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靜
學界泰斗季羨林,從來都是以謙和、平易的面貌出現在他的文字中,以質樸無華的語言記錄著生活中的瑣屑事,但無一例外地傳達的是真性情。《幽徑悲劇》便是季老81歲時寫下的一篇散文力作,講述了一株古藤蘿無端被砍的悲劇,字里行間溢滿悲天憫人的情懷。更重要的是“天人合一”的和諧思想在這篇文章中熠熠生輝。
一、古藤與幽徑周邊環(huán)境的和諧之美
關于古藤,季老詠物散文中也多次提及。在季老的筆下,古藤是生命的主體,它是一種客觀存在,它“既無棚,也無架”,對人類索取甚少;“盤曲而上,大有直上青云之概”,彰顯著無比強大的生命力;“它在這里已經呆了二三百年”,歷史悠久,生機盎然;“同它所依附的大樹一向和睦相處”,“每到春天,就以自己的花朵為人間增添美麗”,善良、美麗;加上這一條幽徑,依山傍湖,曲徑通幽,春夏秋冬,四季皆景,綠意盎然,蘊含著無限生機。季老二三十年之久,天天走這一條路,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親近、和諧。古藤因幽徑而更顯滄桑,幽徑因古藤而凸顯幽靜,兩者相互映襯、相互照應,在燕園早已是一個和諧的共同體,這也體現了大自然自身的和諧,是一種原生態(tài)的和諧。
二、“我”與藤蘿的和諧之美
季老作為一位大學問家,學術研究是科學嚴謹的,“同一種死文字拼命”,也是枯索的,古人有聞雞起舞,朗潤園是雞聞他起舞,因此在寫作之余,他常常散散步,數數荷花,聽聽雨,嬉戲貓……,點滴的感悟訴諸于文字。這些“足以緩解他如此慘淡經營的學術生涯,使他的心靈中所貯藏的人性的溫暖得以釋放,將自己詩人般的情態(tài)自由找到歸宿”(范曾《彼美一人——談季羨林先生散文》)。而在這條二三十年天天走過的神奇的幽徑上,“給我印象最深,讓我最留戀、難忘的是一株古藤蘿”。難忘它的幽香,難忘它青云直上的風度,難忘它的善良,具有歷史的厚重美、生命的活力美。此時的藤蘿集真、善、美于一身。面對這樣的大美之景,季老賞心悅目,“顧而樂之”,陶醉其中。
然而難忘的還不僅于此,這不是一株普通的藤蘿,它歷盡滄桑,十年浩劫中,在其它同類“被堅決、徹底、干凈、全部地消滅掉”的情況下,它幸免于難,是燕園中藤蘿界的“魯殿靈光”,更是季老精神棲息地。文革初期,他既被新北大公社打倒,又被同派落井下石,季老曾想自殺離世。正是這棵藤蘿,讓季老在“悲憤、惆悵之余”感到一絲慰藉。嗅著古藤蘿花“淡淡的幽香”,聽著藤蘿花上“嗡嗡的蜂聲”,看著歷經磨難,卻巋然不動、滿樹生機的藤蘿,季老“頓覺這個世界還是值得留戀的,人生還不全是荊棘叢”,是這株古藤給予他活下去的勇氣,做燕園教授、學者中的“魯殿靈光”,做知識分子界的“魯殿靈光”。此情此境大概就是劉勰所說的“物我雙會,心物交融”。
三、內心的和諧之美
季老向來“相信人、人類都是向前進步的,向著真、善、美發(fā)展,這是總的規(guī)律,懂得規(guī)律的話就有了個人和諧了?!樦?guī)律走就是和諧,規(guī)律就是人的趨向,向真、善、美發(fā)展?!?人民網2008年12月19日)文章寫于上個世紀90年代初,市場經濟剛剛起步,各種思潮一浪高過一浪,魚目混珠、泥沙俱下。蕓蕓眾生爭名爭利,雖喧囂于個性的崇尚,卻把美作為買賣的對象。自然不會有人來關注一株野生古藤的命運。正是那個時代,作為季老的二三十年來天天見面的老友,就這樣突然發(fā)現被砍了,成了“吊死鬼”,“仿佛成了失掉母親的孤兒”,季老“悲哀至極”。其慘狀目不忍看,“緊閉雙眼,疾趨而過”,耳朵里卻傳來“古藤的哭泣聲”,“它在控訴無端被人害”。究竟是什么原因要砍掉它?也許是愚氓無知,無視它作為生命的存在。也許是愚氓滅美。更讓季老感到悲哀的是這樣的悲劇發(fā)生在北大燕園里,這個中國最有歷史、思想最為解放的最高學府里。茫茫燕園中,“決不會有任何人注意到這一顆古藤的存在的,決不會有任何人關心它的死亡的,決不會有任何人為之傷心的?!奔纠细袊@人們都為名利而奔波,蔑視生命。當世之人已違反了向著真、善、美發(fā)展的規(guī)律,這是一種沖突、個人內心的不和諧。季老卻決意承擔這個被忽略的悲劇,重視生命和諧美的價值,永不放棄揭露悲劇,永不放下維護人類真、善、美的決心。這是追求個人內心的和諧,更為可貴的是季老付諸行動——撰文警醒世人,以此來推動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共生發(fā)展。在當今全社會都在構建和諧社會的大背景,這本身就極具有現實意義。
(孫靜 江蘇省南通市第一初級中學 226018)
現代語文(學術綜合) 2009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