn)定大局首先要穩(wěn)定干部,否則人人自危,工作就松套了,上邊一道縫兒,下邊可就一條溝?!?/p>

      孟慶有點點頭,卻沒有說什么。

      “孟書記,過去外面都傳我和黃書記有矛盾,其實那是三人成虎,我和黃書記沒有什么大不了的矛盾。黃書記這個人優(yōu)點不少,但有一樣缺點叫人受不了,就是不信任人,在他眼里,別人都是賊,就他一個正人君子,說透了,還是大伙對他的評價好,裝?!焙樯揭幌伦映兜搅饲叭蔚狞S書記,孟慶有心想,洪山這話也不是隨便說的,無非是敲山震虎罷了。

      孟慶有道:“我同意你的意見老洪,全國都講穩(wěn)定,我們七官營子怎么能不講穩(wěn)定?但這事需要縣委定,你我都積極做工作吧?!?/p>

      洪山點點頭,又說:“還有一件事,就是你讓馬萬里去查造紙廠的事,我覺得這事要慎重,造紙廠一年上百萬的稅呢,算是鎮(zhèn)財政的支柱了,把它關了,咱鎮(zhèn)的財政計劃可就完不成了。”

      “老洪呀,一個造紙廠,毀了整條老哈河,在這個問題上我們可不能不顧全大局啊?!泵蠎c有今天這是第一次和洪山談造紙廠的事,他認為自己的態(tài)度不能含糊。

      “要環(huán)保,更要發(fā)展,不發(fā)展大家吃什么?上百個公教人員等著發(fā)工資呢!”洪山聲音有些高。

      “所以現(xiàn)在是限期整改,還沒有走關閉這步棋?!泵蠎c有料到了洪山會激動,便故意放慢了語速。

      洪山站起身,走到了門口又回過頭來說:“孟書記,你知道下邊怎么議論?”

      “議論我?”孟慶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人家說你今天槍斃一個廠子,明天就會槍斃一個人?!焙樯秸f完走了。孟慶有琢磨了好一會兒剛才洪山所說的話,也沒弄明白洪山到底想說什么。

      三個副鎮(zhèn)長只能留兩個的消息不知怎么就在機關里傳開了,大家都在猜測到底誰會下去。論年齡,馬萬里最大,已經(jīng)虛五十,而牛連山四十九,楊力才四十二,顯然馬萬里不占優(yōu)勢。論學歷,牛連山是黨校函授的大本,而馬萬里和楊力都是大專,只不過牛連山是外鎮(zhèn)交流來的,大家對他的大本學歷有些異議。論能力,馬萬里抓工業(yè)有路子,鎮(zhèn)里的主要稅收來源于工業(yè),所以馬萬里是上下都認可的能人。而楊力雖說大棚抓得不錯,可只是農(nóng)民獲益,鎮(zhèn)里得不到活錢。牛連山抓行政更是個花錢不掙錢的官,光抓計劃生育就口碑不佳,再加上民政、土地、治安、綜合治理,一大攤子爛事,使他在百姓中灰頭土臉的,沒個好形象。

      正在機關里議論紛紛的時候,一天早晨,鎮(zhèn)政府各個辦公室都突然被人從門縫中塞進了一張打印的小字報,小字報的標題是“不學無術(shù)牛連山”。小字報上說牛連山連中學都沒畢業(yè),卻花錢買了個大本文憑,說他一向弄虛作假,一次在參加全縣綜合治理經(jīng)驗交流會時,頭一天他因為喝酒打麻將誤了事,沒寫成發(fā)言稿,第二天大會時,他借了鄰鄉(xiāng)一位副鄉(xiāng)長的材料說看一看。這一借,竟被他帶到了講臺上,他把材料上的村名、數(shù)字改了改,其他的原封不動照本宣科,竟把臺上臺下幾百號人都糊弄了。害得借他材料的那位副鄉(xiāng)長沒法子再上臺發(fā)言,只好借故拉肚子逃離了會場。

