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夢
我喜歡貝多芬的交響曲,當那靈動的音符跌宕起伏,立刻使人感到作者靈魂的高貴。我覺得,這遠比肖邦的輕柔,莫扎特的明快,更令人精神振奮。貝多芬的高貴,源于他認清了金錢、地位與藝術(shù)的區(qū)別。當他拒絕為王室出賣人格的時候,權(quán)勢、金錢這些卑微的東西,就永遠地失去了價值。他已將他的音樂定格為天籟。
不為卑微的東西祈禱。貝多芬做到了。他的追求是藝術(shù),不是地位與金錢,他向上帝祈禱的,是藝術(shù)的靈魂。
克萊門斯小的時候,曾花了一整天向上帝祈禱,讓他得到一塊很大的面包,就像那個有錢的同窗手里的一樣。但全天的祈禱,并沒有換來誘人的面包。那個同窗感慨地說:“你為什么花這么多時間祈禱而不是賺錢買一塊呢?難道一塊面包也只得向上帝祈禱嗎?”克萊門斯頓悟,在此后無數(shù)個艱難的日子里,他都記著:不要為卑微的東西祈禱。他需要祈禱的,是對前途的希望與信心。當他以馬克·吐溫為筆名創(chuàng)作的時候,他說:“無論什么時候,我都不為卑微的東西祈禱?!闭蛉绱耍淖髌凡懦蔀橐槐麆?,穿刺那些不為人知的腐朽與黑暗。
權(quán)勢、金錢這些卑微的東西,遠不值那些高貴的靈魂為它祈禱。
凄風苦雨,孤燈殘酒之下,一個枯瘦的詩人,用那支飽蘸了世態(tài)炎涼的禿筆,痛苦地喊出: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一個個嶙峋的字眼,凸現(xiàn)的是天下與黎民。杜工部雖窮,但決不獨善其身,硬是要在贏弱的心頭,壓上蒼生這一副重擔。他沒有為自己祈禱一塊面包,哪怕早已饑寒交迫。他只是希望為天下蕓蕓眾生祈禱一個太平盛世。
杜子美的詩向來比太白的有味。一個個血淚交織的畫面,一句句石破天驚的悲鳴,在太白的汪洋恣肆間,放蕩不羈間,天馬行空里,根本找不到如此的凄苦與厚重。人們喜歡杜工部的詩,是為他心系天下的胸襟所傾倒。
與天下相比,一個人算什么呢?高貴的靈魂不值得為卑微的個人生計祈禱。
讀拜倫的《哀希臘》,感受到這位偉大的英國詩人對于整個希臘文明的衰落的悲哀,我記得有一段是:“祖國啊,你在哪里?你那美妙的詩情,怎么全然歸于無聲;高貴的琴弦,怎么落入我這平庸流浪者的手中?”拜倫不是希臘人,但對于別國文明的衰落,他想到的是世界文化的損失。
還記得雨果寫給巴特勒上尉的信,他并沒有為自己祖國的勝利獻上熱烈的贊頌,而是怒斥了英法聯(lián)軍火燒夏宮的獸行。他知道,一個國家屠戮他國的“武功和偉績”怎堪比上人類那古老文明的光榮?怎值得向上帝祈禱?
還記得《道士塔》中,余秋雨說過,與其讓文獻零落消亡,還不如放在大英博物館里。絲綢古道上失落的經(jīng)文,與文化相比,與悠久的歷史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我讀過許多追憶古代的文字,許多都在無病呻吟。對于整個世界,整個宇宙,太多“呻吟”,不過是鴻毛之于泰山!請不要為卑微的東西祈禱,我們要做的還有許多。
曾經(jīng)的金戈鐵馬,曾經(jīng)的魏晉風骨,曾經(jīng)的哲思滔滔,曾經(jīng)的帝王盛況。都已是過去了。歷史記錄下人類社會最古老的光榮,但,留給我們的是前行。
無論過去多么崎嶇坎坷,但前進的步伐仍要輕快。只有輕快,才有廣闊;只有廣闊,才有浩然。
與將來相比,過去是卑微的,不值得為它祈禱,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