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熱鬧的南非大選終于在5月9日畫上了句號,有三個老婆的祖魯人雅各布·祖馬正式宣誓就任南非自種族隔離結束以來的第四任總統(tǒng)。這場權力的和平交替進程展現(xiàn)了南非進入民主時代以來的巨大政治收獲,也證人聯(lián)想起這個非洲最大經(jīng)濟體有目共睹的經(jīng)濟成就。然而,全球第一的犯罪率,高居不下的失業(yè)率,蔓延的悲觀忣緒,以及白人的移民潮等種種跡象似乎在昭示:“后種族隔離時代”的南非離前總統(tǒng)曼德拉所歌頌的“彩虹之國”還很遙遠。
南非的迪普斯魯特小鎮(zhèn)像約翰內(nèi)斯堡周圍很多貧民區(qū)一樣,到處都充斥著紛亂交錯、布滿塵灰的水泥、金屬片和木頭碎片,觸目可見的是貧困、極度貧困和絕望的人們臨時拼湊搭建起來的小窩棚。
40歲的莫妮卡和她的兄弟一家擠住在一間簡陋的棚屋內(nèi),她從沒想到生活會變得如此窘困。她說,這完全不是她想要過的生活。
她不僅對自己的處境感到失望,更為她的祖國——南非而痛苦。種族隔離制度廢除十幾年后,南非這個曾讓全世界為之備受鼓舞的國度,又再度陷入了對前途的沮喪和焦慮之中,似乎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納爾遜·曼德拉就職時所歌頌的和諧“彩虹之國”的美好景象。
屢遭重創(chuàng)
莫妮卡感慨萬千地說:“要是我有一劑神奇的藥水可以使曼德拉重新年輕,那該多好!”
這份對重返過往的渴望并沒有僅僅停留在美好的回憶上。隨著執(zhí)政南非的非洲人國民大會(以下簡稱“非國大”)推翻自己的總統(tǒng)塔博·姆貝基,并由他的對手雅各市·祖馬接任,一場惡性的權力爭斗似乎已經(jīng)達到了近似于弒君的高潮。
這場權力換崗十分有序,但其幕后長達數(shù)月的一系列密謀策劃和卑鄙行徑,使南非民眾更渴望生活在道德情感是非分明的時代。
去年南非國內(nèi)屢遭重創(chuàng),腐敗的內(nèi)政傷害了民族情感,經(jīng)濟增長減緩,物價持續(xù)飆漲,排外的暴力勢力在多個城市蔓延,幾十名外國窮困者遭歹徒殺害,上千人被驅(qū)逐,無家可歸。
國家電力配給供應中斷,與之相伴隨的是,南非這個非洲大陸上為數(shù)不多的曾經(jīng)對電力供應不足具有免疫能力的國家,完全失去了值得驕傲的資本。富人們可以買得起發(fā)電機,貧困的人們則只能依靠煤油和石蠟勉強度日。
禍不單行。南非的犯罪率居世界之首,但更令人擔憂的不是違法事件的數(shù)量龐大,卻是其惡性犯罪的殘忍性。搶劫事件往往伴隨著駭人聽聞的暴力侵犯行為,這里的人們都曾有遭遇燙傷、槍擊和搶劫的可怕經(jīng)歷,而且不止上次。
窮人們都緊緊鎖住自家大門,以抵御侵犯。富人們則在房子四周圍起水泥高墻,并架設上帶刺的鐵絲網(wǎng),一些人則干脆選擇逃離這個國家。
“僅在我們居住的那個小鎮(zhèn)上就已經(jīng)有三個家庭的男主人遭遇劫車或搶劫而被殺。”安東尼說,“如果我們還繼續(xù)住在那里,而我們的三個孩子中任何一個遭遇到不幸,我們都將永遠無法原諒自己?!卑矕|尼是一名電力工程師,一個月前剛剛遷居到新西蘭。
富人和窮人,黑人、白人和混種人,他們的委屈可能各有不同,但對社會的不滿卻是共同的。南非民意測驗表明,民眾對南非政府、政黨和國家政策普遍存在不信任。
去留之間
長期存在的嚴峻現(xiàn)實,很大程度上取代了南非種族隔離政策廢除后籠罩在這個國家之上的自由主義光環(huán)。同樣,與曼德拉在很多人心目中的神圣地位相比,他的繼任者顯得如此平凡。
《塔博·姆貝基:延遲的夢想》的作者、新聞記者馬克-基維瑟曾如此說道:“我們不是最偉大的神話,更確切地說,我們只是一個年輕的、無經(jīng)驗的、混亂的、不可預見的民主政治體制。”
姆貝基執(zhí)政南非長達9年,他的形象也從內(nèi)斂慢慢轉(zhuǎn)向精明神秘。去年,姆貝基一直格外袒護他的警察總監(jiān),這位總監(jiān)被指控涉嫌有同犯罪集團成員一同在商場購物,并接受他們代為付賬的行為。
姆貝基先生的政治夙敵便是祖馬,祖馬曾任國家副總統(tǒng),后因個人形象問題遭姆貝基解職。2006年,他曾受到強奸罪名的指控,后被證實是對方故意穿著暴露引誘他而被判罪名不成立。他的法庭辯論及“淋浴可降低感染艾滋病毒”的說法更使其名嗓一時。
2007年12月,祖馬就任非國大主席,這為他參加2009年總統(tǒng)大選并最終當選掃平了道路。不過,腐敗指控纏身可能會妨礙他的政治雄心。2008年9月20日,南非提前結束姆貝基時代,由卡萊馬·英特蘭特就任南非總統(tǒng),臨時執(zhí)政。祖馬仍位列總統(tǒng)候選人名單。
