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泱

(淮陰師范學(xué)院文學(xué)院,江蘇淮安 223300)

《周書 》校補

程 泱

(淮陰師范學(xué)院文學(xué)院,江蘇淮安 223300)

本文系統(tǒng)利用多部大型類書,指出《周書》原文訛誤 26處。

周書;?？?/p>

中華書局標(biāo)點本《周書》,由著名史學(xué)家唐長孺先生校點,在中華書局二十四史的標(biāo)點本中,向稱精審;校勘記的寫作,堪稱典范,一直是筆者學(xué)習(xí)的楷模。筆者在校閱《周書》時,偶有所得,為唐校所未及,今略舉數(shù)條,以就教于方家。

1、乃于戰(zhàn)所,準(zhǔn)當(dāng)時兵士,人種樹一株,以旌武功。(卷 2《文帝紀(jì)》下第 24頁)

按:“樹”當(dāng)作“柳”。宋本《冊府》第 6頁,明本《冊府元龜》(下簡稱《冊府》)第 6卷第 68頁“樹”作“柳”,《通鑒》卷 157同。戰(zhàn)地是河谷地帶,適宜栽種柳樹。

2、八月乙丑,韓國公元羅薨。齊請和親,遣使來聘,詔軍司馬陸逞、兵部尹公正報聘焉。癸酉,帝御大德殿,集百僚及沙門、道士等親講禮記。(卷 5《武帝紀(jì)》上第 75頁)

按:“請和親”,“親”字衍。和親,一般是少數(shù)民族向中原王朝提出,北周與北齊,不應(yīng)該有和親?！侗饼R書·后主紀(jì)》:“(天統(tǒng)四年)秋九月丙申,周人來通和,太上皇帝詔侍中斛斯文略報聘于周?！薄锻ㄨb·陳紀(jì)四》作“八月,齊請和于周?！薄侗笔贰吠吨軙?都沒有和親的記載。

3、丁酉,廢布泉錢。戊申,初令鑄錢者絞,其從者遠(yuǎn)配為民。(卷 6《武帝紀(jì)》下第 94頁)

按:《冊府》500卷 5993頁作“私鑄錢者”,語義更完整,當(dāng)據(jù)補。《隋書·食貨志》24卷 691頁同。

4、至夜,延宗率其眾排陣而前,城中軍卻,人相蹂踐,大為延宗所敗,死傷略盡。齊人欲閉門,以閽下積尸,扉不得闔。帝從數(shù)騎,崎嶇危險,僅得出門。(卷 6《武帝紀(jì)》下第 98頁)

按:“陣”當(dāng)作“車”?！侗笔贰肪?10、《通典》151卷同《周書》,《通志》17卷 336頁“陣”作“車”,《御覽》313卷引《三國典略》,文字稍有不同,“陣”作“軍”,《廣雅》卷 3:排,推也。

5、丁巳,初鑄永通萬國錢,以一當(dāng)十,與五行大布并行。(卷 7《宣帝紀(jì)》第 121頁)

按:《冊府》500卷 5993頁,《事類賦注·寶貨部》二所引,“布”下有“及五銖凡三品”六字,當(dāng)據(jù)補?！端鍟な池浿尽?至宣帝大象元年十一月,又鑄永通萬國錢。以一當(dāng)十,與五行大布及五銖,凡三品并用。

6、帝之在東宮也,高祖慮其不堪承嗣,遇之甚嚴(yán)。朝見進(jìn)止,與諸臣無異,雖隆寒盛暑,亦不得休息。性既嗜酒,高祖遂禁醪醴不許至東宮。帝每有過,輒加捶撲。嘗謂之曰:“古來太子被廢者幾人,馀兒豈不堪立耶?！庇谑乔矕|宮官屬錄帝言語動作,每月奏聞。帝憚高祖威嚴(yán),矯情修飾,以是過惡遂不外聞。(卷 7《宣帝紀(jì)》第124頁)

按:細(xì)察上下文文義,“馀”字當(dāng)是人稱代詞“余”?！耙允沁^惡遂不外聞”,《冊府》156卷1893頁無“外”字,宋本 313頁、《御覽》148卷724頁同?！锻ㄨb》56卷“外”作“上”?！巴狻弊盅?當(dāng)刪。