      小字報一散發(fā),牛連山噙著淚花來找孟慶有,他淚一把鼻涕一把地讓孟書記給他做主,他說這是有人在整他,他也知道是誰,在這么個緊要關頭背后捅刀子,不是想爭副鎮(zhèn)長還想爭什么?他猜這件事不是馬萬里就是楊力,他說楊力的可能性最大,因為自己和楊力有矛盾。楊力搞大棚建了些管護房,卻沒到土地所辦手續(xù),他讓土地辦去查處,結(jié)果和楊力吵了起來。楊力當時很不冷靜,他說不就沒請你喝酒嗎?我晚上安排就是了。牛連山氣個半死,牛當時就說楊力你不配當副鎮(zhèn)長,這樣就和楊力結(jié)下了怨。孟慶有勸走了牛連山,又接到了縣紀委轉(zhuǎn)來的一封告發(fā)楊力的信,信中說楊力去海南出差時,生活不檢點,竟和人妖合影。孟慶有找來楊力,楊力一看信就說我知道是誰寫的。孟慶有以為他會猜是牛連山,誰知楊力卻說出了馬萬里的名字,楊力說他的確與人妖合過影,不過這照片連他老婆都沒看過,只是馬萬里到他辦公室時看過一次。后來楊力覺得這照片挺無聊的,就把它撕掉了,所以如果是告他合影的事,肯定就是馬萬里。孟慶有又問:牛連山就不會寫嗎?楊力很肯定地道:牛連山這個人我了解,他不會做這種事。

      聽了楊力的分析后,孟慶有開始注意馬萬里,他讓老石多注意一下馬萬里的行蹤,看他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孟慶有已經(jīng)很信任小胡和老石了,因為他覺著小胡和老石沒陷入這復雜的人事漩渦中去,所以,有什么事都愿意讓他倆去辦。

      各村人大代表都如期選出來了,老單捏著一份名單來向孟慶有匯報,孟慶有聽完匯報就感到不對勁兒,在整個名單中各村支部書記都榜上無名。沒有支部書記做工作,鎮(zhèn)黨委怎么控制選舉?孟慶有發(fā)火了,“這是誰安排的?怎么各村書記都不是代表?“

      老單支支吾吾,說候選人情況都向田書記作了匯報,田書記都同意了。

      “這個小田,光顧了學外語了,中國的事還沒弄明白,卻總想著國外的事?!泵蠎c有沒有顧忌老單的在場,表示出了對小田的不滿。

      “還有補救的辦法嗎?”孟慶有問老單。

      “都選完了,沒咒念了?!崩蠁温柭柤绨虻?。

      孟慶有鐵青著臉,沉默了片刻,對老單道:“老單,不是我批評你,你這個名單在選舉前應該給我這個書記看看的,這下可好,多被動?!?/p>

      老單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地走了,孟慶有的火卻沒有撒出來。他徑直來到小田的辦公室,一推,門鎖著,隔壁的小胡聽到聲音,出來一看是孟書記,道:“田書記今天上午去電大聽課了,上午輔導外語?!泵蠎c有長嘆一口氣,道:“小田簡直比我還忙呢,就是忙不到點子上。”

      老單遭到批評之后稱病請假了,他給孟書記寫了個請假條,說自己脾胃不和,需調(diào)養(yǎng)幾日。孟慶有把個假條看了兩遍,心想,這老單自己還會給自己下診斷書。他準了老單的假,和洪山碰了碰頭,由小胡把老單的工作頂起來。

      老單請假的當天,老石來向孟慶有匯報,說馬萬里這幾天晚上天天跑縣里,馬萬里不坐鎮(zhèn)里的車,都是造紙廠給他出車,對外說是跑環(huán)保的事,可天天他都在花都大酒店請客。請的人有縣里的領導,也有組織部的干部,連黃書記他都請了。末了,老石請求道,“孟書記你不要再讓我干這種打探情報的活兒了,我一個實在人干不了這種事?!?/p>

      “到此為止吧?!泵蠎c有知道難為了老實巴交的老石,道:“你幫小胡多忙些換屆的事吧,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p>