這些消息使那些有意逃往他邦的人更加惶惶不安。移民仍在持續(xù),雖然沒有可靠數(shù)字,但是相信“打包去佩斯”的移民行為確實在不斷增長。佩斯是澳大利亞的一個城市,但是“打包去佩斯”并非一定去澳洲,這句日漸流行的俗語明確地反映出南非白人的心態(tài)和選擇。
南非政府統(tǒng)計數(shù)據(jù)表明,自1996年至今,國內(nèi)黑人人口數(shù)量從3180萬增長到3850萬,而白人則從480萬減少到450萬。
南非第一國民銀行經(jīng)濟學家約翰·魯斯針對白人郊區(qū)房屋市場中出售房屋的情況進行跟蹤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2007年第四季度因為移民而出售房屋的情況占房屋出售總量的9%,2008年第一季度,這個數(shù)字攀升到了12%,第二季度更是高達18%。
“少數(shù)民族群體,包括白人、亞洲人和混血人種,對任何事情都極為敏感。”魯斯表示,“南非少數(shù)民族民眾認為自己的國家是津巴布韋的另一個復制品?!?/p>
黑人很少出于對這個國家的絕望而選擇移民,但那并不意味著他們生活更如意。
“事態(tài)十分可怕,尤其是在祖馬指控纏身期間,民眾都在談論戰(zhàn)爭和殺戮。那時你肯定會想,我們是不是正重復盧旺達的慘劇。”社區(qū)工作人員羅德尼悲觀地表示。
Hlengiwe Dladla是一位居住在迪普斯魯特的年輕媽媽,她提出:“我不信任祖馬這個人,也不認同他在強奸案庭審時的狡辯之詞。我也是祖魯人,而且我可以告訴你,如果他是個祖魯紳士,他就應該會尊重婦女,不論她是不是穿著迷你裙?!?/p>
26歲的電視安裝工人路易斯則將這一切麻煩都歸罪到非國大:“非國大是一群只顧爭權奪利,不為民生考慮的貪婪鬼,以前我的票投給了他們,但今后再也不會了?!?/p>
悲觀?樂觀?
人們很容易因憤怒而產(chǎn)生抵觸,但是也有理由證明,消極的南非人看待事情傾向于悲觀心態(tài),一瓶半滿的水在他們眼中卻是滴水不剩。不久前,人們還在害怕廢除種族隔離會引發(fā)內(nèi)戰(zhàn)和大屠殺。
政治分析家亞當·哈比認為出現(xiàn)這種邊緣性的不滿情緒是可以理解的,他援引了“相對剝奪”的理論作為解釋:貧富分化也許正在擴大,但是很多窮人的境遇實際卻在改善;失業(yè)率雖然還很驚人,但已經(jīng)在減少;窮人的收入雖然微薄,但正在增加。
雖然一些批評家將姆貝基下臺的性質(zhì)比作斯大林主義的肅清,約翰內(nèi)斯堡大學的副教授哈比先生卻指出,這場權力過渡是平穩(wěn)順利且是非暴力的,這在南非歷史上是罕有的?!拔覀儗嵭忻裰髡尾?4年,”他說,“與其一直在講這是個危機時刻,人們不妨想想,為什么在如此短的時間內(nèi),我們的民主制度可以發(fā)展得如此健康?”
祖馬在民意測驗中的運氣不佳,但是不可否認他有其獨特魅力。他風度翩翩,似乎可以征服每個聽眾。他反犯罪態(tài)度強硬,即使在他自身在強奸丑聞后,似乎仍能將這個話題合理引向艾滋病的抵抗問題。將近一年的時間,祖馬和姆貝基代表了相互競爭的兩個權力中心,進行著權力爭奪戰(zhàn)。
的確,南非的悲觀情緒產(chǎn)生了與之抗衡的力量。周游南非并發(fā)表名為《南非,你好嗎》演說的著名金融顧問路易斯-傅立葉坦承:是的,南非的公共教育體制是可悲的;是的,南非的犯罪率也是驚人的;是的,南非有2000萬的窮人“生活在地獄里”,凄慘的生活甚至無法用語言形容。
但是傅立葉先生也同樣指出,這個國家有長達1533英里的廣闊海岸線,10個國際機場,蓬勃繁榮的證券交易市場和一個言論自由的公開社會。他一直深情地重復一句話——南非是“現(xiàn)代歷史中最默默無聞的成功典范”。
自2008年5月份以來,企業(yè)家艾倫·諾特·克雷格所著的《不要驚慌》成為南非最暢銷書籍之一,這本書意在為消極頹廢的南非白人鼓勁,不主張時下在白人之間流行的“消極風潮”,也不鼓勵白人移民他邦。
現(xiàn)年31歲的克雷格在采訪中表示,他所在的會計課程班72位同學中有67位都已經(jīng)移民。不過他認為:“人們將感謝我?guī)退麄凃?qū)走了心中的消極思想。”
或許即使克雷格本人也曾受到過沮喪心情的感染。在《不要驚慌》這本書的序言中,他似乎還略帶貶抑的語氣肯定了南非的未來。“在2020年,我們的國家是否依然能夠維持?”他反問自己,然后謹慎地歸結,“我認為,我們應該有大于5成的機會和把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