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控蘇聯(lián)18年的勃列日涅夫

立　香

斯大林眼中“身材魁梧的美男子”

1982年11月初的蘇聯(lián)首都莫斯科，到處都洋溢著喜慶與歡愉的氣氛，這個月的7號，將迎來偉大的十月社會主義革命六十五周年。在莫斯科紅場一邊的大樓上，懸掛著一排巨幅畫像，很明顯，這是社會主義國家常見的對黨和國家領袖的獨特尊崇方式。這些畫像中，最中間的兩幅在尺寸上明顯要大于其他畫像，享有此殊榮者，不是別人，正是蘇聯(lián)國家的創(chuàng)建者弗托基米爾·伊里奇·列寧和現(xiàn)任領袖列昂尼德·伊里奇·勃列日涅夫。當勃列日涅夫升任蘇聯(lián)“一把手”之后，有人吹捧他，將他比之列寧，說他的上任是“從伊里奇到伊里奇”。1917年，當列寧領導十月革命時，勃列日涅夫尚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十一歲小男孩。

1906年12月19日，勃列日涅夫出生于烏克蘭葉卡杰琳諾斯拉夫州卡門斯科耶的一個俄羅斯族軋鋼工人家庭。兒童及少年時代的勃列日涅夫是平庸的，當他成為青年之時，正值蘇聯(lián)經(jīng)濟大發(fā)展的時期，經(jīng)過技校學習，他成了一名土地測量員。其后他曾擔任工程師、技校校長、州委書記、軍隊政委等職務。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以后，勃列日涅夫成為蘇軍中的一名政工人員。他曾擔任團政委、旅政委及集團軍政治部主任，1942年10月被授予上校軍銜。他成了在軍隊中小有名氣的干部。“二戰(zhàn)”結束之前，他又獲得提升，被最高蘇維埃主席團授予少將軍銜?！岸?zhàn)”以后，勃列日涅夫因非軍隊中指揮作戰(zhàn)的首長，故被派往地方，擔任州黨委第一書記及摩爾達維亞共產(chǎn)黨中央第一書記。1952年，聯(lián)共(布)第十九次代表大會上，勃列日涅夫被選為中央委員，接著又被選舉為中央書記。這是他政治生涯中第一次進入蘇聯(lián)最高領導層。作為國家領導人之一，人們在勃列日涅夫身上看不見有多么突出的棱角或特色，倒是他的外貌，給了眾人以“一表人才”之感，難怪斯大林曾稱他為“身材魁梧的美男子”。后來連美國新聞記者約翰-多恩伯格在其專著中都曾這樣評價勃列日涅夫：“勃列日涅夫那張粗獷的漂亮面孔和他的赳赳武夫的風采，同其他領導人多半是平淡無奇的外表形成了和諧的對比……按照蘇聯(lián)的標準，他多少還算得上是一個能夠博得女人青睞的美男子，在必要時他還可以利用這一點去走訪達官貴人呢!”

斯大林去世以后，經(jīng)過短暫的馬林科夫執(zhí)政，蘇聯(lián)進入了十一年的赫魯曉夫時代。在后斯大林時代，勃列日涅夫開始由一名相對普通的政治領導人，漸漸成為僅次于赫魯曉夫的二號人物。1956年蘇共“二十大”是蘇聯(lián)共產(chǎn)黨歷史上的一次影響較大的全國代表大會。在會議上，赫魯曉夫做了徹底批判、推翻斯大林的“秘密報告”，蘇聯(lián)打破了對斯大林的崇拜與迷信，開始重新反思斯大林的功與過。這次大會上，哈薩克斯坦共和國第一書記勃列日涅夫再次被選為中央書記處書記。第二次進入黨中央后，勃列日涅夫分管國家基本建設、重工業(yè)、國防工業(yè)及宇宙航天技術。擔當這一職務，對于勃列日涅夫來講，它是具有突出優(yōu)勢條件的。首先，勃列日涅夫平時穩(wěn)健踏實，不張揚，得到了赫魯曉夫的信任；其次，他在中央書記處的幾名書記中，唯一擁有將軍軍銜(1953年開始領中將銜)，并曾擔任過冶金工程師；另外。赫魯曉夫曾有意在哈薩克斯坦選擇一塊荒地，用來作為發(fā)射宇宙火箭的場地，而做過哈薩克斯坦“一把手”的勃列日涅夫對此地無疑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1960年以后，勃列日涅夫開始以蘇共中央主席團成員的身份擔任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主席。這個職務非同一般。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乃是蘇聯(lián)最高權力機構——最高蘇維埃的常設機構，其主席相當于西方國家的國會議長或中國的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由于蘇聯(lián)不另設國家元首職務，故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主席便是對外代表蘇聯(lián)的最高職務，是蘇聯(lián)的國家元首。擔任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主席，無疑使勃列日涅夫成為了受國際廣泛關注的公眾人物。這時的勃列日涅夫，是務實的，也是謙虛的。他曾就自己的發(fā)言稿問題對他的秘書講：“寫得謙虛一點，寫得謙虛一點。我既不是首腦，也不是什么領袖?！笨梢娖渥灾鳌．敱缓蒸敃苑蚍Q為“我的接班人”的弗洛爾·科茲洛夫在1963年中風喪失工作能力后，作為蘇聯(lián)國家元首的勃列日涅夫第三次當選中央書記處書記，并成為了繼赫魯曉夫之后黨內(nèi)第二號人物。

