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基永
日本的舊書業(yè),從前是集中在京都,不過隨著文化中心逐步轉移到了東京,東京的舊書業(yè)也取代了京都的江湖地位,尤其是最近這十年來,中國的書販頻繁來往兩地,京都本來就有限的古舊書資源日趨枯竭,中國古籍更是鳳毛麟角,只有東京還能找到一些中國的善本。
東京的舊書店集中在兩個地區(qū),就是早稻田大學的早稻田通和神保町地區(qū),早稻田的舊書店以日本舊籍為主。由于時間的關系,我只瀏覽了神保町。從我所住的新宿下地鐵,幾個站就到了神保町,正在地鐵站猶豫找出口之際,居然在月臺上就看到有一個醒目的燈箱:“神保町古書店街”幾個大字和醒目的地圖標識,可見東京古書業(yè)者的細心。步出地鐵口,整段的靖國通一側都是舊書店面了。
天下著大雨,看書的讀者不多,倒可以慢慢一家一家看過去,這里的舊書店,比起京都的要寬敞和明亮一些,京都的舊書店規(guī)模都不大,而且門面矮舊,一如京都的城市面貌。神保町的舊書店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分類比較清晰,從門面上就可以看出其專營的品種,如樂譜,法律書,日雜志,小說等等,都有分類,使覓書人可以擇好而從。
我首先走進的是一家名為“秦川堂”的店,是因為它的招牌上寫著“地圖”,日本人做的地圖我從前也在中國買過,知道其測繪制作的精良。秦川堂的書架是特別設計的,黑色的架子每一格又大又深,用來放置各種地圖。而且這里的地圖都是分好類的,有世界各國,有日本各地,當然我感興趣的是中國的地圖。這里的中國日地圖品種之多令人吃驚,尤其是偽滿洲時期的地圖,旅順,大連,沈陽等圖都在十種以上。其余各省的地圖也不在少數。這么多種的地圖當然不能都買下來,在“華南”的一格,我挑出了一張昭和十三年十月,由臺灣總督府(當時臺灣是日本殖民地)臨時情報部測繪制作的《廣東及香港附近圖》,此圖為二十五萬分一比例,套雙色印刷,部分地名用平假名標識。標價為5000日元(折合約400人民幣)雖然此前我也買過大正年間的廣東地圖,價格也與這個相近。但是我的藏品中還沒有昭和初年的廣東圖,聊備一格而已。除了地圖之外,這里還有不少的歷史照片,有一些是日本人早期在中國拍攝的,但是價格都不低,普通的銀鹽照片內容一般的價格都在5000到10000日元左右。
專營中國善本的店現在這里已經很少了,山本書店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家,從店面上看就知道這是一家高檔的書店,店堂安靜而寬闊,書擺在玻璃柜子里整整齊齊,書簽一條一條的看著格外親切。好一點的中國古書,都放在玻璃柜子里,
看價格都不敢讓人家拿出來看:明萬歷刻本《齊民要術》,四冊定價50萬(折合人民幣4萬元),康熙秀野草堂刻本的《昌黎先生集注》四冊,套印本,標價38萬(約合人民幣3.2萬元),比北京的拍賣價還要高一些,當然沒有在這里買的必要。
玻璃柜子的另一側,有一個架子專放著各種原鈐的印譜。日本人對于篆刻的重視不在中國人之下,是以金石類的印譜在日本也大行其道。在數十種印譜之中,也發(fā)現了幾種中國古印譜,值得一提的是居然發(fā)現有一函冊的《味古堂印存》,這是廣東南海人馮兆年所藏印的匯集,寒齋有完整的兩冊本,這里僅存一冊,缺了徐三庚的題簽和序言等等,而且很有幾方印是后貼上去的,標價六萬日元(合人民幣4800左右),以殘本論,不可謂不貴。在海外書肆見到廣東鄉(xiāng)賢的古印譜,感覺頗為親切。書店的后半部分,是齊墻高的架子上放滿線裝舊書,中國書大概占一成左右,善本不多。如裝幀得很漂亮的兩冊《煙霞萬古樓詩選》,秀水王仲瞿著,道光刻本,品相也算精美,里面有“思齊堂”的藏書標簽;寫明“希見”字樣,大概是日本某藏書家的藏品,標價為20萬(人民幣1.6萬元左右)。其實此書雖漂亮,并非希見之本,2007年上海某拍賣行成交的套連樟木夾板的才賣了4600元。我看了又看始終不舍得買的是一冊文政四年(即1822,中國道光年間)六月刻的《金陵舊夢唐土名妓傳》,這個名字很復雜,聽起來也很陌生,其實就是我們所熟悉的《板橋雜記》,此書余懷最初成稿的時候就是用的這個名字,昔年曾經見過黃節(jié)舊藏的一個清初抄本上用的就是這個原名,但是在日本此書一直保留了這個長長的名字。寒齋藏有余懷的信札,當年見的那個清初抄本因為太貴,沒能買下來,眼下的這本日本刻本,用中文夾著小字的假名印刷,內容上沒什么特別,只是買個“晚明情結”而已,但是一看標價一萬八千元(合人民幣1500左右),而且版印的比較晚,很多字都不清晰,最后還是作罷。
走過一個街口,有一家堆滿線裝舊書的小店吸引了不少讀者的眼光,這家名為“松云堂”的書店創(chuàng)立于明治33年(1900),店堂里的“亂”令人印象深刻:我一向喜歡凌亂的日書店,這樣相比起山本書店的整齊給人一種能淘到好書能撿漏的感覺。它的門牌上寫著“書窟:漢詩,漢文古書”字樣,“書窟”兩個字尤其妙絕。
在一堆隨便擺放的不成套零種書中,我淘到一冊明治年的鈔本《山陽題跋》,這是日本著名的學者,詩人賴山陽(1780-L832)的題跋匯編,書后有署名松原淡堂的題款,抄于明治十九年(1886),賴氏詩歌和學術名頭很大,這些書畫類題跋卻比較少見,對于研究中國的藝術如何影響日本頗有趣味,這是一冊用于印書的謄清本,前面蓋有某書坊的“準印”字樣,書店以為是影印的書,只標了1000元(人民幣80元),算是撿了個小漏。
除了書店以外,還聚集了些賣紙張和毛筆的文房店,比較有名的如“玉川堂”,當年臺灣的一些大老們經常在這里定做紙張,店堂里懸掛著溥儒的“駐鶴”和孔德成的“筆精墨妙”贈書。在靖國通的后面條街,則是更多的售賣新刊書籍的店鋪,像專賣中國內地出版書籍的“東方書店”,還有我們很熟悉的“內山書店”等,由于雨勢漸大,時間也不早,就沒有逐一參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