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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瞽矇”早在堯、舜、夏時期就已有之,他們是從巫樂中分離出來的,瞽矇精通伎藝、樂器,審音辨律,服務于先秦宮廷諸多儀式中,承擔著國家禮樂大典,并“掌播鼗、祝、敔、塤、簫、管、弦、歌”及傳承與傳播工作。周公旦制禮作樂,“瞽矇”則是禮樂執(zhí)行者的群體之一,他們有著自身獨特的宗教、祭祀及教育等功能,其社會地位相當高。然春秋時期禮崩樂壞,宮廷文化下移,瞽人四散流入民間,再加之鄭衛(wèi)之音等俗樂的興起。因此他們對發(fā)展民間藝術及說唱藝術起到過了極大推動作用,可以說瞽矇是我國說唱音樂的鼻祖,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傳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一、瞽矇與樂官
“瞽矇”是先秦時期對盲人樂師的泛稱?!吨芏Y·春官》注引鄭司農(nóng)曰:“無目朕謂之瞽,有目朕而無見謂之矇,有目無眸子謂之瞍,”可見瞽者是指有目疾的殘疾人,早在上古時期就活躍于宮廷的諸多儀式中。因“以其無目,無所睹見,則心不移于音聲。故不使有目者為之也?!雹兕穗m目盲,但耳則聰,長于審音和記誦,對樂聲很敏感,適于掌樂?!饵S帝陰符經(jīng)下篇》曰:“瞽者善聽,聾者善觀。”由于瞽者殘疾,統(tǒng)治者便淋漓盡致地發(fā)揮了他們的記憶功能。
王國維在他的《今本竹書紀年疏證》中曰:“帝嚳使瞽人拊鼙鼓,擊鐘磬,鳳凰鼓翼而舞。”《呂氏春秋·古樂》曰:“帝堯立,乃命質(zhì)為樂,……舜立,仰延乃拌瞽叟之所為瑟,益之八弦,以為二十三弦之瑟?!庇纱丝梢?早在帝嚳堯舜時瞽人就已掌樂了,到夏時就已有專門從事音樂的樂瞽了,并在社會中兼有巫的職能。《尚書·胤征》記述夏人遇到日食的時候,盲人樂師以擊鼓來消除災難的情況?!俺礁ゼ诜?瞽奏鼓, 夫馳,庶人走”。
《史記·殷本紀》曰:“(紂)好酒淫樂……于是使師涓作新淫聲,北里之舞,靡靡之樂?!笨梢娫谏檀鷮m廷中已有以“師”命名的盲人音樂家了。除以上述文獻外,《禮記·禮運》曰:“卜筮瞽侑,皆在左右?!编嵭?“瞽,樂人也。”《周禮·春官》下屬有“瞽矇”一職,并且分有上瞽、中瞽、下瞽三類;汪中《述學·補遺·瞽瞍說》曰:“舜之父見于《堯典》者曰‘瞽而已?!睹献印贰ⅰ俄n非子》則皆曰‘瞽瞍,此非其名,乃官也?!秶Z·周語》曰:‘瞽告有協(xié)風至,《左氏傳》師曠曰:‘吾驟歌北風,又歌南風。《國語·鄭語》曰:‘虞幕能聽協(xié)風,以成樂物生者也。這些文獻都可以證明瞽是樂官?!雹诳梢姶呵飼r期瞽人已專職從事音樂、歌詩及聽風以樂祭耕樂官。
《說文解字注》曰:“瞽,從鼓從目”,“瞽,鼓也,瞑瞑然目平和如鼓皮也。矇,有眸子而失明,蒙蒙無所別也?!雹邸渡袝へ氛鳌吩?“瞽奏鼓?!薄犊讉鳌吩?“瞽,樂官,樂官進鼓則伐之。”《詩經(jīng)·有瞽》亦曰:“有瞽有瞽,在周之庭。設業(yè)設虡,崇牙樹羽。應田縣鼓,鞉磬柷圉?!庇纱丝梢?瞽一字與鼓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并“以樂通神”,將其使用于祭祀中,是以“通神”、“降神”的法器,鼓受到人們的格外重視,被視為樂器之首。由于瞽是掌管、演奏鼓的人,在當時其地位是相當高的。