接過最高權力的“束棒”

1964年10月赫魯曉夫垮臺后，按照承繼順序，勃列日涅夫繼任，成為新一任蘇共中央第一書記。

縱觀蘇聯(lián)歷代領導人的新老交接，勃列日涅夫的高升相對要風平浪靜得多，究其原因，當在于他被認為是“一個對大家最無害的人選”。由此，蘇聯(lián)進入了長達十八年的勃列日涅夫時代。

執(zhí)政初期，勃列日涅夫行事較為積極，對工作的熱情也比較高。他注重實際。據(jù)《蘇聯(lián)政治內(nèi)幕》一書披露，勃列日涅夫經(jīng)常要求秘書刪去演講稿中出現(xiàn)的導師語錄，并對秘書坦言：“有誰會相信我讀過馬克思著作呢?”由于才能相對平庸，故勃列日涅夫講話，手頭總要備有一份講稿。他昔日的翻譯霍德列夫曾在回憶錄中披露了勃列日涅夫的無能。他寫道：“勃列日涅夫是一個沒有受過良好教育、知識貧乏的人，對任何事情都不求甚解，往往用諸如‘我們將研究研究、‘我們考慮考慮這類話搪塞對方提出的問題。只要手頭沒有講稿，他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辈腥漳蛏吓_不久，在華沙條約國代表會議上，他做了被稱為“唯一的一次即席發(fā)言”。當時，羅馬尼亞代表團團長不是黨的首腦而是政府首腦，于是他提議共同文件由國家領導人簽署而非由各國共產(chǎn)黨的首腦簽署。這令在場的蘇共中央總書記大怒，他站起來大聲講：“這怎么行?文件必須由國家的頭號人物簽署……而頭號人物就是黨的領導人!”而關于他的具體執(zhí)政情況，蘇聯(lián)政論家、高參布爾拉茨基曾做過這樣一段論述：

“勃列日涅夫坐上第一把交椅以后的最初時期，他的工作是不尋常的：每天至少用兩個小時給其他最高層領導人、許多有威望的加盟共和國黨中央書記和州委書記打電話。他打電話往往都是一個腔調——比如，他說，伊萬·伊萬諾維奇，問題我們正在準備解決，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聽聽你的意見……可以想象出，此時的伊萬·伊萬諾維奇會感到多么的自豪和激動。這樣，勃列日涅夫的威信也就提高了。他給人的印象是一個平易近人、非常穩(wěn)健和態(tài)度溫和的領導人，他在沒有同其他同志商量和沒有征得自己同事的完全贊同的情況下，從不采取任何行動?！?/p>

從總體上而言，與斯大林及赫魯曉夫的專橫粗暴相比，勃列日涅夫的確要民主得多，這一方面說明他的政治能力是有限的，另一方面也說明他也不失為一個政治作風值得肯定的領導人。某種程度上來講，他更愿意去做一個好好先生，當最高集團內(nèi)部出現(xiàn)意見分歧時，他便責無旁貸地站出來，從中調解，這也避免了他會成為眾人攻擊的靶子的可能性。然而隨著地位的鞏固，勃列日涅夫“任人唯親”的執(zhí)政弊病也浮出水面。每次中央全會

