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來的路（小說）

徐常愉

轟隆隆的推土機行進到小河沿停了下來。司機師傅發(fā)現(xiàn)前方的河灘地上躺著一個人。

跟著修路的村長康林跑過去一看,原來是丁福喝醉了酒躺在地上?？盗滞绷送倍「?叫丁福起來。丁福腦袋一歪道,咋,我躺在自己開的河灘地上,你也管?康林說,你躺在這兒耽誤修路!丁福說,修路憑啥占我的河灘地?康林說,不是說好了,給你補兩倍的機動地嗎?丁福道,給多少地我也不換,這河灘地可是我們家的救命田呢!

一旁的治保主任是個火暴脾氣,掏出手機就要給派出所打電話,被康林制止了。治保主任問康林,那你看咋辦,工程隊一天就花費兩千多塊,咱耽擱得起嗎?

康林故作鎮(zhèn)靜地說,先想想別的辦法。

可是,想什么辦法呢?

康林心里明白,丁福這么做,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在故意叫自己難堪。就因為上次選村長自己贏了他,他一直對自己耿耿于懷?？盗贮c上一根煙,眼睛朝村前的山岡望去。

莽山嘴的人們世世代代生活在山洼里,唯一能出村的路便是南面山岡上那條坑洼不平的小路。就因為這路,村里一直擺脫不了貧困的帽子。如今,國家拿錢村村通柏油路,沒想到卻碰上這么檔子事。康林禁不住長嘆了一口氣,突然看見山岡上正有一群羊咩叫著朝村里悠閑地走來,一時來了靈感,他大手一揮,指揮修路隊,掉轉(zhuǎn)方向,從村外往村里修!

康林下達這個命令的同時,清醒地知道自己這只是個緩兵之計。接下來,自己要想方設(shè)法攻下丁福這一關(guān)。

事不宜遲,康林親自領(lǐng)著全體委員去跟丁福協(xié)商,沒想到,被丁福給轟了出來;康林去請村里威望最高的丁二爺出面說和,丁二爺拄著拐杖去了丁福家,老半天,丁二爺搖著頭罵罵咧咧地回來了;康林請丁福的幾個鐵哥們喝酒,幾個人一拍胸脯滿有把握的樣子,可最終還是吃了閉門羹……

康林似乎山窮水盡了。眼見著修路的推土機到達河灘地的南沿,又被守在河灘地的丁福攔住了,康林仍然一籌莫展。工程被迫停下來。

治保主任又要給派出所打電話,仍然被康林制止了?？盗终f,那樣做事情的性質(zhì)就變了,結(jié)一輩子仇家。

為了節(jié)約資金,康福叫會計給修路隊結(jié)算了工錢,打發(fā)修路隊撤走了。本來應(yīng)該是一條平整的大道,卻在丁福的河灘地留下一道土梁子?？盗终驹诖蹇谕蘼逢牆u漸遠去的煙塵,碾了一地的煙頭……

修路隊一撤,丁福也不在河灘地守著了。這段日子,家里的活計扔了不少,媳婦早就面露不悅了。

康林繼續(xù)為打通丁福的河灘地想法子,卻一直無能為力。每天他都要去新修的路上走一遭,終點便是丁福的河灘地。到了河灘地瞅一會兒,抽一根煙,然后再踅回來,卻漸漸顯得躊躇滿志起來。

與康林相比,丁福的日子更不好過。撤出河灘地的第二天,丁福有些不放心又去河灘地查看,結(jié)果,丁福一看傻眼了。只見走在新路上的人們肆無忌憚地從他的河灘地上來來往往,儼然把他的河灘地當成了路。丁福大喊著,我的河灘地是田不是路!上前去攔擋過往的人們?？墒?又怎么攔得住呢?誰放著直路不走去繞彎子?況且,繞彎子也得走別人家的田,你丁福家的田是田,別人家的田就不是田?丁福急也不是惱也不是,都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都得罪了?那還想不想在莽山嘴混!而且,不攔還好,這一攔非但沒攔住,反倒引起了人們的反感,人們竟故意把雙腳使勁朝地上跺兩跺;更有甚者,因為鞋里灌進沙土而一邊倒鞋一邊還要謾罵幾句……

丁福在河灘地忙活了兩天后,無奈地回了家,悶在家里不出來了。

后來有一天傍晚,康林和村會計進了丁福家。一支煙的工夫兩個人微笑著走出來,后面滿臉慚愧的丁福把他們送出老遠。

第二天,修路隊再次出現(xiàn)在丁福的河灘地,只半天的工夫,一條平整寬闊的大路暢通了。康林神清氣爽地走在新路上,許多人為他豎起大拇指,康林報以一笑,卻笑得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