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女排回歸『單純』吧！

讓女排回歸『單純』吧！

王寶泉說自己的病“好不了了”，這何嘗不是女排現(xiàn)狀的寫照？在天津隊率隊七奪總冠軍意氣風發(fā)的王教練，一到國家隊就成了整天愁眉苦臉的苦人兒，還累了個半死。他在不久前大獎賽發(fā)布會上痛苦退場的鏡頭令人心酸。事實已證明誰也救不了現(xiàn)在的女排，哪怕被傳“已著手重新組隊”的陳忠和回來也不能。所以還是不要給相關人等太多期望與壓力吧，讓他們能透過氣來，重新打好女排這個項目的基礎，重新向頂峰攀登。

上任不到半年的王寶泉生病離開女排！官方說法是“回家休養(yǎng)”，背后聲音卻是他已不止一次提出辭職并很有可能遂了此愿，以及隊內若隱若現(xiàn)的內訌傳聞。被傳回歸的陳忠和連說“我不知道”，而我們所知道的是，女排又一次處于動蕩中……

自從兵敗漢城，女排神話就已不再，即便有雅典奧運會登頂?shù)幕毓夥嫡铡５@20多年來，女排卻要背負“所謂的女排精神”和“必須打出好成績”的雙重壓力前行，由此決定的，是女排主帥的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執(zhí)教女排這個優(yōu)等生的個中滋味，一點兒也不

比執(zhí)教男足這個差等生來的好受。之前就曾頭暈現(xiàn)在又徹底病倒的王寶泉，不過是最新的一個注腳罷了。

女排主帥，高壓下的“蛋”

女排走下五連冠高壇后的這20余年來，無論是敗軍之帥胡進、栗曉峰，成績斐然的郎平、陳忠和，還是最近兩個“短命教練”蔡斌、王寶泉，他們緊鎖的眉頭上都寫著“壓力”二字。郎平數(shù)次暈倒，陳忠和當年被狂批……

1993年3月16日，栗曉峰走進辦公室，當時的球類司排球處處長周曉蘭迎著他的面說了一句話：你當主教練，就這么定了。

栗曉峰沒想到這件事情來得那么突然，但事實上，他的上任與下課，都是同樣突然。他不熟悉女排這個由榮譽和錯綜復雜的利益關系構成的旋渦，也疏于和隊員們打理關系。雖然當年他帶隊取得亞錦賽冠軍，但次年世錦賽上，中國女排降到歷史新低的第八，還在廣島亞運會上輸給了日本、韓國，巨大的壓力突然四面八方向他涌來，他不得不引咎辭職。這是中國女排歷史上最“黑暗”的時刻，現(xiàn)在回頭來看，也為后來十幾年女排主教練的命運埋下了一個伏筆。

接替他教鞭的人是郎平，這個曾經(jīng)被稱為“鐵榔頭”的女人。按照中國人當時的邏輯，一個成功的運動員必然可以帶好一支球隊，而以郎平的巨大威望，在排管中心和球隊之間絕對游刃有余。果然次年郎平就帶領球隊奪得亞錦賽冠軍，還在亞特蘭大奧運會上重新為排管中心挽回了顏面。奧運會亞軍，這對于重新走上賽場的郎平來說是個完美的結局，作為運動員和教練，她都站在了世界頂尖。但她付出的艱辛也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在運動員時代，她就曾幾次在廁所里暈倒，但堅強的她從不向外界示弱。而在亞特蘭大賽場上的那次暈倒，才讓更多人開始關注她的身體健康。在漳州集訓的時候，郎平每天的工作量要超過20個小時，除了日常的訓練和比賽，還常常半夜起來看錄像，研究美國、古巴等強隊，最終因為腦缺血而數(shù)次暈倒。

她終于沒有挺住，雖然因為身體健康卸任給“二進宮”的胡進，但她的成績讓每一個關心女排的中國人都對她心懷感激，但也讓后來的教練們每個都更加戰(zhàn)戰(zhàn)兢兢。女排是體育，是榮譽，是愛國，甚至是政治。

成績就是一切，所以面相忠厚的陳忠和在2002年的世錦賽上讓隊伍故意輸給希臘隊和韓國隊，以避開實力更為強勁的對手。他未必不想堂堂正正地取得勝利，但獲勝后的利益和失敗后的壓力只能逼迫他選擇卑鄙卻看似穩(wěn)妥的做法。但最終女排只取得了第四名，批評的聲音紛擁而至——如果他最終帶隊獲得世界冠軍，會不會有這么多指責他不顧體育道德的聲音？國人都盼望勝利，哪怕你最終敗得光榮，也不會避免口水，而如果竟然卑鄙地輸了，那你簡直就是侮辱國家的罪人。