《周禮·春官·宗伯》曰:“學士主舞,瞽人主歌。”這里明確指出瞽矇在音樂中所承擔的角色。瞽有時也是專指那些道德修養(yǎng)極高的盲音樂師,經(jīng)過專門訓練,然后再層層選拔,精選出“知賢者”,做“小師”或“大師”,④他們掌管“播鼗、祝、敔、塤、簫、管、弦、歌?!雹荨讹L俗通》曰:“師,樂人,瞽者之稱,晉有師曠、魯有師已,鄭有師俚,師觸、師成也?!庇纱丝芍?先秦時期“師”一級的高級樂盲人是占有一定數(shù)量的,他們精通音樂,并熟知各種祭祀禮儀活動。
在西周初期制禮作樂設立的專門音樂機構“大司樂”中,“大樂正”,掌太樂,而瞽矇則是禮樂的執(zhí)行者。《周禮·春官》曰:“瞽矇:上瞽四十人,中瞽百人,下瞽百有六十人”,總計三百人。由此可見在周代的禮樂文化中到處都能見到瞽樂官的身影,然瞽矇在周代禮樂文化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其社會地位也是頗具神圣性的。
二、瞽矇與說唱藝術
瞽人可能是中國古代說唱藝人,戰(zhàn)國時期荀子的《成相篇》便是由瞽人所作??梢哉f瞽人乃后世說唱藝人之鼻祖。
荀子《成相篇》曰:“請成相,世之殃。愚諳愚諳墮賢良。人主無賢,如瞽無相何悵悵?!逼渚涫诫s用三、四、七言,每句或隔句押韻,與后世說唱形式極為相似,宋朱熹《楚辭后語》也說荀子《成相篇》“在《漢志》號《成相雜辭》”。內(nèi)容以“國君愚暗為戒”,但清盧文弨說:“審此篇音節(jié),即后世彈詞之祖。篇首即稱‘瞽無相何悵悵,義已明矣?!雹叨筷壬谄洹墩f“說話”、“鼓詞”、“成相俑”》一文中也認為:“成相是后世各種鼓詞的開山祖。”⑧近又有姚小鷗先生著《詩經(jīng)三頌與先秦禮樂文化》一書,其中《〈魯頌·有 〉、“成相”與西周禮樂制度的淵源及流變》一章亦有論述:
“經(jīng)研究,我們發(fā)現(xiàn)‘成相原是一種出于周代宮廷的說唱藝術形式?!上嗝Q由來,源于這種藝術形式表演時的伴奏方式?!墒谴虻囊馑?在演唱‘成相時,表演者擊打名為‘相的樂器伴奏,故名‘成相”。⑨
從姚氏論述中可以看出,《成相篇》則是出于樂官瞽人之手,并與宮廷禮樂文化有著一定的關系?!冻上嗥窞檐髯游彰耖g音樂形式加工而成的作品,是儒家荀子所作。而瞽人為先秦樂官,與儒同出一源,瞽與儒之間遺承關系密切。“儒家通習六藝,尤其重視禮樂,而禮樂本為樂官所教,再按禮、儒字分析,儒源于樂官”,⑩此外,從秦漢間的字書亦能證明《成相篇》一類體裁出自宮廷瞽人,“司馬相如作《凡將篇》,為七言韻語;揚雄收集古文奇字,作《訓纂篇》,為四言韻語;東漢賈魴又作《澇喜篇》,亦是四言韻語;史游作《急就篇》,則七言、三言、四言不等。凡此都屬于通俗的教育童蒙識字的‘雜字書,古、今字并收,以韻語編排,便于兒童記誦?!笨梢娗貪h間字書句式、編排與《成相篇》三、四、七言相吻合。漢代史游作《急就篇》之韻文形式與《成相篇》甚似,如:
急就奇斛與眾異,羅列諸物名姓字。分別部居不雜廁,用日約少誠快意。勉力務之必有喜。請道其章:宋延年,鄭子方。衛(wèi)益壽,史步昌。董奉德,桓賢良。任逢時,侯仲郎?!?/p>
四民康寧,咸來服集,何須念慮合為一,山陽過魏,長沙北地,嗎欽漳鄴及清河,云中定襄與朔方,代郡上谷右北平,遼東濱西上平岡。
從上述文獻可以看出幾點相似之處:一則,三、四、七言之句式散見于句中;二則,每句或隔句均有押韻,形式皆與《成相篇》相似,故疑此類字書之編排乃是借鑒《成相篇》的形式。可見《成相篇》出于瞽人之手是無可非議的。有的學者據(jù)此推論說:“詩之產(chǎn)生本在文字之前,當時專憑記憶以口耳相傳。詩之有韻及整齊的句法,不都是為著方便記憶嗎?”比《急就篇》更早的韻文作品則是秦始皇的宰相李斯編的《蒼頡篇》,其作品也最接近先秦字書的原型。《蒼頡篇》與《急就篇》本屬同一體例,王國維先生對此早有論述。