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為天”,普通大眾如此,對于身處中南海的領袖們又何嘗不是如此呢?殊不知,他們在餐桌旁依然別有一番風采!透過著名作家權延赤的筆端,我們仿佛看到了毛澤東、周恩來、劉少奇、朱德、陳云、鄧小平等領袖們,以不同的風采走進中南海,走到會議或宴會桌旁……
1972年2月,尼克松訪華。周恩來還是那種親切的儀態(tài),同尼克松談判時,像過去幾十年外交活動中給人留下的印象一樣:堅定、鎮(zhèn)靜、瀟灑、自若、直率而又熱情洋溢。他講話時仍顯得那么機智、銳敏、謹慎而又不失幽默。
但是,他的身體明顯變得瘦弱了,灰色中山服穿在身上有些松寬,那是血肉耗損的結果。他向后梳理的頭發(fā)已經(jīng)呈現(xiàn)灰白,膚色也比過去變得黝黑。
對于服務員來說,更多地感覺到某種變化,還是在餐桌旁。
(一)
在正式的國宴上,周恩來端起了酒杯,用茅臺向尼克松祝酒,向基辛格祝酒,向其他幾張餐桌旁的幾十名高級官員祝酒。可是服務員們稍一留意便不難發(fā)現(xiàn),周恩來祝酒時,說著“干杯”,卻絕不像過去那樣真喝干酒。他只是用嘴唇輕輕地碰一下杯沿,然后禮貌而熱情地向對方點頭致意,用一個微笑和一瞥注目的眼光替代了干杯的動作。
回到自己座位時,他的酒杯仍然是滿的。
尼克松也注意到周恩來不曾動杯中酒。坐下來時,他很自然地問:“我聽說您的酒量很好?”
周恩來笑笑,帶了回憶的神情:“過去能喝。紅軍長征時,我曾經(jīng)一次喝過二十五杯茅臺。比這個杯子大?!?/p>
尼克松露出驚訝,接著問:“可是今天你沒喝?”
周恩來點頭:“年齡大了。醫(yī)生限制我喝酒,不能超過兩杯,最多三杯?!?/p>
不過,有個情況服務員們不知道,只有醫(yī)生和貼身衛(wèi)士們清楚。就在這個時間,周恩來已經(jīng)出現(xiàn)便血的病癥。
周恩來像是有某種預感,更加沒日沒夜地工作。每天睡眠最多不過四小時,少則一二小時,甚至常有幾十小時不合眼的情況。他迅速地消瘦下來。
(二)
那天,周恩來已經(jīng)三十多個小時沒合眼。夜里一點多,似乎他該歇口氣了??墒敲貢荒懿豢粗硖嵝?“總理,還有十四分鐘?!?/p>
就是說,再過14分鐘,周恩來就要跟越南總理范文同開始談判。
“唔,你們做準備,我刮個胡子?!?/p>
周恩來每次外事活動前,都要刮刮胡子,整理好服裝,一絲不茍。衛(wèi)士借這個機會趕緊給新六所的李維信掛電話:“李所長嗎?總理馬上就到,還沒吃飯,你給準備幾個素餡包子……不,弄碗面條吧,準備一碗面條?!?/p>
電話剛打完,周總理卻“失蹤”了!大家屋里屋外緊張尋找,尋到衛(wèi)生間,進門的一剎那,所有人都怔住了……
周恩來左臂垂落,手的下方,落地一條毛巾。他的右臂微屈,手里仍虛握了沾有肥皂沫和胡子茬的刮臉刀。他身子靠壁,頭歪在鏡子前邊,就這樣睡著了!
秘書和衛(wèi)士們用顫抖的手互相提醒不要動作,不要出聲,心血卻翻呀翻,壅塞了喉嚨,淚水充滿眼眶,在里面轉啊轉……
可是,周恩來雙肩一震,眼皮忽地掀起來。“哎呀”,他輕叫一聲,拾起毛巾抹抹臉便匆匆朝外走。一邊急走一邊抬腕看表,嘴里喃喃道:“糟糕,我睡著了呢。遲到了,這次怪我……”
秘書和衛(wèi)士眼里含淚,匆匆追隨在左右身后。
(三)
與范文同的會談開始了。會談十分艱難。周恩來不停地喝茶,但他越來越掩飾不住耗盡血汗之后的極度疲憊。當李維信上水時,他小聲吩咐一句:“給我送條濕毛巾?!?/p>
女服務員按照李維信的要求,很快用托盤送來濕毛巾。那是按照常規(guī)搞的涼毛巾,以便提神。
第二次,周恩來要求:“要熱的,熱一點?!惫馐抢涿砬逍杨^腦已經(jīng)不解決問題,他要用熱毛巾活躍血液。之后,他又囑咐:“再熱些,要燙的。”
李維信一怔,牙齒咬住下唇。好半天呼吸才通暢,山東大漢那種銅鐘般的嗓門竟變得像小姑娘一樣溫柔:“那就用開水……用開水涮毛巾吧。”
會談從夜里二點一直進行到旭日東升。期間,每隔十分鐘服務員便送上一次開水涮過的毛巾。
“好了,不要涮了?!崩罹S信趕到服務室,“總理要走了……怎么了?你們,你們這是怎么了?”
兩位服務員沒有像往常那樣丟下手里的活兒,追出去送周總理。她們倆丟下毛巾,放下開水瓶,面對面垂了頭站立,各自捧了手怔怔地出神。
“什么毛病,你們這是……”李維信走近兩步,突然住了嘴。兩位年輕姑娘筍一般嫩的手,如今紅得像他家鄉(xiāng)出產(chǎn)的那種小水蘿卜。手指和掌緣燙起一串晶明透亮的小水泡,并且閃閃地放出光澤。李維信什么都明白。“總理……”
一聲哀哀的輕喚,兩名女服務員壓抑已久的哭聲便掙脫喉嚨的束縛,一下子沖出,灌滿服務室,傳入空蕩蕩的會議廳,久久不息地回蕩著。
于是,李維信這位一百七十斤重的山東漢子也用手捂住了眼,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