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仰東
1967年10月14日,在新中國的教育史上,是一個值得記住的日X-。這天,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中央文革”小組聯(lián)合發(fā)出《關于大、中、小學校復課鬧革命的通知》。此前一年有余,因為“文化大革命”的爆發(fā),所有學校的招生和課程運行均陷于停頓狀態(tài),處在所謂“停課鬧革命”時期。
以居住點為單位,按片就近入學
這個通知發(fā)布后,自11月起,大部分中小學生陸續(xù)回到課堂,新生也開始入學。但恢復高考制度的通知,則是在差兩天整整十年之后的1977年10月12日,由國務院發(fā)布的。以至于1978年到1979年間入學的高校學生(1977、1978、1979三級),年齡跨度在十多歲,從十七八歲到三十出頭。歷史的誤會讓他們成了同學,坐在一間教室里讀書,這是空前絕后的一景。
“文革”前,北京的中小學有等級之分,中學還有男、女、混合之分。“復課鬧革命”以后,各類等級自動取消,也不再有入學和升學考試一說。1953年到1963年出生的北京孩子,無論畢業(yè)于哪一所中學,都談不上是一段值得炫耀或妄自菲薄的經(jīng)歷。因為當時的中學生一律以居住點為單位,按片就近分配入學。
20世紀六七十年代,北京的學校,歷史不一,規(guī)模不一,質(zhì)量不一。城里老牌學校的歷史,可以前溯百年之上,至少也是二三十年代的產(chǎn)物。例如有名的北京四中,發(fā)端于光緒三十二年(1906)創(chuàng)辦的順天中學,至今已過了百年校慶,有四中之名,也是民國元年(1912)的事情。解放后,陸定一和郭沫若都題過“北京四中”的校名。又例如與四中相距不遠的西城區(qū)福綏境小學,可以追溯到魯迅出生那一年(1881),當時叫八旗第三小學。崇文區(qū)的匯文中學,更有長達130年的歷史。城外則差不多都是五六十年代新建的學校,全面恢復高中及小學縮短學制后,中學一時爆滿,迫使一些小學升格為中學,如三里河四小就搖身一變,成了214中。但學校的歷史與它的質(zhì)量,并不一概成正比。圓明園邊上的101中學是解放以后建成、有大量干部子弟就讀的重點學校,所以叫101中,有數(shù)種說法:一說是郭沫若給命名的,意思有點夸張——這個學校培養(yǎng)的學生,成績要超過100分;另一說是再建一所重點學校,番號已不可能靠前,索性另從一個百位數(shù)數(shù)起;還有一說是101中是從師大的一個附中分出去的。郭沫若確實題寫了校名,校歌也是他作詞,由李煥之譜曲。
小學時代:臂章替代了紅領巾
復課以后,北京香廠路小學馬上干了一件改寫歷史的大事。1967年12月22日,中共中央、“中央文革”批轉(zhuǎn)了香廠路小學關于建立“紅小兵”的材料,此后,紅小兵正式取代少先隊,成為全國少年兒童惟一合法的基層組織(此前,小學生也掛紅衛(wèi)兵袖標)。它的標志最初是一種紅底金邊金字的菱形臂章,用別針別在左衣袖種牛痘——即以前和以后的大中小隊干部所佩帶的幾道杠臂章——的位置。這種臂章原是棉質(zhì)的,不經(jīng)臟,要到綜合修理部壓一個塑料膜,后改成塑料制品。“九一三”事件以后,一個讓孩子雀躍的事情是紅領巾的恢復(當時做了綢子和布兩種面料的紅領巾,由同學視經(jīng)濟條件自己選),但紅小兵的名稱一直延續(xù)到“文革”結(jié)束。復課以后人小學,又是頭一撥加入紅小兵的孩子,有點“黃埔一期”的意思,“三十八年過去,彈指一揮間”,恐怕都忘不掉當年歷史性的一刻。陳庚子,是復課以后入學的,表現(xiàn)積極,很有第一批加入組織的希望,由于家長的株連(受審查),未能遂愿。他還記得,那天躲在教室里,隔著窗戶眼巴巴看著別的孩子在操場上舉行加入紅小兵的儀式,把新發(fā)的臂章往袖子上別,他的淚珠在眼眶里直打轉(zhuǎn),至今提起來,還挺委屈。其實沒過多久,其父“解放”,1968年的“五一”,他就成了第二批紅小兵。那時能不能加入紅小兵,或者第幾批加入,對于一個孩子來說,是天大的事情。
紅小兵取代了少先隊,但并沒有取代班組織,只是“文革”前“班主席”一職的稱謂,改叫班長,班委會委員、小組長、課代表等,依然如故。此外,低年級(一二年級)每個班里,有一兩個高年級(五六年級)品學兼優(yōu)的同學來做輔導員,協(xié)助班主任。有個大學同學上小學一年級時,班里的輔導員叫姜雁奴,這個名字有點兒“各”,也容易讓人記住,但他一直不解其意。十幾年后,我們在學校的宿舍里議論起名的話題,他說起這個名字,上鋪有學問的同學告訴他,“雁奴”系一個僻典,指的是人字形雁陣中領班的頭雁,寓意不言而喻。課本:打著鮮明的時代烙印
盡管紅小兵被當時的“中央文革”視為“富于革命性、戰(zhàn)斗性,有利于推動少年兒童的思想革命化”的組織,但廣大紅小兵畢竟是學生,而且是小學生,不可能有太大的“革命”作為。作為“文革”期間入學的“當局者”之一,我的記憶中,好像除了隨大流參加一些象征性的“革命活動”,如開批斗會、游行、吃憶苦飯、早請示晚匯報等等,還是“以學為主”。當然,那時不會有計算機課,也沒有外語課,也不存在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的升學競爭因素。但小學的課程設置規(guī)范,即使是在“文革”最轟轟烈烈的那幾年,也基本沒有被破壞。課文里的時代烙印,自然是抹不掉的。這里照錄一本1970年秋季小學五年級下學期語文課本的目錄(主課文十七篇):
一林副主席《在中國共產(chǎn)黨第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節(jié)選)
二贊革命油畫《毛主席去安源》
三全球響徹《東方紅》萬歲萬歲毛澤東
四傣族百歲老人心向紅太陽
五毛主席教導
六絕不許潘家峪慘案重演——一位老民兵的控訴
七紅燈記(唱詞選段)
八吃吃喝喝絕不是小事
九毛主席詩一首:七律《到韶山》
十身居“長工屋”放眼全世界
十一“打破洋框框”的一曲凱歌
十二雪山雄鷹
十三天山腳下的牧馬姑娘
十四毛主席教導
十五平型關大捷
十六痛打美國“空中王牌”
十七偉大祖國的尊嚴不可辱——記戰(zhàn)斗英雄孫玉國
這本教材還附有四節(jié)單元練習、四篇閱讀課文及“附一應用文:祝賀信”、“附二標點符號用法”、“附三農(nóng)村常用字”。
算術課本的字里行間,時現(xiàn)用黑體字標出的“毛主席教導我們”。應用題也多被時代化了。也是1970年五年級的算術課本里,有幾道練習題,可作一葉知秋的見證:
1.“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中阿兩國遠隔千山萬水,我們的心是連在一起的?!北本╇x地拉那7805公里,在一幅世界地圖上量得它們之間的距離是22.3厘米。求這幅地圖的比例尺。
2.毛澤東思想是革命的法寶。兩位阿根廷青年克服種種困難。終于來到日夜想念的北京。在比例尺1:50000000的地圖上量得從阿根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