7、鮮于修禮起日,吾之闔家大小,先在博陵郡住。相將欲向左人城,行至唐河之北,被定州官軍打敗。汝祖及二叔,時俱戰(zhàn)亡。(卷 11《晉蕩公護(hù)傳》第 170頁)

按:“敗”當(dāng)作“散”,形近而訛?！秲愿?42卷 1729頁“敗”作“散”,宋本 212頁同,宇文護(hù)一家是平民,不是正規(guī)軍隊,不存在被打敗的問題。

8、嘗修州城未畢,梯在外。齊神武遣韓軌、司馬子如從河?xùn)|宵濟襲羆,羆不之覺。(卷18《王羆傳》第 292頁)

按:“梯在外”,語義不明,《冊府》395卷4690頁“州城”作“月城”,788卷 9367頁作“梯在月城外”,《通典》161卷 853頁作“梯在城外”。據(jù)此,“外”字上有脫文,當(dāng)從《冊府》補。

9、羆性儉率,不事邊幅。嘗有臺使,羆為其設(shè)食。(卷 18《王羆傳》第 293頁)

按:“嘗有臺使”,語義不完,《冊府》406卷4827頁,《北史·王思政傳》“使”下均有“至”字,當(dāng)據(jù)補。

10、及河橋之戰(zhàn),思政下馬,用長矛左右橫擊,一擊踣數(shù)人。時陷(害)〔陣〕既深,從死盡,思政被重創(chuàng)悶絕。會日暮,敵將收軍。思政久經(jīng)軍旅,每戰(zhàn)唯著破弊甲,敵人疑非將帥,故免。有帳下督雷五安于戰(zhàn)處哭求思政,會其已蘇,遂相得。(卷 18《王思政傳》第 295頁)

按:“敵將收軍”,《冊府》395卷 4690頁,《御覽》310卷1428頁,《通鑒》158卷均作“敵亦收軍”,將,表示還沒有發(fā)生;亦,則已經(jīng)發(fā)生,作“亦”是,當(dāng)據(jù)改。

11、(達(dá)奚)武曰:“洛陽軍散,人情駭動。若不因夜速還,明日欲歸不得。武在軍旅久矣,備見形勢。大王少年未經(jīng)事,豈可將數(shù)營士眾,一旦棄之乎?！?卷 19《達(dá)奚武傳》第 305頁)

按:《御覽》314卷 1446頁,《通典》154卷811頁作“經(jīng)軍事”,《通鑒》169卷仍作“經(jīng)事”,當(dāng)從《御覽》、《通典》補“經(jīng)”字。

12、(是云)寶后累遷至大將軍,都督?jīng)龈使现葜T軍[事],涼州刺史,賜爵洞城郡公。(卷19第 314頁)

按:今本《周書》脫“事”字,唐校未及。考《周書》文例,所封地方官,首先說明的是都督哪些州的諸軍事,再就是任命為所督諸軍事的第一個州的刺史。凡都督諸州的,必定是“諸軍事”,而不是諸軍。如《周書·明帝紀(jì)》:尋拜開府儀同三司、宜州諸軍事、宜州刺史。魏恭帝三年,授大將軍,鎮(zhèn)隴右。孝閔帝踐阼,進(jìn)位柱國,轉(zhuǎn)岐州諸軍事、岐州刺史。《武帝紀(jì)》:五月己丑,帝總?cè)直狈?。遣柱國原公姬愿、東平公宇文神舉等率軍,五道俱入。發(fā)關(guān)中公私驢馬,悉從軍。癸巳,帝不豫,止于云陽宮。丙申,詔停諸軍事?！吨軙啡?諸軍事出現(xiàn) 189次,當(dāng)據(jù)補。

類似的還有:元顥入洛,以御捍功,累遷都督二豫郢雍四州諸軍[事],征東將軍,豫州刺史。(卷 36《鄭偉傳》第 633頁)

13、齊兵陽若渡水,忠馳將擊之,齊兵不敢逼,遂徐引而還。武歡曰:“達(dá)奚武自是天下健兒,今日服矣!”(卷《楊忠傳》第 318頁)