及人事變動，他都會借機將自己的親信、戰(zhàn)友、同學、同鄉(xiāng)等提拔到黨政軍各級系統(tǒng)，從而形成了一個被稱之為“第聶伯幫”的龐大且復雜的政治利益集團。這無疑對他鞏固權力根基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勃列日涅夫當政時期，可以說是蘇聯(lián)歷史發(fā)展的高峰時期。在他的領導下，蘇聯(lián)政局穩(wěn)定，經(jīng)濟發(fā)展，軍事工業(yè)更是發(fā)展迅速，蘇聯(lián)已經(jīng)完全有能力與美國平起平坐，兩個超級大國分別在社會主義陣營和資本主義陣營做起了“老大哥”。此一時期，蘇聯(lián)外交活動積極活躍，以勃列日涅夫為首的蘇共更是時常率領龐大的代表團出訪外國，在頻繁的對外交往中，勃列日涅夫扮演了一個突出的俄羅斯政治家角色。據(jù)美國外交界資深人士基辛格博士回憶，勃列日涅夫“是二個具有代表性的俄國人，他又粗魯又熱情，又蠻橫又可親，又狡猾又善于使人不生芥蒂”。值得強調的是，中蘇關系在他統(tǒng)治時期徹底破裂，他在中蘇關系惡化方面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最高統(tǒng)帥的個性享受

在蘇聯(lián)高層領導中，勃列日涅夫是最典型的享樂主義者。

勃列日涅夫極為熱愛獵取各種名銜及獎勵。早在斯大林剛剛去世不久，勃列日涅夫便被調到海軍政治部，擔任副主任職務，軍銜也由二戰(zhàn)時代的少將提升為中將。而到了1975年，最高蘇維埃又授予他大將的軍銜。對于這他并不滿足，故最高蘇維埃在1976年他七十大壽之時又將他的軍銜提升為蘇聯(lián)元帥。在蘇聯(lián)歷任最高領導人中，只有他與斯大林曾獲元帥這一最高軍銜。而勃列日涅夫的授銜，卻是在沒有戰(zhàn)火硝煙的和平年代。

再看他的政治職務。1966年，蘇共恢復舊制，有著明顯的斯大林式集權色彩的“總書記”職務再次出現(xiàn)，取代了以往的“第一書記”，勃列日涅夫由“第一書記”搖身變?yōu)椤翱倳洝?。另外，十年以后，他?977年又以黨的首腦兼任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主席，再次成為國家元首，不過與上次不同，這一次他真的成了蘇聯(lián)黨和國家的雙重最高代表了。勃列日涅夫以前，蘇共首腦往往兼任政府首腦，如斯大林曾先后擔任人民委員會主席、部長會議主席，馬林科夫也曾擔任部長會議主席，赫魯曉夫同樣以蘇共中央第一書記兼任過部長會議主席。然而從行政級別上來講，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主席雖無行政權，卻名列部長會議主席之前，就如他在和平歲月接受元帥軍銜一樣，勃列日涅夫更樂意接受國家元首這個更顯榮耀的職務。勃列日涅夫擔任蘇共中央總書記與國家元首二職一直到1982年他去世。

在勃列日涅夫統(tǒng)治蘇聯(lián)的時代，他的統(tǒng)治形式可以稱作“勛章政治”。

勃列日涅夫有著超級濃厚的勛章情結，通過接受勛章與頒發(fā)勛章，他向世人展現(xiàn)出了自己在蘇聯(lián)政壇的不凡地位。各種各樣的獎勵勛章在他眼里，都是寶貴的財富，都是對他的認可，值得高度重視。據(jù)說，他一生共獲得勛章114枚，包括“列寧勛章”、“勝利勛章”、“革命勛章”、“紅旗勛章”、“紅星勛章”、“金星勛章”、“偉大衛(wèi)國戰(zhàn)爭一級勛章”、“社會主義勞動英雄獎章”、“博格丹赫緬尼茨基勛章”、“一級胡志明勛章”等，此外他還四次榮獲蘇聯(lián)“勞動英雄”稱號。勃列日涅夫并不能算是一位出色的黨務工作者，但身在高位，他需要將自己適時包裝成一位大理論家。1967年勃列日涅夫首次提出了“發(fā)達社會主義”的理論，十年后，該理論被寫入蘇聯(lián)憲法。為了表彰勃列日涅夫對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理論寶庫所做出的“重大理論貢獻”，1977年蘇聯(lián)科學院把一枚象征著最高榮譽且只授予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作家的“卡爾·馬克思金質獎章”授給了勃列日涅夫。但事實上，勃列日涅夫的這些所謂重要理論，很可能是出自他的秘書之手，只不過一切榮譽都算在最高領袖的名下罷了。這些勛章中，有的他還多次獲得。他對勛章的鐘愛近乎癡迷，可謂來者不拒，完全笑納。正是抓住了勃列日涅夫的這種心態(tài)，蘇聯(lián)上至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下至各類團體，才紛紛向其諂媚示好，爭相將金光閃閃的獎章別在總書記挺拔而結實的胸膛前。而這些獎章，客觀講，絕大多數(shù)他都是受之有愧的。此外，他還多次被“社會主義兄弟國家”甚至一些對蘇友好的西方國家授予“英雄”或“勞動英雄”的稱號，國際組織也將“愛好和平獎章”、“提供人民福利獎章”、“居里夫人和平獎章”頒給了勃列日涅夫。當勃列日涅夫去世之時，在靈柩后面，單單手捧勃列日涅夫勛章的送葬人員，就多達四十人。

