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 名
蘇軾一生雖然歷經(jīng)坎坷,多災(zāi)多難。但畢竟還是活到了65歲。這個年紀(jì)在古代,完全算得上高壽了。蘇軾如此高壽,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那樂觀、風(fēng)趣、超脫的人生態(tài)度。他生性幽默,愛與人開玩笑,總能以“笑”和“樂”來對待生活中的一切。他的一生。就是一部中國文人的幽默史。
蘇軾是個秉性難改的樂天派,是個生性詼諧、愛開玩笑的人。他的幽默和樂天精神,無處不表現(xiàn)出來。
對常人來講,貶官無疑是件痛苦的事,而多次貶官的蘇軾。每次都能苦中生樂,活得飄逸瀟灑。元豐二年,蘇軾改任湖州知州,到任不久,即因“烏臺詩案”而被捕。在被押往京城時,親友們都哭泣著前來送別。在這種前途未卜的生死關(guān)頭,蘇軾卻給大家講了一個很可笑的故事:
宋真宗東封泰山后,到處尋訪天下隱士。有一個叫楊補的。頗有詩名,可召見之后。他卻說自己不會作詩。宋真宗問他:“臨行的時候,可有人寫詩送你?”楊樸回答:“只有我的小妾送了一首:更休落魄耽杯酒,且莫猖狂愛詠詩。今日捉將官里去,這回斷送老頭皮?!闭孀诼犃舜笮?,當(dāng)即放他歸隱山林。
講完故事,蘇軾看著小妾說:“你難道不能學(xué)學(xué)楊樸的小妾,也寫一首詩送給我嗎?”蘇軾說到這兒,送行的人們都破涕為笑了。
蘇軾本質(zhì)上雖然是個文人,但他首先是個官,他幾乎做了一輩子的官。在人們的印象中,做官不論大小。總是最嚴(yán)肅的。但蘇軾做官時也忘不了開玩笑,他不但喜歡給同事們起綽號,而且在處理政務(wù)批復(fù)公文時,也不忘幽默一下。
蘇軾曾官至太常博士。當(dāng)時正值王安石推行新法,由于政見不同,蘇軾得罪了王安石,此后數(shù)年蘇軾不得不出任地方官職,最初做杭州通判,后來又出任密州、徐州和湖州知州。
就在蘇軾即將離開杭州去密州(今山東諸城)任職之前,有一位別號“九尾野狐”的營妓,以自己年老色衰為由,向官府提出申請。請求脫離營妓名籍,成為良家婦女。
營妓是古代娼妓的一種。唐宋時,娼妓是官府經(jīng)營的“事業(yè)”,在唐代或隸屬教坊,或隸屬軍營;宋代則分屬“州郡”和“軍營”,其身份列入另冊,如想脫離娼妓名籍??捎杀救颂岢錾暾?。唐宋時的娼妓可大致分為這樣幾種:宮妓,其主要職責(zé)是在皇家舉行的各種節(jié)日慶典以及盛會之類的活動上演出,并為帝王提供各種娛樂服務(wù);營妓,又稱之為軍妓,在軍隊為將士們提供娛樂服務(wù);官妓,指的是那些列入教坊(梨園)名籍并在官府舉辦的活動及宴會上表演歌舞音樂的藝人;家妓,是指養(yǎng)在家中能歌善舞、擅長音樂雜藝的美貌女子。由此可見,娼妓并非全是賣身的。如宋朝法律明確規(guī)定:官妓只準(zhǔn)“歌舞佐酒”,不準(zhǔn)“私侍枕席”,出賣肉體是違法的。
蘇軾當(dāng)時只是杭州的臨時負責(zé)人,新領(lǐng)導(dǎo)馬上就會到任,他本來完全可以把此事推給新領(lǐng)導(dǎo)處理。但他是個樂天派,喜歡開玩笑,看到這份有趣的請示后。提起筆來就批示道:五日京兆,判狀不難;九尾野狐,從良任便。同意其從良的請求。這里的“五日京兆”。是引用了西漢京兆尹張敞的典故:因受一個案子的牽連,張敞被人彈劾,即將去職。就在這個時候,張敞命令其部下絮舜去查辦一個案件,絮舜卻說:“你只能做五天的京兆尹了,我為什么還要聽你的話?”就私自回家睡覺去了。張敞非常生氣,馬上派人將絮舜拘押起來,說:“五日京兆尹又怎么樣?”說完,就把絮舜殺了。蘇軾在這里引用這個典故是說:我雖然是個臨時負責(zé)人并即將去職,但還是有權(quán)批準(zhǔn)你的從良請求的。這個批示非常有趣。
更有趣的是,“九尾野狐”的請示剛剛批下去,差不多同樣內(nèi)容的另一份請示,馬上又遞到了蘇軾這位代理官員的手上。這回提出從良嫁人請求的營妓名叫周生,是當(dāng)時杭州城長得最漂亮、技藝最佳的營妓。如果說人老色衰的“九尾野狐”要走,蘇軾可以不留,那么,要放走色藝俱佳的周生,蘇軾就不得不認真考慮考慮了,因為周生是業(yè)務(wù)骨干、臺柱子,軍隊里每次搞大型演出活動,都得靠她撐臺面,這樣的人才,怎么能夠隨便放走呢?所以蘇軾在她的請示上批道:慕周南之化,此意雖可嘉;空冀北之群,所請宜不允。
一判從良,脫離軍營;一判不允。仍操舊業(yè)。這本來就讓人笑破肚皮,而更有趣的是蘇軾在批示中引用的兩個典故。
“慕周南之化”,典出《詩經(jīng)·周南·關(guān)雎》:關(guān)關(guān)睢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空冀北之群”,典出韓愈《送溫處士赴河陽軍序》:伯樂一過冀北之野,而馬群遂空。比喻有才能的人遇到知己而得到提拔,成語“群空冀北”就由此而來。蘇軾巧妙地借用這兩個典故,告訴周生追求美好幸福的婚姻生活,精神固然可嘉;但像你這種色藝俱佳的歌舞女郎,是難得的人才,似乎不應(yīng)該這么早就脫離營妓名籍,從良嫁人。再說,放你走了,軍隊的文藝隊伍以后就沒有能夠撐臺面的藝人了,所以我不宜批準(zhǔn)你的請求,請你原諒和理解。
蘇軾的批示,既幽默風(fēng)趣,又合情合理;既充滿人情味,又不失原則分寸。難怪歐陽修說他“敏捷善謔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