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人眼中的不同中國
本報駐美國特派、特約記者 溫憲 管克江 陸洲 隗靜 余歌 陸樂 李兵
“當我們回顧這60年時,約有一半時間美中之間的關系并不好,從最為敵對時期到長期根本沒有聯(lián)系……但現(xiàn)在,美國在許多領域早已欣然接受中國?!碧岢鲋袊鴳蚴澜缱龀觥皯?zhàn)略保證”的美國副國務卿詹姆斯·斯坦伯格的這句話,也許能夠概括出美國人在看中國時心態(tài)的變化:從敵對、隔閡,到好奇、接觸,再到逐漸接受。在中國,人們對超級大國美國的認識比較清晰,相比之下,美國各界對中國的看法卻是千奇百怪,既復雜又模糊,有些夾雜著誤會,有些十分夸張。這背后,有美國媒體、輿論、書籍等對民眾的影響,也有高層流露出的“警惕”和更深層次的“價值觀”差異。正如一位中國學者所說,美國人對中國的認識仍需要與時俱進。
中國是美國的盟友還是對手?
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訪華前夕,《環(huán)球時報》記者在華盛頓聯(lián)合火車站采訪了十幾位來自不同城市的美國人,結果發(fā)現(xiàn):與中國人有過接觸或了解些中國文化的美國人,與僅憑美國媒體及互聯(lián)網(wǎng)了解中國的人有很大差別。邁阿密40歲出頭的警察戴瑞爾曾有過一位華裔女友,他說,“我覺得中國人比較慷慨,很理解別人并且會關心人”,他還認為中國的電器產品很好使。北卡羅來納州的牧師安德魯因為有一位好朋友是美籍華人,所以對互聯(lián)網(wǎng)上一些有關中國的負面報道很有看法,針對美國媒體有關制造業(yè)就業(yè)機會向中國流失的說法,他認為“這是全球化競爭的自然結果”,美國公司應提高自身的全球競爭力而不應只想著指責中國。來自弗吉尼亞州的女大學生詹妮弗喜歡看中國功夫片,愛去中餐館,她還對美國沒有及時播放她想要看的北京奧運會開幕式和焰火表演感到不滿。但詹妮弗也說,她的一個好朋友看過日本題材的好萊塢大片《最后的武士》后贊不絕口,卻始終分不清中國和日本是兩個國家。調查中,明確表示“對中國沒什么好感”的是底特律市一位名叫杰夫的消防員,他今年27歲,自稱“偏向共和黨”,認為“奧巴馬正在把美國變成一個社會主義國家”。杰夫說,對中國無好感的印象來自美國媒體對中國的負面報道。
記者這項隨機調查的結果明顯要比西方的民意調查樂觀。在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首次訪華前夕,全球著名咨詢公司湯姆森路透公司和益普索公司聯(lián)合發(fā)布了一份民調報告,他們10月29日至11月2日在1077名18歲以上美國成年人中進行了調查。民調顯示美國人對中國“又愛又恨”,其中34%的受訪者認為“中美關系是美國最重要的雙邊關系”,有56%的人選擇中國是“對手”,33%的人選擇兩國是“盟友”,2%的人認為中國“既是盟友也是對手”,2%的人認為“兩者都不是”,7%的人則不知道如何定位美中關系。
美國前駐尼泊爾大使張之香是美國第一位華裔和亞裔女大使,她認為,美國人對中國的印象是混合的。但總體而言,美國人對中國越來越持有一種比較正面的看法。當然會有人對中國感到擔心,這是因為擔心中國的崛起意味著美國的衰落,而中國經濟的繁榮也意味著美國有了一個強大的競爭者。
中國是“被遺忘的國度”?