“頡古造書字人也”,“黯黯深黑不明也”,又“口寸薄厚,廣俠好丑”,二句,是七言、四言自相押韻的極好例證。李斯本荀子門人,其所作字書參考《成相篇》也在情理之中。所以《急就篇》之形式與其甚似。再結合先秦早有瞽人教書名之事實,且《蒼頡篇》在先秦流行甚廣,兩漢字書《急就篇》承襲其形式也是毫無疑問,字書與《成相篇》同源,故《成相篇》一類韻唱形式為其所掌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春秋時期禮崩樂壞文化下移,這時民間音樂俗樂及鄭衛(wèi)之音興起,故爾瞽人流入民間。對于先秦時期的極為紅火的樂官而言生活自然非常凄慘,但對于民間藝術發(fā)展而說,則意義重大。而這時的瞽人,必須靠自身技藝去謀生,其辦法無非只有賣藝、教樂等。瞽樂官以彈唱誦詩為職業(yè),這與后世瞽藝人以說唱謀生的情境是相似的。有說有唱,證明瞽人與說唱有著密切的關系。田汝成《西湖游覽志余》卷二十曰:“杭州男女瞽者,多學琵琶,唱古今小說、平話,以覓衣食,謂之陶真?!薄稉P州畫舫錄》中亦有記載,乾隆時“人參客王建明瞽后,工弦詞,成名師”。說唱一向是瞽人的專業(yè),這是不爭的事實,這些都是瞽樂人彈奏樂器,諷誦詩歌“故事”的遺存。口教耳讀,若無一定便于韻誦之形式,實不可能流傳,此所以彈詞形式與《成相篇》相近,而《成相篇》與秦漢字書相近,其實皆源于口頭傳授之需要。可知先秦樂官瞽人即為《成相篇》一類韻唱形式之創(chuàng)始人。
《成相篇》首章“如瞽無相何悵悵”,就說明了“瞽”藝人要想說唱,必須用“相”來作為節(jié)奏樂器加以輔助的,“相”是瞽用來供其吟唱擊節(jié)的伴奏樂器,也由此說明兩者的密切關系?!墩f文解字》曰:“相,省視也,從目、木?!倍斡癫米⒂?“目接物曰相,故凡彼此交接皆曰相。其交接而扶助者,則為相瞽之相?!卑醇坠俏南嘧謴哪?、木來看,“瞽必有相”的“相”字與瞽者所持之“木”有關。《周禮·春官·眡瞭衕》中曰:“凡樂事,相瞽。”因為“相”確實是指一種樂器,如:“樂器有相,周召之治輿!”“相乃樂器,所謂舂牘。”“舂牘,虛中如筩,無底,舉以頓地如舂杵,亦謂之頓相。相,助也,以節(jié)樂也。”從上文獻可以得知,當時已有人把“相”說成“舂牘”。
先秦時代是打擊樂器最興盛的時代,《文獻通考·樂考九》:“……以拊為之父;堂下則門外之治,以鼓為之君?!币怨霓缘却驌魳纷鳛闃菲髦L,是先秦盲樂官所掌握的。除此之外,“相”還有另外一層意思,“相”是以伴奏樂器為主勞動號子?!罢埑上唷?“蓋古人于勞役之事,必為歌謳以相勸勉,亦舉大木者呼邪許之比,其樂曲謂之相。‘請成相者,請成此曲也?!彼浴抖Y記·曲禮》曰:“鄰有喪,舂不相”的“相”,實際上就是“送杵聲”。古人舂米、夯地時為了減輕疲勞或統(tǒng)一步調(diào),送杵時一定伴有節(jié)奏、曲調(diào)??梢姟跋唷弊鳛榇驌魳菲?在民間唱歌俚謠中作為節(jié)奏樂器來伴奏的?!跋唷睂倜耖g音樂中的打擊樂器,李斯在《史記·諫逐客書》中曰:“彈箏搏,擊甕叩缶,乃真秦聲也”。再如《史記·商君》中記曰:“五羖大夫死,秦國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謠,舂者不相杵?!薄跋唷焙汀跋噼啤痹诿耖g流傳很廣,并是這一喜聞樂見說唱形式中樂器。《禮記·樂記》曰:“始奏于文,復亂以武,治亂以相”。這表明:“相”是古代音樂中不可或缺的節(jié)拍器,貫穿于音樂演奏的始終,更是瞽人吟唱時伴奏的樂器。中國說唱藝術的早期形式是在瞽與相的完美結合中得以體現(xiàn)的,并對后世的說唱藝術有著深遠的影響,可以說瞽是后世說唱藝術的鼻祖。
三、瞽矇對禮樂文化傳播
