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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愛療傷

      2009-11-09 03:35周新天
      青春 2009年7期
      關(guān)鍵詞:小江蘇北

      ——姑姑姑姑,快來幫我猜謎!

      一個白白胖胖的小男孩闖進來,手里高揚著一本《暑假作業(yè)》。

      衛(wèi)生所只有一名患者,肖蘇北。因為是午休時間,僅有一名女醫(yī)生值班。輸液室和門診室由玻璃隔著。那醫(yī)生接過作業(yè),看看謎面,說,雙喜臨門,重慶;四周皆胖子,合肥;船出長江口,船出長江口……算了,猜不到。這時,肖蘇北喊了句什么。醫(yī)生趕緊過去,問他要什么。肖蘇北說,謎底是上海。醫(yī)生怔了怔,明白過來。男孩有些懷疑,大聲問,為什么是上海?醫(yī)生說,你想,船出長江口,上哪里去?男孩說,上海里去呀。喲,真是上海!

      肖蘇北和袁真就是這樣結(jié)識的。不過,肖蘇北剛走進這家社區(qū)衛(wèi)生所時,著實讓袁真嚇了一跳。當(dāng)時他梗著脖子,斜著眼睛,一副尋釁滋事的樣子。

      好友小江曾對袁真說起,在國內(nèi)醫(yī)院做醫(yī)生,又有點本事的,都是變態(tài)。一方面是呼風(fēng)喚雨,貴族白領(lǐng),一方面是杯弓蛇影,提心吊膽,這種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的生活,還能堅持下去,不是變態(tài)是什么?袁真也說,現(xiàn)在不敢看晚報,到處都是醫(yī)患糾紛,不知是什么心態(tài)。小江說,還能是什么心態(tài),不信任唄。

      這一年來,袁真從不擔(dān)心什么醫(yī)患糾紛,她接診的都是頭疼腦熱的小毛病。所以,當(dāng)肖蘇北像吃了瘋狗肉那樣,僵著脖子進來時,袁真腦子里嗡的一聲,呆了。肖蘇北斜著眼看看眼前蒼白憂郁的女醫(yī)生,指了指自己脖子后面說,大夫,我這兒長了個東西,一碰到領(lǐng)子就痛。袁真心說,阿彌陀佛!這家伙只是害了瘡癤。讓對方坐下,探察他脖子后面,果然是個小癤子。袁真伸手在附近按了按,對方本能地縮一下脖子。袁真問,疼嗎?對方說,你的手,這么涼。

      袁真愣了,心里直晃蕩。那個男醫(yī)生,四年前做她戀人時,曾問她,你的手怎么這么涼?那時候,她才23歲。三年前,那醫(yī)生成了她丈夫,婚慶儀式上,新人手拉手入場,在聚光燈下交換戒指,丈夫悄悄在她耳邊問,手還這么涼?一年前,酒后臭烘烘的丈夫欲履行義務(wù),被拒絕,忿忿地拋下三句話:夠了!我受夠了!摸著你的手就像摸著冷血動物!

      離婚后,袁真主動來社區(qū)衛(wèi)生所工作。簽離婚協(xié)議那天,丈夫坦白,就在那個被拒絕的夜晚,他和值班護士小方好了,小方也在腫瘤區(qū)。腫瘤病區(qū)有些特殊,極少有患者家屬鬧事。腫瘤病區(qū)死去的病人越來越多,醫(yī)生掙的錢也越來越多。

      袁真自嘲說,怪毛病,好像前世是冷血動物。肖蘇北卻說,這沒什么不好,這類女子一般都比較文靜,沒什么貪欲。袁真內(nèi)心有些警覺。對方補充說,我愛人就是這樣的,無論冬夏,手心總是涼涼的。袁真感到,在提到愛人的時候,對方的口氣是溫暖的,依戀的。