美國《新聞周刊》網(wǎng)站在奧巴馬來華前刊登的一篇文章說,美國可以在有雄心、有長遠規(guī)劃、重視教育、照顧老人、愛儲蓄和節(jié)儉這幾個方面向中國學習。但提到美國媒體的對華報道,美國《紐約時報》在線主編伯納德·格維茲曼認為,除了一些商業(yè)方面的內容,中國實際上在美國紙質媒體中是個“被遺忘的國度”,他舉例說,《紐約時報》有4位派駐北京、兩位派駐上海的記者,但他還是很少看到來自中國的新聞。
相對于中國的報紙每天都要刊登若干條與美國有關的新聞和報道,《紐約時報》關于中國的報道量只能說是每天平均一篇,且負面報道居多。記者專門選定了10月26日至11月1日這一周,對《華盛頓郵報》和《紐約時報》這兩份在美國具有影響的大報進行了“跟蹤”調查。其中,《華盛頓郵報》7天涉華報道有10篇,內容包括“中國開發(fā)風能熱”、“中國允諾尋找美國人遺骸”、“在中國,醫(yī)療系統(tǒng)也很混亂”以及言論文章“在中國,有很多值得慶?!钡??!都~約時報》7天涉華報道有8篇,內容基本與《華盛頓郵報》相同,比較“獨家”的是“佛羅里達州房主抱怨中國石膏板引起健康問題”。如果以“中國/華盛頓郵報”為關鍵詞搜索《華盛頓郵報》的數(shù)據(jù)庫,會發(fā)現(xiàn)該報過去一年涉華報道量為445篇,而前一年同期是983篇,這與北京奧運會前后涉華報道大幅增加有關。在報道內容上,兩家報紙都增加了對中美間經濟合作、中國經濟發(fā)展、應對氣候變化和兩國軍事交流的報道。在一些敏感問題上,兩家報紙也不乏有炒作之嫌,例如,《華盛頓郵報》的“在國會,人們呼吁審視內部網(wǎng)絡安全政策”一文中毫無根據(jù)地說,“在過去數(shù)年間,美軍特種部隊資料曾被來自中國的用戶下載;美國空軍F-35聯(lián)合攻擊機的資料也曾被來自中國的用戶進入”。
在兩家報紙有關中國國慶和閱兵的網(wǎng)絡報道后,有不少美國網(wǎng)民留言談對中國的看法。一名來自佛羅里達的網(wǎng)民發(fā)出這樣的議論,“作為世界上第二大強國,中國在短短60年間正在自信地崛起——正如美國在19世紀時一樣。他們將任何困難都看成是可能的機遇。然而世界上最強的美國,在建國200年后卻失去自信”。此外,也有部分美國網(wǎng)民對中國維護本國利益的一些做法進行指責。
有關中國的書在美熱銷
美國圖書市場也給美國民眾提供了很多了解中國的視角。在美國學術界,討論中國的國家實力和預測中國未來是個熱門話題,相關的書籍也不少。其中頗為暢銷的是2007年出版的《中國震撼世界》,至今仍在美國最大圖書銷售網(wǎng)站“亞馬遜”上高居國際關系類圖書銷量排行第五位。更令人驚訝的是,奧巴馬訪華前,兩本幾乎是同時在2009年10月出版的有關中國的圖書迅速占據(jù)“亞馬遜”銷量排行的第二位和第七位,分別為《中美如何整合成一個經濟體以及為什么世界繁榮取決于這個經濟體》和《中國崛起:機會和挑戰(zhàn)》。
已故美國華裔女作家張純如寫的有關錢學森的書《蠶絲》出版于1996年,但隨著錢學森的去世,這本書再次成為熱銷書,這從一個側面反映了美國人對中國的關注程度。在全美國最大連鎖書店“Barnes and Noble”的國際旅游類圖書專區(qū)中,有關中國旅游的圖書種類和數(shù)量已經遠遠超過原來和美國人員交流最密切的另一個亞洲國家——日本。真正引起記者興趣的是,現(xiàn)在越來越多的美國出版商在推出介紹中國經濟和如何在中國經商的書刊。哈佛大學商學院出版社5年前出的刊物《在中國經商》,全部文章都由美國商界的“中國通”撰寫,至今被美國商界精英人士當成“必讀教材”。