先秦時期瞽敔被看作是知天道的人。《國語·周語下》曰:“吾非瞽史,焉知天道?”對此可以解讀出二層含義:其一,瞽矇以音樂為載體,來傳達上天的神圣旨意,這與宗教有關;其二,瞽矇能聽風知候、判斷季節(jié)更替,能利用他們所掌握的各類知識和經(jīng)驗,能對未來作出較準確的預測,這顯然與科學知識有關。正因為瞽矇掌握了大量有關自然界及人類社會的知識,才使得他們能作為高級謀士伴侍君王左右,成為王室中的重要成員:“王前巫而后史,卜、筮、瞽、侑皆在左右?!弊鳛榫醯慕?他們可以提供咨詢,甚至可以勸諫君王。由此可知,作為神權社會的知天道者與君王身邊的近臣,瞽矇在早期國家政治生活中,其地位和發(fā)揮的功能是不可低估的。
瞽矇有聽風知律的功能,史書載舜祖虞幕能“聽協(xié)風,以成樂物生?!薄渡袝虻洹酚恤酥贫v法的記載,并得出了觀察天象,知四方風的特征。古人認為:音律的產(chǎn)生與風有關:“大圣至理之世,天地之氣合而生風,日至則月鐘其風,以生十二律?!蓖ㄟ^音律的變化便可以察知風的變化,從而判斷季節(jié)的更替,所謂“律居陰而治陽,歷居陽而治陰,律歷迭相治也,其間不容發(fā)?!敝芫巴醯臉饭倭嬷蔌F在闡述十二律時,把十二律的生律法歸功于神瞽,《國語·周語上》曰:“律所以立均出度也。古之神瞽考中聲而量之以制度。度律均鐘,百官軌儀,紀之以三,平之以六,成于十二,天之道也?!笨梢姸嚷删娛歉呒墭饭偕耦囊豁椫匾氊??!侗阕印ね馄び鞅巍吩?“瞽曠之調(diào)鐘,未必求解于同世?!边@則表明先秦樂師有調(diào)鐘的功能,而且技藝高超。西周時管理音樂的最高官員是“大司樂”,而瞽人則是僅次于“大司樂”的重要官員,即“大師”,關于這一點《周禮·春官》中記載。瞽人執(zhí)掌樂律,由于瞽矇擁有預知季節(jié)更迭的能力,因此備受統(tǒng)治者的重視。因此說他們存在直接關系著國家社稷,“以音律省土風,風氣和則土氣養(yǎng)也?!?/p>
《尚書·舜典》曰:“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國語·周語下》曰:“三曰姑洗,所以修潔百物,考神納賓也。四曰蕤賓,所以安靖神人,獻酬交酢也?!薄吨芏Y·大司樂》記載了古代以樂合致群神的整個過程:“凡六樂者,一變而致羽物及川澤之示,再變而致裸物及山林之示,三變而致鱗物及丘陵之示,四變而致毛物及墳衍之示,五變而致介物及土示,六變而致象物及天神?!庇捎跇房珊现氯荷?知樂的瞽矇遂在祭祀、祝禱等宗教活動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对娊?jīng)·有瞽》曰:“有瞽有瞽,在周之庭,……喤喤厥聲,肅雍和鳴,先祖是聽。”其描繪的是一群瞽樂人在重大禮樂儀式中所扮演的角色,突出地表現(xiàn)了以聽覺為主的瞽人如何完成祭祖大禮的,因此說他們是溝通人神的主要傳播載體。他們通過音樂來娛樂祖先的在天之靈,使祖先神靈降福于后代子孫?!吨芏Y·大師》曰:“大祭祀,帥瞽登歌?!薄洞笞!吩?“凡大禋祀、肆享、祭示,……來瞽,令皋舞?!薄对娊?jīng)》中《大雅·靈臺》、《周頌·有瞽》和《商頌·那》等都是祭祀宗廟的音樂活動,在祭祖大典中盲人樂師是主角,并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從宗教學的角度去看,巫師跳舞與瞽人奏樂興歌同樣是溝通人神的必要符號和手段。故瞽矇繼承了原始部落文字尚不完備時代瞽的宗教性地位。盲人在黑暗中似乎更能溝通人與神的關系,他們奏樂歌唱,與人神交流。瞽便成了禮樂文化的創(chuàng)造者和傳播者。據(jù)《周禮》載,瞽人歌唱有一定的儀式程序。瞽人所歌唱的內(nèi)容主要是“誦詩”、“奏事”。什么場合吟唱什么詩有一定的規(guī)定。瞽樂官在祭祀中有“大祭祀,帥瞽登歌,令奏擊拊,下管播樂器,令奏鼓 ”、宴享“大饗亦如之”、大射“帥瞽而歌射節(jié)”、大喪“帥瞽而 ,作柩、謚”等重要時刻。他們的活動有著極強的禮儀化和宗教化的色彩,其目的主要是為統(tǒng)治階級的政治利益服務。