陳忠和是條漢子，他終究帶隊獲得了雅典奧運會的冠軍。所以在國人的心里，他是女排的功臣。排管中心也讓他在主教練的位置上待了8年。到蔡斌上來的時候，起初大家對他有些懷疑，但還是“小諸葛”、“小諸葛”的叫著，等到他擺不平隊里的姑娘，照顧不好排管中心的情緒，尤其是他的成績還很糟糕的時候，“炒菜”、“菜包子”等批評的聲音又鋪天蓋地。不管排管中心讓他接替陳忠和的理由是多么冠冕堂皇，但成績永遠是唯一的試金石。結果蔡斌僅干了一年，灰溜溜地走了。

王寶泉也是一樣。他是個悲情版的蔡斌。他身體早有結核性腦膜炎這樣的惡疾，上任不久便在各方壓力下焦頭爛額，在5月份四國邀請賽的時候就提出要辭職。上任的時候放出豪言“不惜生命代價也要把中國女排帶上去”，結果沒想到真搞得性命攸關，成績沒打上去，身體先垮了。在29日晚結束的世界女排大獎賽總決賽頒獎儀式上，王寶泉是被人攙扶走進現(xiàn)場的。

所以他只能選擇離開，他不再適合中國女排主教練這樣一個高危職業(yè)。這里的鮮花和榮譽比任何一個項目都多，但這里也有難以想象的壓力和危險。寶泉，還是先保全身體吧。

雙重包袱造成主帥的畸形壓力

在三大球中歷史戰(zhàn)績最出色的女排，自然是高層眼里最重要的“面子工程”。悲劇的是，基礎大為削弱導致連年滑坡的女排，卻還要苦苦追求一線隊成績和所謂的女排精神，這雙重包袱讓女排主帥壓力巨大，不能有半點閃失，否則就是國家罪人。

女排是什么？

是榮譽，是鮮花，還是黑洞？是培養(yǎng)體育高官的溫床，還是讓許多教練心力交瘁的戰(zhàn)場？

甚至連不熟悉女排的人都知道，中國女排的主教練不好當。時至今日，人們說起中國女排的主教練，總還是會想起袁偉民，就像想起乒乓球的蔡振華一樣自然——因為在他們的手下，兩項運動都在各自的賽場上達到了頂峰。

在袁偉民時代，女排姑娘們對外是中國體育的一張名片，對內是全國人民的吹鼓手?，F(xiàn)在想起來有些荒誕，但當時，數(shù)億人民都聚集在電視機前，從古稀老人到黃口小童，全都在盼望女排奪得冠軍，仿佛這樣自己也與有榮焉?！芭啪瘛北簧仙搅藝腋叨?，成了當年全民的集體無意識?？删烤故裁词恰芭啪瘛蹦?？如果說女排有精神，那么其他項目里努力拼搏的運動員和他們有什么區(qū)別呢？難道不是因為總是贏，所以才有所謂“女排精神”的嗎？

一項運動有這么高的起點，注定了后來的路不會輕松。打贏了是應該的，輸了就是罪人，哪怕是世界亞軍。可是批評和鄙視的諸位愛國人士里，又有誰能在自己的工作領域取得世界第二呢？哪怕是世界第十？

必須清醒地認識到，當年的女排不可復制。1985年前，是女排“地方軍”發(fā)展的鼎盛期，那時全國有40多個地方有專業(yè)排球隊，但時至今日，卻銳減為17個隊。各省市在全運會奪金戰(zhàn)略下，都在要權衡投入、產(chǎn)出的回報率，養(yǎng)一支12人的排球隊頂多只能獲取一枚金牌，而培養(yǎng)一名優(yōu)秀的游泳隊員卻可能獲得3至4枚金牌，哪個更劃算？

在這樣的背景下，基層排球力量越來越弱，中國排球的造血能力也漸漸枯竭。全國正式注冊的職業(yè)女排球員已經(jīng)銳減到只有兩三百人，許多排球基層教練的收入十分微薄，每月甚至只有兩千塊錢，比起羽毛球、網(wǎng)球教練，這些教練縱使一天兩天不以為意，日子長了難免不寒心。

而國家隊教練呢？面對著女排實力日漸下滑，后繼日益乏人的現(xiàn)實，又不得不背著沉重的擔子一次一次征戰(zhàn)國際賽場。屢戰(zhàn)屢敗，屢敗屢戰(zhàn)，這樣的怪圈遠非一個蔡斌或王寶泉能沖破，向前望路途崎嶇，回頭看空空蕩蕩，國家隊的主教練除了要承受畸形的壓力，還有苦不能言。