      袁真說,是一種濕熱型的小癤子。肖蘇北抱怨,什么江南?這鬼城市,又悶又熱。袁真說沒有大礙,吃點藥就行了。肖蘇北問,不要緊吧?我們家鄉(xiāng)的人說這東西叫對口瘡,很厲害。袁真問他家鄉(xiāng)在哪里,然后說,過去沒有抗菌消炎藥,才有這樣的說法。肖蘇北問掛水會不會好得快些,袁真說,那就掛水。

      然后,袁真那虎頭虎腦的侄子就闖了進來。問完謎語,那男孩子又噔噔跑回去,把家長額外布置的作業(yè)拿來請教。肖蘇北解決了所有難題,男孩夸張地說,哇噻!你好猛哦!男孩隨即嚴肅地說,有一條謎語,你要是能猜來,我就真服你。是猜一個國家,我爸爸單位那么多人,誰也猜不出。肖蘇北問謎語哪來的,男孩說是小薇姐姐雜志上的。肖蘇北說,雜志上應(yīng)該有答案。男孩說,上面寫著,答案見下期,火車站的雜志,下期個屁呀!袁真說,要是瞎編的,那還怎么猜?男孩說,我爸爸說,這條爛謎語把我們?nèi)敲?一定要拿下它!肖蘇北說可以試試。

      男孩說,就三個字——收腰褲!豐收的收,豬腰子的腰,褲子的褲。

      肖蘇北要了一張?zhí)幏郊?側(cè)著頭,瞇起眼睛。男孩也安靜下來,鼓著腮幫子盯著他。最終肖蘇北寫下四個字:巴勒斯坦。他向袁真解釋,穿收腰褲的目的是什么?是巴望自己能苗條些,主要是讓臃腫的腰腹平坦下來。再看謎底,巴勒斯坦:巴,巴望;勒,勒住;斯,代詞,指腰;坦,平坦。袁真忍不住笑了。

      于是,男孩舉著那張?zhí)幏郊?像舉著奧運圣火,飛也似地跑回去。

      男孩走后,袁真仍回門廳值守。不久桌上的電話響了,說了幾句,袁真朝肖蘇北看一眼,說,我來問問。放下電話,她對肖蘇北說,我侄子要你的手機號碼,說以后有不會的,向你請教,不知你方不方便。肖蘇北說,方便,這就寫給他。

      哈羅!我是袁遠,就是讓你猜謎語的袁遠,用媽媽的手機發(fā)的。她在打麻將,討厭的麻將。你不許打麻將!

      不一會,又一個陌生號碼發(fā)來:對不起,小家伙打擾你了。我是醫(yī)生袁真。

      肖蘇北:沒有,正閑著。我在書畫陳列館值班,見不到一個人影。

      袁真:怎么沒聽說過這地方?

      在松風(fēng)書院,6月剛開放,大家不太了解。

      松風(fēng)書院?是古建筑嗎?孤陋寡聞,讓你見笑。

      不怪你,是宣傳不到位。有一棟古建筑。

      真有松風(fēng)嗎?

      有一些松樹,不是古樹。在護城河西南角,兩邊環(huán)水。

      你一人上班?挺清靜的呀。

      雙休日和節(jié)日開放。今天有客商考察,才來坐班。他們走馬看花,10分鐘完事。平時我在博物館上班。

      袁真感到奇怪:那豈不是一天也不得休息?

      無所謂,閑著會想家。跑來跑去費錢,豪華大巴,一路都是收費站,票很貴。

      袁真心想,這人倒是挺坦誠的。這之后,每當(dāng)小家伙向肖蘇北請教問題,他都會跟袁真通個氣。袁真在無聊時,也會發(fā)短信給肖蘇北,說一些不輕松的話題。

      是個星期三,袁真聯(lián)系肖蘇北:星期六在不在松風(fēng)書院?想帶袁遠看看。

      肖蘇北:歡迎。太冷清了,可以拍《聊齋》。

      竟敢這樣說,不怕嗎?

