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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劉說,女子當如陳香艷這樣的女人,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更何況在舞臺上化了妝以后,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風情萬種。
而程建新則只顧著看她甩水袖的模樣,跟著她一聲一嘆的。
出去的時候程建新對老劉說,我好像忽然有了靈感了,等下回去我就要開筆了。
兩人分道揚鑣后,程建新開了車打算要走,經(jīng)過五路口不經(jīng)意朝外看的時候卻突然看到了站在站牌前的陳香艷,此時的她卸了妝,一副清湯寡水的樣子,帶著幾分清冷,看起來的時候卻帶著說不出來的艷。
程建新這才想起了老劉的話,女子當如陳香艷,的確如此。
程建新繞了道把車開過去,搖下車窗跟她打招呼說:“這么晚了,怎么還不回家?”
她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然后把身子靠到車窗前說:“我剛才只顧吃紅豆冰山了,錯過了最后一趟末班車,要不你送我回去?”
想起她在舞臺上唱青衣的樣子,又回到現(xiàn)實里,這么近的距離,她灑在身上的淡淡香水味兒都迎面撲來,程建新在那一刻生出那樣的念頭來,總覺得這個女人是天生適合魅惑人的,而此時她清清涼涼的眼神反而更成了一種欲拒還迎,何況話也說得開了,于是程建新便笑了笑說,恭敬不如從命。
當陳香艷坐到車里的時候,程建新才發(fā)現(xiàn),她的腿可真細啊,在腿上的鏤空絲襪能看出來她的皮膚都是瓷白瓷白的。那時候他覺得似乎陳香艷是有意靠近自己的,于是在拐彎停車的時候順手在她的腿上摸了一把,然后那吻也就來的順理成章鋪天蓋地。
陳香艷的嘴唇很軟,就像是一片清涼的花瓣,仿佛哧溜就順著貼到心房里去了,程建新這樣想。
陳香艷問程建新,你車上有避孕套嗎?
程建新先是一愣,然后說沒有,怎么了?
陳香艷說,你個二楞子。
程建新這就跟著開竅了,一雙手就在她陳香艷的身上游移開了,隨著她一聲一聲的嬌喘,程建新終于沒能把持住自己,就在車里同她糾纏在了一起。
到最后程建新帶著陳香艷下車的時候,回頭一瞥,競發(fā)現(xiàn)新?lián)Q的白色車座罩上有一片殷紅,程建新又楞了,舌頭似乎也跟著打了結(jié),好半天才說,陳香艷,你是處女?
誰規(guī)定我不是處女?
他看著她打趣般說出那句話,雖然大大咧咧,卻還是紅了臉。
然后,他把手往陳香艷的腰上一搭說,陳香艷,我養(yǎng)著你吧。
其實程建新并沒有錢,說到底他不過是個懷才不遇的畫家,整日呆在家里作畫,然而這東西畢竟靠的是靈感,有些人是有些天賦,可時問久了??傆幸惶毂闶裁匆膊皇橇恕?/p>
陳香艷對程建新說,她看過他的畫展,喜歡極了里面的女人清冷的模樣,尤其是那張站在薔薇花架后面的穿白裙子的女人,那仿佛就是畫的她。
程建新聽了喜歡,便說那還不如畫你。陳香艷便笑了,愣是坐在那里整整三個小時,中途連廁所都沒有去。她最多只感覺到冷,臘月的天,程建新為了追求美感,讓她脫光了衣服坐在那里。她就答應了他,直到她聽到程建新說,噫,快好了,最后一筆。眼前才一黑,昏了過去。
陳香艷似乎做了一個夢,她夢到程建新緊緊地抱著自己在暖,箍得她身子直疼。于是眼也沒睜地說了一句,程建新,你在干嘛呢?
眼睛睜開的時候才看到,原來那不是夢,都是真的。
想起那件事情,陳香艷覺得自己真瘋。
然而,這情意到底來得貼合自己的臆想,她甚至記得第一眼看見這個長了兩條很深的法令紋的男人時,就跟自己說要學會去魅惑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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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香艷問過程建新,通常都是在做愛后說,程建新,你會娶我么?
而程建新則在睡得迷迷糊糊中嗯嗯啊啊,聽起來都是敷衍。陳香艷覺得那不怪程建新,反而對他總是會生出一種憐惜的感覺,每一次晚上他睡著以后,她都會用毛巾濕了水一遍一遍擦他的背,他總是容易流汗。偶爾他還會把自己的頭埋在胸前,鼾聲也就此起彼伏,陳香艷害怕那樣不好,就把自己的身子放在他的懷里,一點一點的撐開。
陳香艷知道程建新每個月都要給家里打上一筆錢,而自從她跟程建新在一起后便再也沒有去過戲團唱戲,程建新太過大男子主義,他不允許她出去找工作。盡管他的收入很低,但還是給她買來很多奢侈品。
陳香艷問程建新:“你愛我嗎,程建新?”
程建新只是笑,始終不肯回答這個問題,任陳香艷弄亂他的顏料。
那一天,陳香艷正在給程建新做他做喜歡吃的揚州炒飯,然后就聽到了程建新一遍一遍地說我知道了,馬上就回去,然后又似乎是在確認地問了一句,真的斷氣了?