先秦的學校教育與瞽矇有著極為密切的關系。因樂可傳史,也可以傳授生產(chǎn)知識及生活經(jīng)驗?!吨芏Y·大司樂》曰:“掌成均之法,以治建國之學政,而合國之子弟焉。凡有道者有德者使教焉,死則以為樂祖,祭于瞽宗?!薄抖Y記·明堂位》曰:“瞽宗,殷學也?!鼻迦藢O詒讓《周禮正義》曰:“樂祖即先師也?!薄对娊?jīng)·靈臺》曰:“于論鼓鐘,于樂辟雍;鼉鼓逢逢,矇瞍奏公。”《詩經(jīng)》中所描述的正是瞽矇在學?;顒拥那榫啊!逗鬂h書·馬廖傳》記上疏長樂官以勸成德政曰:“原置章坐側,亦當瞽人夜誦之音?!蓖跸戎t注:古者瞽師教國子誦六詩。瞽矇既然是國家各種重大禮儀活動中以奏樂歌詩為主體,他們在祭祖歌中向“史詩”轉化,由此可見他們的這一活動是舉足輕重的,是以“音樂傳教行為對于保存?zhèn)鹘y(tǒng)音樂,的確起到重要的作用。”可見“以樂德教國子”,是大司樂的職責。《禮記·文王世子》講到國家級教育體制時曰:“……瞽宗秋學禮,執(zhí)禮者昭之;冬讀書,典書者昭之。《禮》在瞽宗,《書》在上庠。”由此可知,當時貴族教育體制是非常完善的,這里既有禮儀、道德教育,也有事功、歷史、藝術等方面的教育。
先秦時期的瞽人技能不止于此?!吨芏Y·春官·大祝》曰:“來瞽,令皋舞,相尸禮。”《說文》段注曰:“皋,當為告,后鄭云:‘皋之言號?!笨梢婎诉€能呼號、跳舞?!吨芏Y·春官·敘官》注曰:“凡樂之歌,必使瞽矇為焉。”結合上言瞽能擊鼓奏樂,則瞽人至少為先秦樂舞職事之主要承擔者之一,其人數(shù)在兩周樂官數(shù)量中占有很大的分量。《周禮·春官·敘官》在小師之下又專講到一般盲樂人的職責。從這些文獻背后,可以窺探出盲樂人以下的的工作:樂器演奏、唱歌、誦詩。根據(jù)“小師掌教鼓、鼗、眡瞭、瞽矇掌播鼓”的說法,可知盲樂人是擊鼓與教鼓的專職行家。
綜上所述,瞽者,是從巫的歌、舞、樂一體中分離出來的,他們是專職的歌樂職業(yè)藝人。瞽矇是最早的中國古代詩歌、禮樂文化的傳播者,他們是以音聲為手段溝通人與神的使者,在宮廷中的特殊表現(xiàn),受到王室的重視,并占有重要的地位;是以聽覺器官服務于統(tǒng)治者的盲樂師。他們借助音樂手段編刪、記誦、審音辨律、傳承禮樂,在國家重大的祭祀、太廟、宴享、大射、大喪等重大禮儀場合活動中,以歌樂娛神娛人,并服務于以禮樂治國的政治活動中,為當時整個社會文化、宗教儀式擔當著重要角色,傳播著中國傳統(tǒng)的古老音樂文化,成為華夏音樂文化的重要傳承與傳播者,對中國音樂文化的傳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由于春秋時期禮崩樂壞,文化下移使他們逐漸流入到民間,他們成為中國古代民間音樂藝術的一支有生力量,可以說瞽人與中國說唱藝術有著千絲萬縷的淵源關系,是后世瞽藝人的鼻祖。因此說瞽矇是中國先秦時期從事音樂的工作者,是上古華夏禮樂文明的重要施行者之一,亦是華夏文明的先驅(qū)者。
①[清]阮元??獭妒?jīng)注疏·周禮注疏》,中華書局,1980年第754頁。
②[清]汪中《四部叢刊》,《述學》影印本,上海書店,1989年第41頁。
③續(xù)修四庫全書《經(jīng)部》,王先謙《釋名疏證補》卷八,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第137頁。