      不怕。麻木不仁。

      為什么?壓力大?

      不是工作,是金錢。不說掃興的話題了,免得把壞情緒傳給你。

      我也不怕。如果你是麻木不仁,我就是木乃伊。

      肖蘇北安慰她:別這樣說,開玩笑的。你很年輕,當(dāng)不成法老的。

      那天早上,嫂子打來電話,說中午有應(yīng)酬,袁真母親就把袁遠接來。中飯后,袁遠一直鬧騰,袁真只好帶他出門,沿護城河散步,接近城南才想起,松風(fēng)書院應(yīng)該在附近。果然,她看到一圈仿古圍墻,轉(zhuǎn)到南面,幾個大字映入眼簾:松風(fēng)書院。進了門,兩旁是松林,廂房門窗緊閉,中間朝南的五間正房倒是古建筑,深檐大柱,四角高飛。奇怪的是,今天是星期五,但古建筑大門敞開著,袁真看到了肖蘇北!他的辦公桌擺在最東面那間的中央,朝西。這樣,參觀者都在他眼皮底下。他在寫毛筆字,穿一間藍黑色的T恤。他的白凈和沉靜,讓袁真感到親切,仿佛在喧鬧的人群里找到了舊時知己。

      袁遠喊道,嘿,叔叔,你在這里呀?肖蘇北嚇了一跳,把袁遠迎進去,對袁真說,沒說是今天啊。袁真說,散步路過,你說平時在博物館上班,怎么跑這里來了?肖蘇北說中午太熱,宿舍呆不住,來這里練字。袁真指著屋角的柜式空調(diào),問為什么不開。肖蘇北說古建筑里還比較涼快,一個人開這么大的空調(diào),太浪費。

      袁遠到外面松林里撒歡。肖蘇北把椅子從辦公桌后拖出,請袁真坐。袁真不坐,靠在辦公桌上說話。袁真說,這地方怪冷清的,也沒有指示牌。肖蘇北說,領(lǐng)導(dǎo)不想讓太多市民摻和進來,那樣不利于保護和管理。招商引資要打文化牌,參觀者都由專人領(lǐng)來,由要員陪同,還愁不認識路?袁真就慢慢踱到墻下,欣賞一幅一幅字畫。沒等看完,袁遠滿頭大汗跑進來,急促地說,熱死了,吃冰棍,快點!肖蘇北說讓他去,附近他熟悉。袁真要拿錢給他,他邊走邊說,這點零錢我都沒有?這女孩。

      這女孩?袁真愣了一下。好久沒有人這樣稱呼她了。

      不一會肖蘇北趕回來,買了三種雪糕,先讓袁遠挑,然后遞一支給袁真,余下的放在桌上說,小孩吃兩支。袁遠說,你吃吧,一人一個啊。肖蘇北從辦公桌柜子里捧出個粗笨的水壺,說從不吃冷飲,下班時泡一壺茶帶過來,上班時把空壺帶過去。

      袁真第二次來松風(fēng)書院時,肖蘇北正在吃方便面。袁真躡手躡腳走近大門,在門扇上敲了幾下。肖蘇北略略一驚,隨即就笑了。袁真說,沒事,你吃你的。肖蘇北又埋頭呼呼吃面。袁真叫他不要吃那么快,容易得胃病的。肖蘇北不當(dāng)回事,說早就得了,吃得快容易飽,一飽美味就失去吸引力,既能節(jié)約開支,又不會得高血脂。袁真說,不用這么艱苦,干脆我請你吃頓飯吧,今天晚上行不行?肖蘇北說,吃飯?為什么?袁真說,請你給我寫幅字。肖蘇北說,咳,很簡單,又不是名家,不用吃飯。袁真說,你給我寫字,我請你吃飯,就這么定了。肖蘇北怔了怔才說,行,那就吃吧。袁真說,就寫一個字,菊,菊花的菊。肖蘇北說,就一個字?禿頭禿腦的,不好看。袁真說,顧客是上帝,聽上帝的。