除了愛好獲取勛章，勃列日涅夫還時常利用手中的權力將勛章授予他人。通過授勛，他在人民心中的威望得到更大提升，人民對他更是充滿了愛戴和感激。不過，勃列日涅夫的授勛卻往往完全出自他的主觀喜好。在家看電視節(jié)目，若他發(fā)現(xiàn)了自己喜歡的演員，他會讓身邊工作人員把該演員請來，授給一枚獎章，以至于到了勃列日涅夫執(zhí)政后期，當他出現(xiàn)在電視屏幕上時，多半是他又要頒發(fā)什么獎章或接受什么獎章。這便是勃列日涅夫的個人愛好，更是他的施政特色。

在個人私生活上，勃列日涅夫又體現(xiàn)出了他追求奢華享受的一面。他喜歡收藏各種名貴轎車，這些高檔奢侈品，當然不用他自掏腰包，完全是外國元首送給他的。在他的車庫里，有英國女王、美國總統(tǒng)、德國總理等送來的各種名牌汽車，他可以隨時隨興駕起自己的愛車，飛奔在莫斯科郊外的別墅大道上。勃列日涅夫的母親比較高壽，她親眼看到了自己兒子成為國家首腦。當勃列日涅夫向母親炫耀自己的這些“寶貝”時，沒有受過多少教育的母親對他說：“噢，這些東西太漂亮了，我親愛的兒子!不過，要是布爾什維克回來了那該怎么辦?”訪美期間，尼克松贈送給他一輛林肯大陸牌轎車。欣喜若狂的勃列日涅夫竟然邀請尼克松鉆進了剛剛屬于自己的轎車，并駕車飛奔了起來。尼克松嚇得直喊：“開慢點兒，開慢點兒……”

在歐亞寒冷的北部地區(qū)，狩獵自古以來就是勞動人民的一項重要生存方式。而對于貴族而言，這又是一種極好的鍛煉身體及游樂的項目。與以往歷代沙俄時期的貴族一樣，勃列日涅夫同樣喜歡打獵。不過，他的獵物野豬、野兔、熊等并非完全野生，這些動物純粹是為了領導人的游樂而人工圈養(yǎng)的，野性相對不凸顯；再者，每次捕獵，勃列日涅夫身旁都會備有一名職業(yè)獵手，他的任務就是與勃列日涅夫同時開槍射擊獵物，因此這些獵物每次都能輕易被“獵人”政治家所“捕獲”。通過這些運動，勃列日涅夫的自信心無疑大大增強?；氖?，在許多公開場合，勃列日涅夫都聲稱自己是一名動物保護主義者，他還會適時向外國客人大談保護生態(tài)環(huán)境的重要性。

勃列日涅夫還是一個足球迷，在他身體允許的情況下，他不會落下一場在莫斯科舉行的球賽。有時候，為了照顧忙于國事而遲到的勃列日涅夫，球員及全體觀眾甚至會等二三十分鐘。據(jù)說，1970年莫斯科電視臺買下墨西哥世界杯足球賽的實況轉播權，就是聽從了勃列日涅夫的命令。

另外，勃列日涅夫對煙酒皆有沾染。為了健康起見，醫(yī)生曾經(jīng)建議他把煙戒掉，但他沒有這個自制力。出于無奈，工作人員只得為其制作了一個定時開啟的煙盒。這個定時煙盒好長時間方才自動開啟一次，每次開啟僅會彈出一支香煙。這種方法對勃列日涅夫絲毫不起作用，因為他往往一個兜內(nèi)揣著特制煙盒，另一個兜內(nèi)揣著普通煙盒……訪美期間，他曾在尼克松總統(tǒng)面前喝了大量的純威士忌酒，近乎全醉的勃列日涅夫甚至把克里姆林宮內(nèi)最最隱晦的人際內(nèi)幕都講了出來，好在他的翻譯多波雷寧沒有完全“照本宣科”，才使得蘇聯(lián)高層秘密不為尼克松所知。酒醒以后，勃列日涅夫對此后悔不已。

1982年12月10日，享樂主義政治家勃列日涅夫于莫斯科辭世，終年七十五歲。2005年3月俄羅斯“輿論”基金會就俄羅斯歷史上的民主時代進行了一次社會調查，令人驚奇的是，人們普遍認為勃列日涅夫在任時期，是俄羅斯歷史上僅次于普京時代的最民主最穩(wěn)定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