④[清]阮元??獭妒?jīng)注疏·周禮注疏》,中華書局,1980年第754頁。
⑤[清]阮元??獭妒?jīng)注疏·周禮注疏》,中華書局,1980年第797頁。
⑥王先謙《荀子集解》卷十八,上海書店影印,1986年第304頁。
⑦董每戡《董每戡全集》[A]上卷,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674頁。⑧姚小鷗《詩經(jīng)三頌與先秦禮樂文化》,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2000年第201頁。
⑨陳四海、馬梁《儒與古代音樂文化》,《交響》,2006年第1期。
⑩李建國《漢語訓詁學史》,上海辭書出版社,2002年第58頁。
11 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經(jīng)部》,[漢]史游《史游篇》,臺灣商務印書館,1983年第4—60頁。
12 聞一多《歌與詩》,《聞一多全集》第一卷,三聯(lián)書店,1982年第185頁。
13 《重輯蒼頡篇自序》,《王國維遺書》第三冊,上海書店,1983年第215頁。
14 王國維《王國維遺書》第四冊,上海書店,1983年第351頁。
15 黎國韜《古代樂官與古代戲劇》,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
16 陳汝衡《說書史話》,作家出版社,1958年第115—116頁。
17 李斗《揚州畫舫錄》,中華書局,2007年第175頁。
18 張載《正蒙·樂器第十五》,中華書局,1978年第55頁。
19 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子部》,[唐]楊倞注《荀子·成相篇》,臺灣商務印書館,1983年第275頁。
20 [后晉]劉昫《舊唐書·音樂志》,中華書局,第1205頁。
21 [元]馬端臨《文獻通考·樂考九》,中華書局,1986年第1205頁。
22 [清]俞樾著《諸子·平議》卷十五,商務印書館《國學基本叢書簡編》。
23 [清]阮元校刻《十三經(jīng)注疏·禮記正義》,中華書局,1980年第1425頁。
24 徐元誥撰《國語集解》,中華書局,2002年第466頁。
25 高明譯注《大戴禮記今注今譯》,臺灣商務印書館,1977年第211頁。
26 李純一《先秦音樂史》,人民音樂出版社,1994年第110頁。
27 徐元誥撰《國語集解》,中華書局,2002年第19頁。
28 [清]阮元??獭妒?jīng)注疏·周禮注疏》,中華書局,1980年第789頁。
29 [清]阮元??獭妒?jīng)注疏·周禮注疏》,中華書局,1980年第811頁。
30 [清]阮元??獭妒?jīng)注疏·周禮注疏》,中華書局,1980年第796頁。
31 修海林《中國古代音樂教育》,上海教育出版社,1997年第87頁。
32 阮元??獭妒?jīng)注疏·周禮注疏》,中華書局,1980年第811頁。
33 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卷二十八,中華書局,1987年第1097頁。
陳四海陜西師范大學音樂學院教授
李小虎陜西師范大學音樂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甘肅天水師范學院在職教師
(責任編輯金兆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