      下班前,袁真給小江打電話,讓她一同吃飯。肖蘇北提前幾分鐘趕到,剛好與袁真在巷子口遇見。袁真領(lǐng)他到飯館坐了,仍到巷子口等小江。小江稍遲一會才趕到,一見袁真,只顧仔細打量她,不懷好意地問,老實交代,是不是喜歡上什么人了?袁真說,什么呀?胡說八道!小江說,你就是喜歡上某個人了,做人要厚道,誠信是金。袁真說,只是普通朋友,不行嗎?

      小江聽肖蘇北講普通話,問他是哪里人,在什么單位。肖蘇北回答了。小江說,事業(yè)單位編制卡得很死,你是怎么進來的?肖蘇北說在報紙上看到招聘啟事,公開招錄,競爭上崗。小江說,本地大學(xué)生多如牛毛,聽說事業(yè)單位要人,年底薪40000,托關(guān)系開后門的,還不把頭都擠扁了?小江等于是表揚肖蘇北有本事。肖蘇北本想向小江解釋,他目前的崗位比較冷僻,自己是書法研究生,才會脫穎而出。但如果那樣說,那不等于表明自己有本事嗎?那么有本事,怎么還背井離鄉(xiāng),拋家別子呢?只好含混地說,也許是瞎碰吧。小江又聊到他的家鄉(xiāng)。言談中,肖蘇北提到女兒,女兒6歲,上一年級。小江愣了一下,他有家室呀?唉,難怪袁真一再表白,只是普通朋友。

      吃罷飯,小江說,你們都是走來的?那好,還走回去吧,別走散啦。

      走去不遠,袁真的手機響了一下,是小江的短信:不是好老伴,卻是好伙伴。

      袁真回復(fù):瞎說,人家有溫暖的家!

      小江:游子的家,像月亮一樣遙遠。

      袁真:不要教唆人家犯錯誤。

      小江:婆婆媽媽。你不要我要。

      袁真:也不臉紅。你可是黃花大閨女。

      小江:黃花?明日黃花還差不多。俺都黃好幾回了。不打擾了,二位自便。

      袁真臉紅了。肖蘇北安靜地陪她走,直到河邊空無一人,才問她,你不累嗎,還要走多久?袁真忍不住笑了,說那就回去吧,互不相送,好不好?

      第二天一早,肖蘇北夾著一疊寫好的字,在衛(wèi)生所門口等著。袁真一來,他就把那幾張紙鋪在桌上讓她挑選。寫了兩幅“菊”字,還有兩幅是8個字的:落花無言,人淡如菊。袁真挑了字多的一幅,說,你是對的,光禿禿的一個菊字,的確不太好看。肖蘇北說,不是一個字的不能寫,要看內(nèi)容,比如“龍”、“壽”之類就可以,字寫得很大,才有氣魄。菊花是隱士,不適合寫得很大。

      肖蘇北將宣紙卷起,朝腋下一夾,說拿回去裝裱。袁真說她自己裝裱就可以了,不麻煩了。肖蘇北說,何必花這個錢?袁真說,你拿去裝裱就不花錢了?公家報銷?肖蘇北說,我自己裝裱,博物館里有我的裝裱作坊。袁真說,真的?我還以為這手藝,只有胡子一大把的老人家才會。

      肖蘇北笑著說,是啊,我老人家就會。

      每天一上班,袁真總要跟肖蘇北聯(lián)絡(luò):上班了嗎?晚上臨睡前則是:在看書還是在寫字?每隔三五天,她還會用午休時間去松風(fēng)書院,和他聊天,或者看他練字。袁真把自己的擔(dān)憂告訴小江,說真有點害怕,怕管不住自己。

      小江嚴肅地問,坦白從寬,沒別的?袁真說沒別的。小江說,那干嗎要管住自己?說話犯法嗎?就算兩人天天摟著睡,疊著睡,也不犯法!袁真想說什么,小江把手指按到她嘴上,不屑地說,你所顧慮的其實很可笑,那叫封建糟粕,狗屎不如的東西。老實說,你想拆散他們夫妻嗎?袁真說,不想。小江說,這就對了嘛。你是寧愿他去找小姐呢,還是愿意他有一個知冷知暖的伴侶?