按:《冊府》395卷 4629頁作“自言是”;《通鑒》167卷作“自謂是”。本文“達(dá)奚武自是天下健兒”,是自己評價自己,“是”字是判斷動詞。今本脫一“言”字,當(dāng)據(jù)補。

14、趙青雀率東人據(jù)長安子城反,惠達(dá)奉太子出渭橋北以御之。(卷 22《周惠達(dá)傳》第 363頁)

按:“橋”字衍,當(dāng)刪?！吨軙逢P(guān)于這件事的記載,均作“渭北”,《通鑒》卷 158同。

《侯莫陳順傳》:“時趙青雀反,盟及惠達(dá)奉魏太子出次渭北,順于河橋與賊戰(zhàn),頻破之,賊不敢出。”

《周書·文帝紀(jì)》:“及李虎等至長安,計無所出,乃與公卿輔魏太子出次渭北?！?/p>

《王盟傳》:“趙青雀之亂,盟與開府李虎輔魏太子出頓渭北?！?/p>

《盧辯傳》:“趙青雀之亂,魏太子出居渭北?！?/p>

15、踰山履險,遂至樹敦,敦是渾之舊都,多諸珍藏。(卷 28《史寧傳》第 468頁)

張森楷云:《北史》“敦”上有“樹”字。此是地名,不合省文,蓋誤脫漏。

按:《通典》154卷 809頁,《御覽》288卷1332頁,“敦”作“即”。

16、敦躍馬弛之,鹿上東山,敦棄馬步逐至山半,便掣之而下。(卷 28《賀若敦傳》第 474頁)

按:《御覽》906卷 4017頁,《事類賦注·獸部四》引《周書》,并作“便及”,當(dāng)據(jù)補,且“便及”二字屬上讀。另外,《御覽》卷 386引《三國典略》也引用了這段,應(yīng)該出自《周書》,引文基本相同,但脫“便及”二字。

17、時帝與齊神武構(gòu)隙,以熾有威重,堪處爪牙之任,拜合內(nèi)大都督。遷撫軍將軍,朱衣直合,遂從帝西遷。仍與其兄善重至城下,與武衛(wèi)將軍高金龍戰(zhàn)于千秋門,敗之。(卷 30《竇熾傳》第 518頁)

按:“仍與其兄善重至城下”,《冊府》382卷4550頁,《北史·竇熾傳》并無“重”字,當(dāng)據(jù)刪。

18、初,穆授太祖以驄馬,其后中廄有此色馬者,悉以賜之。又賜穆世子惇安樂郡公,姊一人為郡君,余姊妹并為縣君。(卷30《李穆傳》第528頁)

按:《冊府》130卷1565頁,宋本114頁,《北史·李穆傳》,“余”均作“自余”,當(dāng)據(jù)補。自余,其余也。自余一詞,《周書》常見,如《周書·王褒傳》:自余文人,莫有逮者?！吨軙べR拔岳傳》:昧旦,攻圍元進(jìn)柵,拔之,即擒元進(jìn)。諸所俘執(zhí)皆放之,自余諸柵悉降。

19、建德元年,遷太保。尋出為原州總管。四年,高祖東征,令穆率兵三萬,別攻軹關(guān)及河北諸縣,并破之。后以帝疾班師,棄而不守。六年,進(jìn)位上柱國,除并州總管。時東夏再平,人情尚擾,穆鎮(zhèn)之以靜,百姓懷之。(卷 30《李穆傳》第528頁)

按:“東夏再平”,“東夏”指北齊。建德六年二月,周武帝平齊,不存在“再平”的問題。《冊府》680卷8124頁“再”作“甫”,宋本2332頁作“再”,《北史·李穆傳》作“初”。甫、再形似而誤,作“甫”是?！吨軙肥黾按耸?多用“初平”、“底定”等詞。如《蕭詧傳》:及高祖東伐,詔神舉從軍。并州平,即授并州刺史,加上開府儀同大將軍。州既齊氏別都,控帶要重。平定甫爾,民俗澆訛,豪右之家,多為奸猾。(卷 40)《周書·文閔明武宣諸子》:及并州平,進(jìn)位上柱國。東夏底定,又為行軍總管,與齊王討稽胡。(卷 5)《周書·尉遲運傳》:四年,出為同州、蒲津、潼關(guān)等六防諸軍事、同州刺史。高祖將伐齊,召運參議。東夏底定,頗有力焉。(卷 40)《周書·武帝紀(jì)》:不軌不物,何以示后。兼東夏初平,民未見德,率先海內(nèi),宜自朕始。

