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可
從小我就是一個頑皮搗蛋的孩子。到了小學五年級,我更是無心上學。跟著一幫同樣無心讀書的人到處玩耍,不時滋事生非。父親的巴掌掄起落下,但皮肉的疼痛并不能讓我回頭,父親轉過身,我又溜出了家門。及至我升入鎮(zhèn)中學,離家遠了,沒有父親的管束,我更像一匹掙脫韁繩的野馬,課堂偶爾去去,但心思從未放在聽課上。多數(shù)時候我待在鎮(zhèn)上的臺球室里,與別人較量球技,輸贏五毛或一塊。班主任林老師找我談過幾次話,我不為所動,想要我坐回教室里,還不如殺了我。
與人賭球,有時贏有時輸,輸?shù)臅r候多。家里給的生活費有限,不夠花,我便欠下賭債。債主多是鎮(zhèn)上的混混,沒有一個是好惹的。后來,為了還賭債,更為了有錢繼續(xù)玩下去,我答應跟他們?nèi)屇切┆殎愍毻膶W生,分得幾十塊錢,就可花銷幾天??墒?搶幾次后,我被抓到了派出所。
因為我是未成年的在校學生,派出所希望我家里能拿兩千塊錢保證金把我保釋出去。父親來到派出所,看了我一眼,撂下一句話就頭也不回地走了,“我已經(jīng)無力管教他,交由你們派出所教育吧。不關進看守所他可能永遠也不知悔改?!笨粗赣H決絕的背影,我知道我已經(jīng)傷透了他的心。我絕望地閉上眼睛,想到要與鐵門鐵窗高墻為伴,我不由一陣戰(zhàn)粟。
當我睜開眼睛,卻看到了班主任林老師。他滿臉疲憊,眼睛里透出焦急與憐愛。他聽說可以保釋,二話沒說就拿出兩千塊錢,幫我交了保證金,把我領出了派出所。
林老師救了我。走出派出所那一刻。我差點跪在林老師面前。我低著頭走在林老師身邊,羞愧難當。林老師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說:“你也不要想太多,知錯就改還是個好孩子。”我低聲說:“謝謝你林老師。錢我會盡快還你?!绷掷蠋熀呛且恍φf:“錢的事你不用擔心,只要你學好,比什么都強。”
可我怎么學好呢?重獲自由,我再不敢偷了。但我依然收不住玩野了的心。我回到教室沒幾天又走了出來。教室外面,才是我的天地。我打心底里感激林老師,他的錢,我會想辦法還給他,但這不能成為把我束縛在教室里的理由。
一天晚上,我結束一天的游蕩回到學校宿舍,室友們正在說捐款的事。我嬉皮笑臉地插嘴問:“要給什么人捐款啊?又是學校硬攤派吧?”向來我是不關心這種事的,我自己還缺錢花,哪來余錢捐款。但室友們一下子安靜下來。這更激起我的好奇心。“是要給林老師捐款?!币粋€同學在我的逼問下回答道?!敖o林老師捐款?林老師怎么啦?”我不由一驚,同時在心里祈求,林老師是好人,千萬不要有什么事啊?!氨緛砹掷蠋焽诟牢覀儾灰嬖V你的。林老師老婆已經(jīng)生病住院半年多了,為了給老婆治病。凡值點錢的東西林老師都變賣了,昂貴的醫(yī)藥費已讓他家徒四壁。那天他砸鍋賣鐵東借西湊才湊齊兩千塊錢,本準備送到醫(yī)院續(xù)交住院費,卻正好碰上你這檔事,便拿去作為保證金把你保釋出來。林老師說住院費他可以求醫(yī)院那邊緩一緩,你的前途卻是一刻也不能耽誤的,如果坐牢你一生就毀了。后來因為交不上醫(yī)藥費,他老婆只好出了院,現(xiàn)在正在家里躺著,藥都買不起……”那位同學盯著我,一臉的鄙夷和激憤。
同學的話像一記悶雷炸在我腦袋上,我不記得是怎么走出宿舍,我一邊哭一邊拼命地往林老師家跑。見到林老師,我一下跪下來,“林老師,我太渾了,我對不起你。你用救命錢保我出來,耽誤了阿姨的治療,如果我再不重新做人,好好學習,我就不是人了?!薄吧岛⒆涌炱饋?只要你重新學好就行。阿姨的病。總是會有辦法?!绷掷蠋煼銎鹞?眼里閃著淚光。
選自《新課程報·語文導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