      可是,這畢竟會傷害到另外一個人。

      不知道的,就不是傷害!

      袁真說,但在情理上說,這就是傷害,會傷害一種秩序。

      小江一臉叛逆之色,說,如果秩序管用的話,他這樣的人應(yīng)該呆在家鄉(xiāng),過著體面的生活,而不用跑到這里來飽嘗孤獨。如果秩序管用的話,他的女兒應(yīng)該接受公平的教育,而不是從小學(xué)開始交納高昂的擇校費。如果秩序管用的話,農(nóng)民工都應(yīng)在私密性很好的單獨宿舍里,和老婆享受安全的性生活,而不用冒著染性病、被罰款的風(fēng)險去找20、30元一炮的站街女!

      小江說,你一定會去找他,早晚的事。袁真說是的,我真希望能和他在一起,但不是你所想的。小江說,我想的怎么啦?任何一個健康的人都會想。但我要告訴你,好讓你有思想準(zhǔn)備,那個狗屁腫瘤醫(yī)生為護士小方輕易放棄了你,而他,卻不會為你放棄他的妻子和女兒。袁真小聲說,我倒希望他是這樣的。小江怪笑一聲,哈!露餡了吧?老實說,是不是已做好了舍身飼虎的準(zhǔn)備?

      去去去!袁真臉上滾燙。

      袁真平時沒什么心計,這一次卻頗費心思,專門試探肖蘇北,一連5天不與他聯(lián)系。誰也料不到,肖蘇北一次也沒有主動發(fā)短信給她,更談不上電話問候。袁真像是掉入冰窖,唉,我真是自作多情啊!與此矛盾的是,內(nèi)心深處,一個倔強的聲音卻又一遍遍提醒她,這不是真相,絕對不是。兩種揮之不去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將袁真幾乎纏繞至窒息。她這才真切感受到,小江所說的一點不差,她就是喜歡上某個人了。

      下班時間到了,門前是一條老街,兩旁的香樟冠蓋如云。一出門,突如其來地,袁真感覺哪兒不對勁,自己莫名地處于亢奮狀態(tài),就像警犬聞到毒品。到底是哪兒不對呢?是香樟樹,準(zhǔn)確地說,是閃到香樟樹后的一個背影!袁真站定,盯住那棵樹。半分鐘后,那人以為她已離開,這才慢慢向前走。剎那間,袁真止不住地顫抖起來,一聲尖叫脫口而出——肖蘇北!

      那背影也一顫,轉(zhuǎn)過身來,正是肖蘇北。袁真的眼淚差點涌出來,朝他奔去,站到他面前。肖蘇北有些慌亂,結(jié)結(jié)巴巴說,我以為你,你出差了,或者出事了。袁真說,那你為什么不打電話?肖蘇北說,我以為,算了,不說這個了,你還好吧?袁真硬邦邦地回答,死不了,死人還會站你面前嗎?肖蘇北低頭不語。袁真說,傻站在這里干什么,讓熟人來看稀奇?肖蘇北問,那你說怎么辦?袁真說,走啊,往前走!肖蘇北問,那你呢?袁真感到又好氣又好笑,只好說,跟你走啊。

      出了社區(qū),袁真這才問,你來干什么?肖蘇北說,不放心你,以為出什么事了。袁真說,那為什么不進去?肖蘇北想了想,終于說,我以為你交上男朋友了。

      袁真內(nèi)心一聲長嘆,唉,你總是想得過多,難怪你有那么多的不快樂。她問,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肖蘇北說,我想,既然你好好的,沒出差,沒出事,又不與我聯(lián)系……袁真說,夠了!你就不能打電話問一下嗎?肖蘇北說,不是這樣的,我不想解釋了,你也煩了。袁真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把主動權(quán)交給我,我隨時可以拒絕與你交往,去尋覓更加親密的朋友,是不是這樣?