20、父政,性至孝。其母吳人,好食魚,北土魚少,政求之?？嚯y。后宅側(cè)忽有泉出而有魚,遂得以供膳。時人以為孝感所致,因謂其泉為孝魚泉。(卷 32《陸通傳》第 557頁)

按:“苦難”,《冊府》757卷9010頁,《北史》本傳俱作“苦難得”,語義完備,當(dāng)據(jù)補。

21、寬儀貌環(huán)偉,博涉群書,弱冠為州里所稱。與二弟漢、尼是和知名。(卷 34《裴寬傳》第594頁)

唐校引張森楷云:“是和”二字于義無施,疑誤衍文。

按:《御覽》卷 416頁 1918“是和”二字作“并”字,宋本《冊府》2868頁,《冊府》783卷9311頁同。當(dāng)據(jù)改。

22、(獨孤)永業(yè)有計謀,多譎詐,或聲言春發(fā),秋乃出兵,掩蔽消息,倏忽而至。寬每揣知其情,用兵邀擊,無不克之。(卷 34《裴寬傳》第596頁)

按:《冊府》493卷 4659頁、《御覽》279卷1299頁“掩”上同有“或”字,“聲言春發(fā)”和“掩蔽消息”并列,應(yīng)該有“或”字,當(dāng)據(jù)補。

23、初,文舉叔父季和為曲沃令,卒于聞喜川,而叔母韋氏卒于正平縣。屬東西分隔,韋氏墳壟在齊境。及文舉在本州,每加賞募。齊人感其孝義,潛相要結(jié),以韋氏柩西歸,竟得合葬。(卷 37《裴文舉傳》第 669頁)

按:《冊府》755卷 8988頁“在”字上多一“遂”字,宋本 2695頁同,義長,當(dāng)據(jù)補。

24、運少好學(xué),涉獵經(jīng)史,而不持章句。年十五而江陵滅,運隨例遷長安。其親屬等多被籍,而運積年為人傭保,皆贖免之。(卷 33《樂運傳》第 721頁)

按:“被籍”《北史》本傳,《御覽》413卷均作“被籍沒”,當(dāng)據(jù)補。籍沒一詞,《周書》常見,如《周書·武帝李皇后傳》:武帝李皇后名娥姿,楚人也。于謹(jǐn)平江陵,后家被籍沒。《褚該傳》:未幾而護(hù)誅,諸子并死。龍恩亦伏法,仍籍沒其家。

25、柳檜字季華,秘書監(jiān)虬之次弟也。性剛簡任氣,少文,善騎射,果于斷決。年十八,起家奉朝請。居父喪,毀瘠骨立。服闋,除陽城郡丞、防城都督。大統(tǒng)四年,從太祖戰(zhàn)于河橋,先登有功。授都督,鎮(zhèn)鄯州。八年,拜湟河郡守,仍典軍事。(卷 46《柳檜傳》第 821頁)

按:《北史》本傳同作“湟河”,唐校疑為“澆河”?！秲愿?7卷890—891頁、《通志》2688頁均作“河湟郡守”。

26、僧垣少好文史,不留意于章句。時商略今古,則為學(xué)者所稱。(卷 47《姚僧垣》第 840頁)

按:《冊府》768卷 9125頁,“則”作“甚”,“則”字表示轉(zhuǎn)折,顯得突兀,作“甚”是。

[1] 令狐德棻.周書[M].北京:中華書局,1983.

[2] 王欽若,等.冊府元龜[M].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影明刊本.

[3] 宋本冊府元龜[M].中華書局,1989.

[4] 李昉,等.太平御覽[M].中華書局,1985.

[5] 鄭樵.通志[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8.

[6] 杜佑.通典[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8.

K239.25

A

1007-8444(2010)01-0069-04

2009-11-03

程泱(1964-),男,江蘇泗洪人,博士,主要從事漢語史研究。

責(zé)任編輯:仇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