      老石如釋重負地走了。

      孟慶有覺著自己該去找縣委張書記了,因為開人代會的時間指日可待了。

      造紙廠的污染問題再次被媒體曝光。下游鄰縣的一個養(yǎng)魚戶找來了省電視臺的記者,錄下了白花花一池死魚,在新聞聯(lián)播節(jié)目中播出后,一位省領導作出了“嚴肅查處”的批示。

      環(huán)保局的魏科長再次來到七官營子,這次他不是來協(xié)商的,他下達了兩級環(huán)保部門的處理意見:造紙廠馬上關閉。

      孟慶有對環(huán)保部門的決定表示服從,洪山卻情緒上很抵觸,他說:“企業(yè)的損失怎么辦?那么多訂單,還不得上法庭嗎?”魏科長說:“真要上法庭了,那個死魚的農(nóng)民已經(jīng)起訴了,要求賠償損失,下游還有一些養(yǎng)殖戶、種植戶都要和造紙廠打官司?!焙樯降难劬σ幌伦又绷?問魏科長:“這事,鎮(zhèn)里不是被告吧?”沒等魏科長回答,孟慶有說:“造紙廠不是鎮(zhèn)辦企業(yè),被告自然是法人二尿子了。”

      造紙廠被強行關閉的第二天,縣紀委宋書記通知孟慶有,說要對副鎮(zhèn)長馬萬里實行“雙規(guī)”。原因是造紙廠的法人署名舉報,曾送給馬萬里六萬元錢,說請馬萬里幫助疏通環(huán)保的事,馬萬里收了錢卻沒幫著辦事。舉報人還說曾送你兩萬塊錢,這和你當時的匯報是一致的,紀委的同志都夸你呢,說你老孟有先見之明,要是匿下這錢,你老孟麻煩可就大了。孟慶有在電話里沒法說更多的話,他只是希望紀委暫時不要“雙規(guī)”馬萬里,把錢退回來就行了,馬萬里是個很有能力的干部。宋書記說:“晚了,會上已經(jīng)定了,縣委關于各鎮(zhèn)換屆的人選也已經(jīng)定了?!?/p>

      紀委宋書記來電話的當天下午,縣委組織部派人來七官營子宣布了縣委關于這次換屆人選的決定:鎮(zhèn)長候選人是楊力;副鎮(zhèn)長候選人一個是老石,一個是縣環(huán)保局下派的魏科長。洪山交流到和平鎮(zhèn)任黨委書記,牛連山交流到太平鄉(xiāng)任副鎮(zhèn)長,小胡任黨委副書記,老單改任非領導職務,小田暫時掛著,等待分配。

      人代會如期進行,縣委張書記親臨會場,破例參加了七官營子鎮(zhèn)本次人代會。中午休會時,張書記提議說到老哈河邊去走走,幾位鎮(zhèn)領導便陪著張書記來到了河邊,并沿著河橋來到了河的中央。雖說已是隆冬,但老哈河的主流還沒有封凍,張書記眼尖,一眼看到了橋下的水流中有兩只不知什么名字的白色水鳥在游動,誰也沒有想到這原來黑臭的河水中會飛來水鳥,便好奇地駐足觀看??戳艘粫?大家心里都明白了,原來這老哈河水已經(jīng)恢復清澈了。下午,大會選舉很成功,散會時,滿面春風的孟慶有把張書記送出會場,張書記環(huán)視了一下周圍,把孟慶有拉到了一邊,悄聲道:“縣委接到一封匿名信,反映你和小胡有作風問題,我估計是捕風捉影,就置之未理,不過,我可提醒你,小胡可是軍婚呀!”

      孟慶有像被子彈擊中了一樣半張著嘴愣在那里,剛才的興奮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作者簡介:

      老藤,男,本名滕貞甫,1963年11月生于山東即墨。1983年開始發(fā)表作品,著有長篇小說《鼓掌》、文化隨筆集《儒學筆記》等五部。系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大連作家協(xié)會理事,現(xiàn)任大連市西崗區(qū)委副書記。曾在本刊發(fā)表小說《會殤》等作品。

      責任編輯師力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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