      肖蘇北見她真的生氣了,不吭聲。袁真問,依你說,我每天發(fā)短信給你時,是不是都要附帶發(fā)表一個聲明——到目前為止,我沒有男朋友?

      肖蘇北居然住在氣派的天龍飯店頂層平臺上,飯店后面有加蓋的外樓梯。飯店八層,一樓大堂足有普通房子兩層高,這一來,肖蘇北等于住在不通電梯的十樓。袁真問他怎么找到這地方,他說這里噪音大,樓又高,有學(xué)生的人家不愿租,所以房租便宜。樓頂平臺靠近十字街的那頭加建了弧狀的兩層樓,肖蘇北指點著說,看到那門上的“907”嗎?送外賣的一出樓梯就能看見。

      907是個小套,依次是衛(wèi)生間、廚房、飯廳兼客廳、臥室。臥室外面下方就是十字路口,一堵寶石藍的玻璃幕墻隔開外面的繁華,幕墻外有許多霓虹燈管。袁真伏在幕墻內(nèi)的不銹鋼欄桿上問,空閑時你常在這里往下看嗎?肖蘇北說,是的,一般是黃昏,再就是晚上睡不著的時候。袁真說,是啊,黃昏,夜晚。

      肖蘇北說,凌晨三四點,唰唰唰的,環(huán)衛(wèi)工開始打掃街道。我靜靜地看著,想,他們能拿多少錢,是我的四分之一還是五分之一?但是話說回來,他們掃完之后,很快就能回到家中,而我呢,只有春節(jié)和勞動節(jié)、國慶節(jié)的補休日,才能回家。袁真說,沒有一個單位是這樣放假的,你怎么能夠容忍這么苛刻的條件?肖蘇北說,一開始領(lǐng)導(dǎo)講,考慮到我雙休日在書畫陳列館上班,又是專攻書法理論的,寫論文需要時間,叫我在博物館那一頭,上班不必太正規(guī)。

      袁真說,那你客氣什么?肖蘇北說,我們的工資收入,其實與江北沒有區(qū)別,區(qū)別在于過節(jié)費和年終獎??剖邑撠?zé)人對我說,不好好上班也能拿一樣多獎金,那么,對其他下屬怎么交代?考核鑒定怎么寫?不怕你笑話,我就是沖著底薪40000來的,拿不到獎金,怎么對家庭交代?袁真問,你在老家是做什么的?肖蘇北說,在鎮(zhèn)上的高中教歷史。高考模式改了,歷史不受重視,就報考藝術(shù)學(xué)院的研究生,攻書法理論。讀完書回來,趕上鄉(xiāng)鎮(zhèn)醫(yī)院改制。我愛人是護士,工資很低,但就是這樣的崗位,還是集資30000元才得來。醫(yī)院改制賣給了私人,還想做護士,必須再集資30000。我愛人只好不干,一心一意帶女兒??墒?第一次集資款,醫(yī)院一時又還不上,只拿到一張欠條。

      袁真嘆息說,一直以為小鎮(zhèn)上的雙職工家庭,應(yīng)該是壓力最小,生活最安定的,物價低,開支少,工作也不是太忙。肖蘇北說,要真像你所說的那樣,打死我也不會出來。鄉(xiāng)鎮(zhèn)的教師,一年能拿到10個月工資就不錯了。袁真說,不會吧?現(xiàn)在教師工資統(tǒng)一歸財政管的呀。肖蘇北說,統(tǒng)起來,捐款扣款更方便,抗旱,排澇,堤壩達標(biāo),通達工程,農(nóng)橋改造,自來水管網(wǎng)建設(shè);還有下崗工人補助,退伍軍人安置,貧困家庭幫扶……

      袁真沒法勸他,找來旅行水壺,用蓋子倒水給他。肖蘇北這才想起什么,有些尷尬地說,對不起,忘了給你倒水,去給你買瓶飲料吧。袁真說,為一瓶飲料讓你跑十樓,太殘忍了吧?干脆我們下去,找個地方坐坐。

      零點,袁真發(fā)了一條短信給肖蘇北:你在窗口?看見了什么?

