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 凝
羅元戰(zhàn)一說起他那個年代的事情就來勁,特別說起他抓特務的故事,就更是相當來勁。羅元戰(zhàn)比比劃劃地說:特務并不像電影里演的那樣不是鬼鬼祟祟的就是賊頭賊腦的,讓人一看就能看出來。特務和我們一樣,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腦門上沒有標簽,根本不好抓。為了擾亂民心,那時候蘇修特務總是背地里搞鬼,夜里在田間地頭放信號彈,搞得人心惶惶的。
我那時候是民兵連長,羅元戰(zhàn)咽了口吐沫有板有眼地繼續(xù)給我們講:晚上看到哪里有信號彈升起我們就往哪里撲,可是次次都撲空。信號彈在南大洼子騰騰發(fā)射的時候,我們就蹭蹭往南大洼子跑,可等我和民兵跑到跟前,就什么都沒有了,一片漆黑。
就在我們沮喪的時候,北溝的天空又有信號彈升空,賊亮賊亮的,把半拉天都照亮了,于是我們轉(zhuǎn)過頭又往北溝跑,還沒跑到地方,天地又一片漆黑了……有時候遛了我們半宿,弄得我們?nèi)死яR乏,結果連個人影都沒抓到,更別說抓到放信號彈的特務了。
再狡猾的狐貍也逃不出獵人的手心,我知道這樣跑下去累不死也得累個半死,就不跑了,就在村里挨家挨戶摸底排查,看誰像特務。
最后我們排查到賀榮家,發(fā)現(xiàn)他家住了個貨郎,貨郎證件齊全是個外鄉(xiāng)人,人長得慈眉善目的,一說一笑,根本不像搞破壞的特務。他的貨箱里什么都有,就像現(xiàn)在歌曲里唱的,有文化學習的筆記本,鋼筆鉛筆文具盒兒,姑娘喜歡的小花布,小伙兒扎的線圍脖兒……
我們把貨郎的擔子翻了個底朝上,也沒有發(fā)現(xiàn)別的。就在我們要離開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貨郎從兜里掏出一支香煙,他把煙叼到嘴上,就哧地劃著了火柴,點著了香煙。貨郎吹滅了火柴桿兒,把那燒過的半截火柴桿兒又放回火柴盒……
看完貨郎這簡單而熟悉的點煙過程,我大喝一聲,把特務給我拿下。可是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要把誰拿下。我趕忙說,拿下貨郎,他就是特務。人們哄地笑了說,羅連長你開什么玩笑,他要是特務,我們都是特務頭子了……
我說,我沒開玩笑,誰給我放走了特務,我讓他吃不了兜著走,抓錯了我負責,快把貨郎給我拿下!
人們看我的臉色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樣子,雖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可還是七手八腳地綁了貨郎……
經(jīng)審查,貨郎還真就是個貨真價實的特務。他承認那些擾亂民心的信號彈都是他放的。
別人問我,你怎么發(fā)現(xiàn)貨郎是特務的呢?瞎蒙的嗎?我說這么嚴肅的問題怎么可以瞎蒙。貨郎被帶走的時候也疑惑。我為了讓他死心,就告訴他,再狡猾的狐貍也有露出馬腳的地方。
其實很簡單,是他抽煙暴露了自己。我們點著了煙,燃過的火柴桿兒想都不會想就會隨手扔到地上。而貨郎點著了煙,卻把燃過的火柴桿兒又放回了盒里,這就是貨郎與我們不一樣的地方。
不是我粗中有細,而是我們和俄羅斯人有許多習慣不一樣,他們的習慣我們學不來,我們的習慣他們也學不去,習慣是滲透在骨子里的,不知不覺就會顯露出來,是藏不住的。哈哈,我怎么知道這些?那還用問,沒文化能當民兵連長嗎?知己知彼嗎,為了抓特務,我沒少背地里看書,就是為了了解人家生活的風俗,沒成想還真用上了。
貨郎不是俄羅斯人,那個時候叫蘇聯(lián),人家能那么傻啊,派個本國人,大鼻子藍眼睛,讓你離老遠一看就能看出來啊。貨郎是經(jīng)過培訓的中國人,在那邊待長了,不沾染上那邊的習慣才怪呢……
羅元戰(zhàn)說,俄羅斯人就是這樣,一片指甲蓋大的小紙屑,一個火柴桿兒在他們眼里也是垃圾,也不會隨便扔到地上……
聽完羅元戰(zhàn)的故事,有的人說你這個故事聽了有些不對勁,總感到你在埋汰我們自己人,好像我們還沒有特務文明?
羅元戰(zhàn)搖搖頭,信不信由你,我講的是故事,和文明不沾邊,你別扯遠了……
選自《天池小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