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 宏 運
緬懷胡華教授
魏 宏 運
適值中華人民共和國60華誕之際,中國青年出版社重印胡華教授生前所著《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史》一書,這是該書第15次出版。封面上贊譽此書為:“一部中國新民主主義歷史之奠基之作;一部了解中國革命和中國共產黨的必讀之作;一部問世于新中國誕生之際,譯為多種文字、發(fā)行數(shù)百萬冊的傳世之作。”這是對作者及其著作最切實的、最公正的評價,揭示了該書所蘊藏著的思想財富和學術價值。
胡華教授是我的良師益友,是我最敬愛的一位學者。他一生的追求和興趣是寫革命歷史書,宣傳馬列主義和毛澤東思想。他的學術生活很正規(guī),孜孜不倦探討學問,在中共黨史研究領域作出重大并具開拓性的貢獻,其著述高于常人。
我是從事于中國現(xiàn)代史教學的。20世紀五六十年代,我使用的教材,就是胡華著的《新民主主義革命史》。胡華主編的《中國革命史講義》(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59年出版),根據新發(fā)現(xiàn)的一些資料,特別是一些經濟資料,充實了該書的內容。他從不停留在一點上,盡量使自己的著作達到完美的程度。據我記憶, 20世紀五六十年代,全國大中學校及廣大干部,均以此著作為教材。胡華和何干之是黨史研究的開路先鋒人物。他們把革命歷史知識,傳播四方,無不受到學界稱贊。
我是20世紀50年代在北京的一次學術會議上認識胡華教授的。從那以后,我們之間不斷開展學術交流。胡華走自己的研究道路,憑自己的功力把許多人吸引到自己身邊,人們從他那里獲得思想前進的推動力。我曾三次請他來天津演講,他都愉快地接受邀請。第一次是50年代末,當時文科師生走向社會,調查研究,編寫村史廠史。南開大學歷史系師生到開灤礦、山海關機車車輛廠、井陘煤礦、白洋淀等地鍛煉并寫史,胡華來天津講了如何寫村史的報告。第二次是1964年1月17日,時值中蘇激烈論戰(zhàn),毛澤東、劉少奇提出反修防修思想,全國各省市都組織班子寫批判文章,天津市委文教部長梁寒冰也抽調數(shù)人,組成寫作小組,我是成員之一,住在天津賓館,我們商量請胡華來天津講一講。他到天津后也住在那里。這次演講的題目為《中共黨史、現(xiàn)代史教學中如何反修防修》,地點在耀華中學禮堂。第三次是“文化大革命”前幾年,講題是中共黨史上的三次“左”傾路線,地點在南開大學第一教學樓會議室。他講得很生動具體,一次沒有講完,接著又講了一次,總共約六七個小時。這些學術交流,加深了我們之間的友誼,也加深了天津學界對胡華的崇敬。
歷史事實是客觀存在,歷史學家的研究在于求真求實,揭示歷史的本質。那時研究一個問題,要獲得有關問題的所有資料,是很困難的。胡華以極大的毅力和勇氣,弄清了一些疑難問題,其敬業(yè)精神,堪稱模范。
對史學工作來講,以歷史資料為依據,以淵博的知識來辨識,乃是研究必經之路?!熬艑又_,起于壘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是硬道理。胡華篤志好學,抗日戰(zhàn)爭時期于戰(zhàn)火紛飛的晉察冀戰(zhàn)場,就以學者的眼光指導自己的行動。他盡一切可能,閱讀史書,積累資料,其驚人之處是偷越敵人封鎖線時,本需要輕裝,而他卻抱著沉重的書籍,這一勇敢高尚的行為,為他的戰(zhàn)友們所稱贊?!逗A紀念文集》(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7年出版)中的幾篇文章記載了他的這一英勇事跡。應該說,這種精神奠定了他日后成功的基石。