      我看見步履踉蹌的酒徒,在斑馬線那頭熱烈爭論,手舞足蹈,喋喋不休。爭吵歸爭吵,能看出他們很快樂。

      電子城的大走廊下,流浪漢打開編織袋,拖出毯子攤開睡下。其實我和他沒有區(qū)別,區(qū)別可能在于,他的睡眠質(zhì)量要比我好得多。

      袁真:說點快樂的事。

      那邊樟樹下,一對戀人依依不舍,久久擁抱。他們的上方,一個男人在陽臺上支起單筒望遠鏡,遙望星空。

      翻檢完電腦里的書法論文,袁真抬頭問窗前的肖蘇北,看到什么了?肖蘇北說,看到丑陋的一幕,一群司機把一個白發(fā)老人困在斑馬線中間。袁真過去伏在欄桿上,看那位顫巍巍的老太太。肖蘇北說,綠燈亮到大半時,老人才開始走,剛到路中間紅燈就亮了。那些司機都是急吼吼的,哪里肯等她?

      袁真?zhèn)阮^看他一眼,才發(fā)覺自己的肘子擱在他手臂上。他穿著長袖T恤,但這阻隔不了他的體溫。袁真的手臂總是涼的,所以,一股溫暖的熱流源源不斷傳來,滲透到她的身體深處。她的心跳開始加速,困軟的感覺襲遍全身。袁真發(fā)現(xiàn),在那股熱力的導(dǎo)引下,自己的身體蘇醒了,這既令她窘迫,又令她感到絲許羞恥。她想把手臂收回來,卻心有不甘,于是退而求其次,讓那條胳膊留在欄桿上,不再壓著肖蘇北的小臂,而是挨著。她忍不住一次次側(cè)過頭去,看肖蘇北。

      肖蘇北住嘴不說,看著她。袁真紅著臉說,對不起,我去洗手。她找來自己的提包,進了衛(wèi)生間。等她出來時,肖蘇北說抽水馬桶上的按紐不靈了,拉一下繩子就可以。袁真攔住他說,自己并沒用過馬桶,不需要沖洗。說這話時,她的臉又一次紅了。袁真離開后,肖蘇北踩開衛(wèi)生間的翻蓋垃圾桶,往里面扔一支筆頭開岔的毛筆,才明白自己懷疑袁真沒有沖馬桶,是多么愚蠢。一件淡藍色的小東西,靜靜躺在垃圾桶里。他曾看到愛人用過這東西,是衛(wèi)生護墊。

      又是庸常的一天。午后,妻子給肖蘇北發(fā)來短信:鎮(zhèn)里辦起實驗幼兒園,幸虧女兒上一年級了,否則一年要多交6000。叔叔的孫子選了新幼兒園,3年建設(shè)費一次繳清,優(yōu)惠3000,只交15000。妻子還說,那些留在條件不好的幼兒園里的老師,不是年紀大的,就是臨時工,普通話都說不好。

      整個下午,肖蘇北心情很糟糕。傍晚,他發(fā)信息給袁真:我要尋一種極黑的文字,詛咒那些打著民辦旗號,在中小學(xué)甚至幼兒園辦實驗班的人。他們?nèi)Τ鲆粔K地,壟斷好教師,然后就明目張膽收取高額費用。

      又不開心?