陳香艷聽到那句話,心里咯噔一下,握在手里的鏟刀咔嚓就掉在了地上。
陳香艷是知道的,前段時間,程建新對她說自己的母親癱瘓的事情,然而,連她都沒有想到,居然這么快就傳來了老人離世的消息。
然而生活永遠都是不被得知的,有可能這兩個人還在床上,也有可能在下一秒成為陌路。陳香艷只覺得,這世界真可怕。
程建新收拾東西后說,陳香艷,你拿著卡去取點錢吧,有多少取多少。
陳香艷說好,吧嗒吧嗒地跑到樓下自動取款機那里,卡一插進去,才發(fā)現(xiàn)里面只剩下1000塊不到。陳香艷把錢全部取了出來,回去的時候程建新說,只剩這么多啦?陳香艷點了點頭,說嗯。
程建新心情不好,又看到垂頭喪氣的陳香艷,頓時來了氣罵道,你哭喪什么臉啊,你媽死了。啊?!
然后程建新就壓在陳香艷的身上,粗暴地要了她。
不是沒有淚水的,陳香艷心想,原來,自己同程建新竟然這樣相似,兩個人在一起,不上班,不追求,一味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如果,如果她和程建新不是一味的貪欲,如果她和程建新都能好好的工作,那么說不定程建新的母親是不會死的。也許還因為程建新的那句話,原來,程建新一直把自己當外人,即使兩人歡好,他都不說自己的母親也是她媽。
程建新走的第二天,陳香艷去找了老劉,她想讓他幫她找份工作,老劉猶豫了半天,陳香艷看的出來,他多少有點不情愿,甚至帶著一點暗示。最終老劉附在陳香艷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陳香艷的心猛地拔涼,最終卻還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陳香艷沒有想到程建新會回來的那么早。
那時,她正和老劉在床上纏綿,一絲不掛的,直到程建新推開門,她的臉變得慘白,但很快,她讓自己冷靜下來。順手拉了床單蓋到自己的身上,為了能夠逼真些,她點了一只煙,吐了一口煙說,你都看到了?
程建新說,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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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香艷搬走那天,依稀能看得出程建新內(nèi)心的難過與不舍。
她拉著行李箱走到門前的時候,程建新拉了拉她的袖子說,你要是不習慣了,就回來。
陳香艷的嘴動了動想說好,最后卻還是冷冷地丟下一句,你和我又算是什么,“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個道理你是要懂的程建新,你沒錢了,怎么養(yǎng)我?
然后,陳香艷就走了,程建新狠狠地關(guān)上門,身子一滑就哭了,然而他不知道,陳香艷說那些狠心話的時候,淚早已經(jīng)淌了一臉。程建新趴在窗子上,透著玻璃看到陳香艷進了老劉的奧迪,絕塵而去。
程建新又恢復了原來的生活,偶爾想陳香艷的時候,就打開她留下的VCD看,那是別人給她錄的。上面的陳香艷一如初見時的模樣,穿著青色的長衣,甩著水袖唱:……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予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有時候聽得多了,反復都是這幾句,不禁感慨,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他記得在某些個夜晚,自己都已經(jīng)睡去,卻能感覺道這個瘦小的女人把自己蜷縮著的身體一點一點撐開,他甚至在想,當時她說出的那些話,都不是真的,如果當時自己答應娶了她,那她是不是就留下了,不會離開了。
然而,佳人已不在。
他能做的只有淡忘。
找了工作,做了廣告企宣,工資一點一點的漲了起來。
日漸的發(fā)覺自己不能愛上別人了,整個心似乎都空了出來。有時候一個恍惚,仿佛又聽到陳香艷的笑聲,她佯裝生氣弄亂了他配好的顏色,說,程建新,你愛我嗎?
程建新,你會娶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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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建新接到老劉結(jié)婚的喜帖時,是在一年后,那時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把她忘了,再也沒有那個叫陳香艷的女人了。
當時沒拆開看的時候,還覺得這真是一個黑色幽默,自己的老情人和自己的好朋友背叛了自己,現(xiàn)如今要結(jié)婚還有臉給自己發(fā)喜帖,程建新的嘴嘟囔了半天,吐出了一個字,賤。
那場婚禮他終究沒有去,而是去酒吧里喝了一宿的酒,但是他沒忘記托人送去了彩禮。
又是一個月過后,程建新下班,剛拿出鑰匙打算開車,就聽到迎面老劉的聲音?;剡^頭再看,那身邊的女子根本就不是陳香艷,程建新覺得自己似乎是被欺瞞了很多事情一樣。
晚上一起吃飯,趁著老劉太太去洗手間的時間,程建新問,老劉,陳香艷呢?
老劉一愣,好半天說,你不知道啊,她從你那里走的時候已經(jīng)得了宮頸癌,是在做流產(chǎn)手術(shù)時檢查出來的,今年開春的時候癌細胞擴散死了。
此時。已經(jīng)初秋。
耿耿于懷。耿耿于懷啊。
他記得當時,陳香艷離開的那天晚上似乎是回來了,隔著門縫把他們一起辦的情侶卡塞了進來,他原本想出去叫她,可是他出去以后卻已經(jīng)不見了,再后來,他靠著陳香艷留下的那十萬塊錢發(fā)達了起來。而他沒想到,那一晚上竟是最后一次見她。
老劉說喝酒吧,程建新說好,酒杯碰在一起的時候,心也跟著碎了似乎。
他又聽到陳香艷的聲音,程建新,你喜歡我嗎?
他方知,即便她到死,都依然是愛著他。她不怨不恨,即便在有生之年,沒能嫁給他,卻給了她的一輩子,如果,如果26歲也算一輩子。
陳香艷。你不在了。我才這樣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