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Christophe BOISVIEUX-Dragonimage 譯:李亦萌
難以置信,我們竟然已經(jīng)在那片白得令人暈眩的雪地上行走了好幾個小時,芬馬克郡(Finnmark)的維達高原(vidda)被大家遠遠拋在了身后。周圍那些身形豐腴的山峰上鋪滿了積雪,就像裹上了一件刺眼的白衣,看了直教人喘不過氣來。凱于圖凱努(Kautokeino)是本次行程的起點,而眼下它卻已經(jīng)成為一個遙遠的記憶。這座人口不足3000的小村莊位于挪威境內(nèi)的北極圈上,那里是游牧民族拉普蘭人(又稱薩摩人)的故鄉(xiāng),而這些牧民至今仍然依靠馴養(yǎng)馴鹿為生。當我遇上Gaup一家的時候,適逢拉普蘭人最盛大的逾越節(jié)來臨。而他們的親戚Mikkel也正好在那一天結婚,我們應邀參加了婚禮。婚宴上,我們和拉普蘭人同席暢飲,甚為歡愉。于是,我借此機會請求他們允許我一起參與即將來臨的春季大遷移,屆時,這些牧民將驅(qū)趕著牧群從荒涼的苔地向海邊進發(fā)。商討漫長而艱難:薩摩人不愿意受到外來者的糾纏,最后他們還是看在鈔票的面子上才同意讓我加入。牧民們這樣做有他們的道理,一路上他們要驅(qū)趕著如潮水般的馴鹿群,冷靜的觀察和引導是極其重要的,因此牧民們絕對不能引起馴鹿們的騷動。從遠古時代起,發(fā)出遷徙信號的都是雌性馴鹿,而那些隨著春天一起降生的小馴鹿則為這場遷徙平添了不少危難。出于本能,這些馴鹿將逆著河流一路北上,最終到達北冰洋附近。在那里,它們將找到更多的食物以及有利于產(chǎn)仔的條件。在為期3周的漫長等待后,馴鹿們出發(fā)了,而我所跟隨的那個牧民家庭也開動了。Anders是這個家庭的首領,他帶領著兩名牧人——Kurt和Ole以及他們的孩子。Anne-Merete和Nils今年分別只有16歲和14歲,但對于這種遷移行動,他們是雷打不動的參與者。芬馬克郡的學校很好地適應了薩摩人的半游牧生活方式,這是為了讓孩子們能夠隨著他們的父母去冒險。配有電動馬達的雪車上裝載著遠行的必備品——食物、木炭、燃料、營帳,當然還別忘了不可或缺的可拆卸火爐,這些東西能夠維持我們這個小團隊在一個星期內(nèi)的需求。Anders的妻子Marit很細心,她認為我的行李過于輕便,便在里面放上了一柄拉普蘭小刀、一頂氈邊圓帽和一雙皮靴。當清晨的寒風刺痛面龐的時候,我蜷縮在摩托雪車上心里則暗自感激Marit。這個季節(jié)中,-30℃的低溫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而極地的夜晚幾乎只是一個虛名:它只是在泛著藍光雪地上籠罩一層稍現(xiàn)即逝的黑影。陽光很快就會重新占領這片苔原。我瞇著眼睛駕駛雪車跟隨在一群飛奔的馴鹿身后,而牧群四周都有駕駛著摩托雪橇的牧民進行著引導。漫長的冬季使這些馴鹿飽受饑餓的摧殘,它們骨瘦如柴、步履疲憊。小馴鹿通常是牧群之中最孱弱的,牧民們用繩索把它們系在摩托雪車上進行牽引,一直拖到最近的宿營地。Anders利用這場休整來觀測方位,很快,他便在望遠鏡中找到了大家要去的地方。在那里,馴鹿們可以很容易地找到用于果腹的食物。想要在這樣嚴酷的環(huán)境中引領著牧群走上一條生路,并在最小的損失下到達目的地,絕對是一門學問。如今,對于芬馬克郡那貧瘠的資源來說,馴鹿的隊伍過于龐大了,所以它們每年都會面臨大規(guī)模的饑饉。馴鹿們必須不斷刮開雪層才能找到可以用來充饑的地衣。而一場突如其來的雨凇持續(xù)了好幾天,地面上的雪層變得堅不可摧,這簡直就是一場災難……除了這種艱苦的學徒生活,這段最初的日子進展得非常順利。我們隨著牧群的節(jié)奏不斷前行,當大家宿營的時候,我們還會去冰河里捕捉紅點鮭魚。牧民們白天睡覺,晚上收起營地向前進發(fā),這是因為夜間的雪地比白天堅硬,有利于牧群的行進。幾乎一天到頭永不消失的陽光使路標變得毫無作用,同時更加強了“無垠”這個詞的意義,我?guī)缀跻呀?jīng)失去了所有的時間觀念。這種幾近凝固的時間讓我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喜悅感。我從未感到如此自由,是這場遷移給了我這樣一個機會。
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離目的地很近了,一路上陸陸續(xù)續(xù)地碰到了另外幾個參與春季大遷移的牧民家庭。在一個被狂風刮得寸草不生的山頂,我終于看到了一片灰色的海,它的四周圍繞著陡峭的山巒。那里就是波夫喬德港(Burfjord),船只已經(jīng)在那里等著牧民們了。突然,牧群的腳步緩和了下來,因為它們在一道山谷前猶豫了起來,最后這群馴鹿竟然拒絕進入這片低谷。牧羊犬的驅(qū)趕和摩托雪車的引導也失去了作用,它們朝四面八方分散逃開。Anders當機立斷,他抓住了一頭老馴鹿身上的繩索,把它捆在了摩托雪車上,想以此來控制牧群。但馴鹿們都知道樺樹林中有許多食物,于是頭也不回,紛紛朝林中逃去。Kurt和Ole見狀悶頭就追,他們在樹林間迂回前進,用一種難以置信的方式在濕潤的草地和巖石上滑行。對于牧民來說,馴鹿群就是他們的生活,所以大家都會拼命追趕,而時間也不允許我們再作停留了。這段讓人虛脫的下坡路就像沒有盡頭,而馴鹿突然出現(xiàn)在一片開闊的圍地中,那勢頭就像要沖進海水里。岸邊??恐凰矣脕磉\輸牲畜的挪威大海船,它早就如約而至,在這里靜靜地等候我們了。在幾小時的休息之后,牧民們呼喝著打出各種手勢,將馴鹿趕上了船。這時,Anders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爆發(fā)出一陣爽朗的笑聲。然后,這個長著大胡子和濃密頭發(fā)的男人沉默地看著遠遠駛離港口的海船,臉上露出了陽光般的微笑,運送馴鹿的任務終于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