      豈止不開心?悲從中來,不可斷絕。

      袁真過來陪他,兩人伏在欄桿上,看窗外的世界,一杯接一杯,喝著漂著茶末的廉價綠茶。茶喝多了,輪班上廁所。袁真手捧茶杯擱在欄桿上,手臂貼在他肘拐上。有幾次,肖蘇北借舉杯喝茶的機會離開她,她都堅決地重新靠近。肖蘇北似乎讀懂了她的決心,不再回避,每次為她續(xù)水,或者是上廁所回來,仍然靠著她。袁真手臂上的涼意,既讓他安寧,又讓他溫暖。

      后來,袁真說10點多了,該回去了。

      好吧,我送你。

      肖蘇北的防盜門有些特殊,袁真不太適應(yīng),擺弄幾下沒能打開。肖蘇北在她身后伸過手去,為她開門,這動作就像一個戀愛中的男子,擁抱心愛的人。袁真像是被電流擊中,不能動彈,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了。她閉上眼睛,搖搖欲墜。肖蘇北呆了一下,收回那只開門的手,擁住她。袁真的脖子向后仰著,臉貼在他脖頸上,大口呼氣,像是喘息,又像是嘆息。肖蘇北抱著她,有些慌亂,有些手足無措,心里充滿了莫名的感動。袁真轉(zhuǎn)過身,用力擁抱他,伏在他肩頸間小聲哭泣。肖蘇北的心都被她哭亂了。也許是為了安慰她,也許是情不自禁,肖蘇北用自己的臉輕輕碰她,分攤她一部分淚水。袁真抬起頭,用嘴唇輕輕觸碰他的臉,他的下巴。然后,她的哭泣才漸漸止住。終于,她停下來,用涼涼的手掌捧住肖蘇北的臉,看了好一陣,才無助地說,我喜歡你,好長時間了。

      袁真重新把臉貼到他肩頸間,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與他耳語,說,我沒有辦法了。你喜歡我嗎?肖蘇北沒有回答,袁真重新用涼涼的手撫住肖蘇北的臉,望著他的眼睛,小聲地,清晰地問他,你不喜歡我?

      不是。

      那么,為什么不說?

      肖蘇北回避著她的目光,嘆息一聲。

      喜歡嗎?

      喜歡。

      袁真長舒一口氣,再次擁住他,側(cè)伏在他肩上,一動也不動,仿佛進入冬眠。肖蘇北只看到她烏黑的頭發(fā),還有她頭發(fā)上躍動的光線。說真的,他喜歡她,但又拿不準(zhǔn),自己是否一直愛她。他就那么抱著,不知道以后會發(fā)生什么。

      袁真不看他,輕輕問,你不想愛我嗎?

      讓一個女子問這樣的話題,肖蘇北不免有些尷尬,僅點頭,不說話。

      想要我嗎?

      想。

      那為什么不要?

      你要答應(yīng),陪我到天亮。

      為什么?

      肖蘇北說,正因為喜歡,才不想跟偷情的人一樣,見一次面,僅僅為一次肉體上的歡娛。心太累,期待的不是那樣的刺激,我們需要的,其實是長夜里的依靠,相濡以沫。

      袁真的嘆息細如游絲,說,我何嘗不想這樣,但今天不行。我是個離過婚的人,母親會不放心。母親也離過婚,所以更謹慎。

      那你回去吧,免得她擔(dān)心。

      袁真用力擁抱他,說,下次吧,下次來陪你。

      半小時之后,肖蘇北發(fā)過去一條短信,問她到家沒有。

      還沒有。

      肖蘇北有些緊張:你在哪里?

      袁真回復(fù):看中一頂羊絨帽子,為你女兒買了。因為很漂亮,所以很貴,不要怪我自作主張。

      肖蘇北的后背靠到墻上,淚流滿面。

      責(zé)任編輯 維平

      作者簡介:

      周新天,男,1968年生,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泰興市文化局創(chuàng)作員,已發(fā)表作品百余萬字。其小說曾入選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5年《21世紀年度小說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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