直到今年11月初, 它在“亞馬遜” 網(wǎng)站上依然高居進出口貿易類圖書銷量排行榜第七位,這在迅速推陳出新的美國圖書市場實在是不多見。此外,同類書還有《在中國做生意:如何從這個全球增長最快的市場獲利?》、《十億顧客:從中國經商第一線學到的經驗教訓》、《美國人中國經商指南》、《中國世紀》等?!吨袊兰o》的一位美國讀者評論說:“如果你希望自己被這股中國浪潮所推動而不是被淹沒,那么我強烈推薦這本書!”這些圖書涉及的內容很廣,大到如何尋找合作伙伴,談判敲定合同,選擇工廠廠址;小到餐桌禮儀和中國旅行常識。但這些“實用手冊”中也夾雜著不少復雜內容,如稱中國如何無視知識產權,很多地方有假冒偽劣商品,教美國人如何行賄中國官員,并稱美國公司的中國員工在采購過程中普遍存在貪污等等。
“價值觀”影響美國民眾認識中國
“整天研究美中關系的美國人和普通美國人對中國的看法差距會很大?!币晃宦镁用绹嗄甑闹袊鴮W者做了這樣的總結。他認為,多數(shù)美國普通人,特別是那些不住在大城市的人,對國際事務并不熱心,因此對中國的認識也很模糊。當然,基本上和軍方有關的人都會提起“中國崛起的意圖是什么”之類的問題,受此影響,一些美國網(wǎng)民也時常冒出應對中國施壓、防范中國黑客等言論。
美國普通民眾到底怎么看中國,在美國工作的華僑華人最有感觸。曾在聯(lián)合國基金會工作的陸女士說,她身邊的美國同事常感嘆中國經濟的快速發(fā)展,但她感覺他們對中國的印象更大程度上取決于自身的價值觀。比如,有一位美國同事熱愛中國文化,還從中國領養(yǎng)了兩個女孩,周末送她們去中文學校,希望她們不要忘了自己的文化,但她對中國的計劃生育政策頗有微詞?!董h(huán)球時報》記者到得克薩斯州出差時,曾在加油站碰到一位美國農場主,他的問題聽上去更奇怪:“中國能用上自來水嗎?家里有廚房和廁所嗎?你們的領導人是不是姓毛?”原來這位美國農場主平時不看報、不上網(wǎng),了解國際大事就是看當?shù)氐碾娨暸_,而當?shù)仉娨暸_很少播報外國新聞。在聽完記者講述中國現(xiàn)在什么樣后,這位農場主很熱情地送了記者一大袋蘋果,也許是對自己的孤陋寡聞表示歉意。
在華盛頓電視臺工作的李先生告訴記者,在美國洛克維爾市貝爾小學的“社會研究”課上,老師會問學生:“就民族特征而言,哪個民族給你留下了深刻印象?”非華裔的學生通常會說:“中國人的吃苦精神給我們的印象最深。而且,中國人的數(shù)學都很好?!倍鴣砻绹疾旎蛘呗眯械闹袊艘驗槌鍪珠熅b,給當?shù)厝肆粝铝恕爸袊搜镉绣X”的印象。
在美國留學的小余講了個有趣的故事。小余的一個美國同學希望她能帶一只真的熊貓回來,給他當“禮物”。原來這個美國同學看到中國將大熊貓送給某國作為禮物的報道后,誤以為“中國盛產熊貓”。這兩年她聽到了很多有趣的對中國的說法,有的是誤會,有的很夸張,但看得出,美國年輕人對中國的一切都很好奇。但她覺得,真想讓中美兩國民眾相互了解,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有時思考問題出發(fā)點的差異會給加強溝通的良好意愿帶來障礙。小余舉例說,北京奧運會閉幕后,她所在的藝術系專門搞過對中國留學生的采訪和調研,問題是“奧運會如何改變了中國”,但中國留學生關心的是“奧運會如何讓世界改變了對中國的認識”,因為偌大一個中國不可能因為奧運會而一下改變,改變是一個長期并由來已久的事實。本是很好的話題,雙方也抱著溝通的目的坐到一起,但由于思考問題的出發(fā)點不同,關注點也就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