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曲家周年紀念,方便的借口?

唐若甫

每到作曲家的周年紀念日,古典音樂界便為人們提供了系統(tǒng)了解該大師所有作品難能可貴的機會。然而周年一過,就難有機會再見了。

步入2010年,音樂界也從2009年對海頓、亨德爾、普塞爾和門德爾松的紀念中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全新一批“喜獲”周年紀念的作曲家身上。相較于“交響樂之父”海頓和創(chuàng)作出諸如“宗教改革”“意大利”和“蘇格蘭”這些膾炙人口交響樂的門德爾松,2010年的古典音樂紀念風(fēng)頭則完全被迎來誕辰200周年的肖邦所占盡。

2010又是紀念大年

2010年其實也是一些樂隊作品大家的紀念大年,比如美國作曲家塞繆爾·巴伯的百年誕辰、俄羅斯作曲家巴拉基列夫的百年冥誕、德國作曲家雨果·沃爾夫、奧地利作曲家古斯塔夫·馬勒和西班牙作曲家艾薩克·阿爾貝尼斯誕辰150周年、羅伯特·舒曼誕辰200周年、意大利作曲家路易吉·凱魯比尼誕辰250周年、意大利文藝復(fù)興時期作曲家喬瓦尼·巴蒂斯塔·佩爾格萊西誕辰300周年、意大利作曲家亞歷山德羅·斯卡拉蒂誕辰350周年。這些豐富多彩的周年紀念展示了從德國、西班牙到意大利和奧地利波瀾壯闊的音樂風(fēng)格。當然,對于交響樂而言,馬勒、舒曼、巴拉基列夫和巴伯都是無可爭辯的代表人物。

檢視這4位作曲家的生活也是十分有趣的。馬勒和舒曼已經(jīng)被媒體施以濃墨重彩,甚至有一大批主題電影誕生,比如描寫馬勒和妻子阿爾瑪·馬勒關(guān)系的電影《風(fēng)中新娘》,和描寫舒曼和克拉拉不朽愛情的電影《春天交響曲》。兩位作曲家都與背后的女人緊密關(guān)聯(lián)。女人既是靈感的源泉,也是生活的不幸。作曲家因此陷入神經(jīng)質(zhì)的癲狂、高度敏感,舒曼還發(fā)了瘋。

不同的是,阿爾瑪除了馬勒,還投入到以格羅皮烏斯、克里姆特和策姆林斯基等為代表的藝術(shù)家的懷抱?？死な媛鼌s孤守終身地推廣舒曼的音樂,從而掩蓋了自己的創(chuàng)作天賦。而克拉拉無意之間成為勃拉姆斯靈感的源泉,兩人之間柏拉圖式的互動促使勃拉姆斯創(chuàng)作出一系列情感抑制、結(jié)構(gòu)大氣的交響樂,為后人稱道。

巴拉基列夫和巴伯即使沒有如此摧枯拉朽、干柴烈火的緋聞生活,但兩者的相仿之處在于都創(chuàng)作了兩部交響曲,但作品命運多舛,兩位作為主流交響樂作曲家的聲名尚未完全確立。雖然里姆斯基-科薩科夫和鮑羅丁的音樂才思均來自于巴拉基列夫,但巴拉基列夫過于靦腆,總是大幅推遲自己作品的完工和公演,以至于交響樂創(chuàng)作天才漸漸被時代遺棄。

逢周年才得以“完美再現(xiàn)”

作曲家死時可能窮困潦倒,但以作曲家為名的紀念活動卻總能賺得盆滿缽滿。對于整個音樂產(chǎn)業(yè),周年紀念無疑意味著價值連城的商業(yè)利潤。

僅以2006年為例。當年是莫扎特逝世250周年,奧地利全境(除了格拉茨)的莫扎特紀念活動甚至促進了國家經(jīng)濟的穩(wěn)步增長。據(jù)位于維也納的奧地利莫扎特紀念活動委員會的數(shù)據(jù)顯示,2006年僅維也納就舉辦了近3000場活動,純贏利近2千萬美元,吸引到了1200萬名游客。這也刷新了一個主題紀念活動的創(chuàng)收紀錄。一家莫扎特糖球的生產(chǎn)廠商在2006年一年賣掉了200萬份糖球,比2005年增加了60%。

當然,這份報表還不包括多如牛毛的音樂會、特許紀念品、電視和廣播節(jié)目、樂譜拍賣和因為高峰期的“莫扎特效應(yīng)”所引發(fā)的父母望子成龍所必然帶來的消費狂潮。2010年的肖邦大年中,以環(huán)球、EMI和SONY為首的三大唱片公司競相出版肖邦唱片大套裝,將過去發(fā)行過的唱片重新整理打包以相對低廉的價格出售。這種循環(huán)再生的伎倆已經(jīng)是唱片公司大發(fā)“死人財”的最佳途徑,除了肖邦、威爾第和海頓等作曲家也同樣適用于卡拉斯、卡拉揚和魯賓斯坦等音樂家。