學人之間友誼樹是常青的。1978年1月,我和南開大學的同事劉健清、楊圣清專程到張自忠路中國人民大學宿舍紅二樓看望胡華。大難之后重逢,自然談到彼此遭遇的不幸,并談及丙辰清明時節(jié)悼念周恩來總理的情景。1977年春夏之交,《紅旗》雜志的一位同志約請南開大學寫一篇紀念周恩來的文章,我?guī)ш?和三四位南開大學同事在沙灘紅樓住了一段時間,文章寫成,卻因稱贊周恩來是馬克思主義者而不為《紅旗》雜志所認可,這篇短文后來在《光明日報》發(fā)表。順便與胡華談及此事,他亦憤憤不平,說:粉碎“四人幫”已經一年多,還有這么“左”的人。告別時,他從抽屜里拿出他的新著《青少年時期的周恩來同志》(中國青年出版社1977年出版)贈我,題字簽名:“魏宏遠同志指正,胡華78年1月”。至今我仍保存著這一珍貴的饋贈。此時,他還撰寫了《南昌起義史話》(北京人民出版社1977年出版),我也撰寫出版了《南昌起義》(上海人民出版社1977年出版),我們都是帶著深厚的感情寫的,有著共同的看法和語言。
胡華為我們樹立了做人做學問的榜樣。從他的個人經歷、著作和演講中,我有幾點領悟:
第一,他重視文獻的鉆研,又強調社會的調查,將兩者有機地結合起來,使自己的著作和演說扎實,有說服力。據說20世紀五六十年代,他和何干之可以讀到中央一些文件,探究中共黨史上的諸多問題。而一些歷史的細節(jié),則需要認真調查,依靠口述史來補充。胡華在這方面的實踐很成功。
第二,他鉆研學問、探求真知、考察歷史細節(jié)的方法是很突出的,將已成為靜態(tài)的歷史,描繪成為動態(tài)的歷史。
第三,一個學者的成功,良師益友是不可缺少的條件。他和吳玉章、何干之等先輩大師亦師亦友的親密關系,非同一般。他傳承大師們的事業(yè),顯示了他的智慧。據我所知,他和不同年齡的知友、摯友經常在一起切磋琢磨,真是談笑有鴻儒。這些,對我們是有很大的啟示意義的。
20世紀80年代初,國務院成立學位委員會,胡華為學科評議組成員,政治學社會學分組召集人。我為第二屆、第三屆學科評議組歷史組成員。評議組每兩年舉行一次會議,多在京西賓館。會議期間,我們接觸相當多,是幾十年來交談學術最多的時日,休會時或晚飯后散步,總會碰面,談古論今。涉及范圍極為廣泛,諸如“文化大革命”在毀滅中國的文化,不知有多少中國的文化精英被迫害致死;“四人幫”的寫作班子梁效、羅思鼎通過“兩報一刊”,散布毒素,侵蝕人們的靈魂,千千萬萬的人已喪失了道德規(guī)范;儒法斗爭史,攪亂了人民對中國歷史的認識。黨史領域是重災區(qū),對此交談的很多。1973年胡華和中國革命博物館幾位同志到南方6省市調研,我和南開大學幾位同志也去湖南、江西考察,了解到林彪集團和“四人幫”如何具體篡改南昌起義和井岡山根據地建設的歷史;“文化大革命”是值得研究的課題,對教育未來有重要的意義。我們開會的京西賓館是所謂“二月逆流”的會址,如果有人系統(tǒng)寫出此事,功莫大焉;國外學者研究毛澤東思想的狀況,日本學者已出版毛澤東著作全集;黨史研究禁區(qū)很多,這不利于學術的發(fā)展等等,他始終以學者的使命感,關注著歷史和現(xiàn)實。是時,我的學術追求已從黨史領域擴大到現(xiàn)代史領域,并進行華北農村調查,得到他的鼓勵:“老魏,你的路子走對了?!边@句話深印在我的記憶中。
從胡華豐富的人生經歷,可以體會到一個人的學術理想決定其學術之旅的走向和目標。胡華一生追求真理,是中國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事業(yè)的捍衛(wèi)者。斯人已逝,風范常存。
(本文作者 中國現(xiàn)代史學會名譽會長、南開大學歷史學院教授 天津 300071)
(責任編輯 朱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