排管中心頻繁換帥，也實屬不得已。當初讓蔡斌接替陳忠和，是覺得陳的戰(zhàn)術思路過于老舊，無法適應新一代女排的要求，但結果發(fā)現(xiàn)不是那么回事。蔡斌并不愿意太受控制，和隊里的關系也處得若即若離。排管中心的一把手是當年的張蓉芳，前任體育總局局長是當年的主教練袁偉民，這樣的榜樣立在面前，哪個主管排球的官員不希望搭一班女排順風車，把仕途再延展延展？所以有了許多的不透明文件，有了數(shù)不清的行政干預，女排換帥，從來不是在公開的競聘中進行。如今王寶泉不堪重負請辭，陳忠和即將接手新女排。面對外界，陳指導聲稱“我不知道”，但知情者透露，他實際上已經(jīng)在進行新一屆“陳家軍”的選拔。陳忠和下課下得不明不白，如今又在迷霧中準備上任。看起來只是個人命運和一項運動的沉浮，實際上只不過是下棋的人手腕稍微動動，全國一盤棋嘛。

女排缺乏“好漢不提當年勇”的氣魄

世上本無偶像，追捧的人多了自然就有了偶像。但任何“精神偶像”都有崩塌的一天，除了女排還有女足還有劉翔；而另一個方面是，只有想辦法扭轉現(xiàn)狀解決女排的“物質基礎”問題，才是女排的出路，而不是給包括主教練在內的女排人太多的壓力……

壓力可以讓人體的腎上腺素分泌加速，在短時間內讓大腦的血液流動增速，提高人的反應速度和瞬間爆發(fā)力。但沒有一個人能長期依靠壓力爆發(fā)而不崩潰，一項運動如果在數(shù)十年內持續(xù)承受壓力，不但身處其中的人痛苦不堪，運動本身也難以健康發(fā)展——而這，就是中國女排的現(xiàn)狀。

沒有人能永遠稱霸一項運動，再強大的隊伍也會時常品嘗失敗的苦澀滋味。巴西足球何其強大，國內有無數(shù)足球人口，國家隊更是天才成群，結果從1970到2010年這40年間，他們不是也只兩次捧起世界杯？但這并不妨礙巴西成為世界上最大的足球國度。劉翔從2004年雅典奧運會后便威風八面，成為集奧運會冠軍、世錦賽冠軍和世界紀錄保持者于一身的男子110米欄大滿貫得主，雖然在北京奧運會上因傷走下跑道，但誰又能否認他是一個偉大的運動員呢？在體育的世界里，任何榮譽都只是暫時的。運動就是為了更強、更快，如果總是你最強、最快，誰還愿意和你玩？中國的乒羽確實很強，但這樣除了金牌又有什么好處？等到你成了獨孤求敗，又要花重金培養(yǎng)對手，甚至還要跪求別人和你一戰(zhàn)，這樣難道是體育追求的境界嗎？失敗沒有什么可怕的，有成功就有失敗，試問現(xiàn)在有多少人看到中國乒乓球隊奪冠還感到異常興奮的？難道這就是女排所追求的目標？

現(xiàn)在談什么稱霸世界排壇根本都是空話，還是正視現(xiàn)狀吧。如今排球人口嚴重缺少，教學后備力量流失嚴重，像王一梅這樣的國手，是在主攻游泳沒有前途的前提下才被迫半路出家的。大多數(shù)排球運動員基本功薄弱，技術動作不扎實，在這種條件下，即使每天念一百遍“女排精神”，又有什么用？比起足球和籃球，中國的排球聯(lián)賽長期是一潭死水，只在去年恒大隊橫空出世的時候才博取了人們的幾分關注。像馮坤這樣的國手，在自己原來的隊伍每個月只有五六千塊錢的收入，恒大支票一甩，每個月六七萬，這對于她們來說自然是“不可能拒絕的條件”。但恒大如此高調地挖墻腳，對于中國排球聯(lián)賽的長遠發(fā)展來說也不是好事。中國的女排聯(lián)賽明年很可能面臨“裸奔”，大多數(shù)球隊門可羅雀，甲級聯(lián)賽的各個主場的上座率能維持在二到三成已屬不易，在這樣的條件下，如何能再現(xiàn)當年“五連冠”的風采？

當有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現(xiàn)狀，應該給如今的女排“減壓”便成了共識。我們不應該在球隊成績好的時候將其“捧殺”，也不應該在球隊低谷的時候破鼓萬人捶。如今的女排是一項亟待拯救的運動，主管部門也應該想想，為什么大家都關注女排國家隊的成敗，卻沒有人去看聯(lián)賽。究竟是球迷的問題，還是管理的問題？是不是把專業(yè)隊一撤銷，把運動員和教練野蠻地往市場一推，就能實現(xiàn)成功的改革？市場是殘酷的，它不理解什么是官員的榮譽，也不理解什么是“女排精神”。而不加扶持，只問結果，對于一項本來商業(yè)價值就不太高的運動來說，是不是太過殘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