然而音樂家的周年紀念除了巨大商業(yè)價值外,也有音樂獵奇上的廣泛意義。一個典型的例子便是在2006莫扎特紀念年,薩爾茨堡音樂節(jié)上演了作曲家全部22部歌劇舞臺作品,甚至包括兩部未完成的佚作。22場歌劇演出均錄影錄像,于同年11月出版DVD。上演全套歌劇的做法在歷史上少有先例,也為人們系統(tǒng)了解莫扎特歌劇全景提供了難能可貴的機會,因為畢竟莫扎特的近10部歌劇基本已從舞臺上絕跡。

同樣的做法也用于2009年的門德爾松紀念活動中。作曲家鮮為人知的早期作品諸如17歲時寫就的八重奏、少見的大調(diào)作品D大調(diào)大提琴奏鳴曲和《圣保羅受難曲》等都在那年作了歷史演出后的首演,意義重大。這位發(fā)掘并復(fù)興了“西方音樂之父”巴赫音樂的德國猶太作曲家終于在其誕辰200周年之時得以以全貌展現(xiàn)在世人面前。

2010年的肖邦誕辰200周年來臨之際,筆者注意到,國家大劇院強勢主打,是由14位鋼琴家歷時一年以14場音樂會完成的肖邦紀念音樂會。這也是大陸紀念肖邦的最高規(guī)格和最大規(guī)模音樂會系列。即使如廣告詞中所說“呈現(xiàn)完美的肖邦”——但鋼琴音樂并不代表“完整的肖邦”,肖邦純鋼琴以外的音樂很少能在舞臺上聽到,諸如他改編自莫扎特歌劇《唐璜》中“讓我們手拉手”的鋼琴和樂隊變奏曲、幾首樂隊隨想曲和幻想曲,分別為樂隊伴奏和伴奏大提琴主奏而寫的兩首波羅乃茲舞曲和樂隊或鋼琴伴奏的19首波蘭歌曲。創(chuàng)作后期的肖邦對大提琴情有獨鐘,不僅寫就了小提琴、大提琴與鋼琴三重奏,還有若干首大提琴奏鳴曲、E大調(diào)大提琴與鋼琴二重奏問世。他生前的最后一部編號作品便是創(chuàng)作于1846年的G小調(diào)大提琴奏鳴曲作品65號。缺乏了大提琴、室內(nèi)樂和聲樂的肖邦不失為紀念大年的遺珠之憾,而等到過了紀念大年,我們更難有機會能夠聽到這些罕見作品的現(xiàn)場。

周年之外的音樂難有為

其實音樂家紀念絕非新鮮事物。就中國國內(nèi)而言,在西方音樂解禁后就涌現(xiàn)出一大批紀念音樂會。上海交響樂團曾于1985和1987年在上海音樂廳連續(xù)推出紀念貝多芬誕辰215周年和逝世160周年的音樂會,成為當時樂界一大盛事。1998年紀念柴科夫斯基逝世105周年,上海廣播交響樂團在張國勇、譚利華和張藝的指揮下推出三套音樂會。此外,1989年的約翰·施特勞斯逝世90周年和卡拉揚逝世紀念音樂會都折射出一個人情味十足但資訊相對落后的社會特色——樂團需要以大量作曲家紀念指導(dǎo)曲目和音樂會編排得以維持。

而在西方社會,作曲家的周年紀念已經(jīng)超出了原始的曲目堆積,更注重音樂派生的功效,紀念人物也不再局限于音樂家,而擴展到了激發(fā)音樂家靈感的歷史人物。比如2005年是丹麥童話作家安徒生誕辰200周年。倫敦的逍遙音樂會借題發(fā)揮,順勢推出“童話”主題,上演德沃夏克《水仙女》、普塞爾《仙后》、拉威爾《孩子與魔法》、門德爾松《仲夏夜之夢》等童話題材音樂,既做到切題,又正好融入音樂會“藍彼得”親子音樂會系列中,可謂事半功倍。2007年全球紀念歌劇誕辰400年推出的“奧菲歐”主題音樂會,2006年肖斯塔科維奇誕辰100周年之際北京國際音樂節(jié)中國首演的肖式歌劇《鼻子》都是大膽而充滿想象力的舉措。

然而非紀念年亦不意味著系列音樂會就“無米下鍋”。BBC第三套古典音樂電臺曾于2005年推出長達6天的不間斷144小時的馬拉松節(jié)目,滾動播出貝多芬作品全集錄音,創(chuàng)下了該臺有史以來的收聽率新高,也為其他機構(gòu)的滾動節(jié)目提供先例。廣州星海音樂廳于2007年11月底以連續(xù)10天內(nèi)的8場音樂會由韓國鋼琴家白建宇完成貝多芬鋼琴奏鳴曲全集音樂會的壯舉。北京中山公園音樂堂自2008年以橫跨兩年的8場音樂會推出“完全貝多芬”,邀請法國鋼琴家讓-埃弗倫·巴維同樣劍指貝多芬鋼琴奏鳴曲全集,并于2009年順勢推出“完全巴赫”。

這些精巧構(gòu)思、長遠規(guī)劃的系列音樂會擺脫了周年紀念的束縛,為大眾呈現(xiàn)出四季常相宜的脈動。周年紀念終究和為紀念巴甫洛夫吃全聚德烤鴨一樣,只是一個方便的借口而已。